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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好凶猛 第237节

      ……
    “这孙子要干嘛?”
    王举看到曹师利带着十数甲骑径直往北面驰杀过去,愕然问道。
    由于后续敌卒主要从北寨门方向增援过来,还有盾车、拒马等障碍物随行,乌敕海、袁垒两人率一百多甲卒从北侧夹击的进程要比南面慢得多,前阵还没有凿进敌阵。
    这时候看到曹师利亲自带领十数甲骑杀来,乌敕海、袁垒这一刻也只能稍缓凿击攻势,调更多的大盾到前面来结盾阵,间以枪矛,就地抵挡敌骑的突杀。
    由于岚州汉军此时在宗祠西侧集结的甲卒,已经再次超过他们,王举以为曹师利会就地结阵跟他们对杀,没有想到曹师利会亲自带不多的骑兵往北侧驰去——这不是正常的对阵冲杀之法。
    曹师利亲自带十数精锐骑兵到北侧厮杀,那边又有盾车等战械,或许会令桐柏山卒北侧的凿穿之势放缓下来,甚至停滞下来,但岚州汉军阵列的南侧却会变得更加薄弱。
    再往东,就是清泉沟寨宗祠坚厚的西墙,岚州汉军东西侧没有出路,南侧一旦被打垮,就会乱糟糟的往北涌去,将他们自己的阵列冲溃掉——寨中有些空地,比如小广场、菜园子之类的,看着不小,却还没有大到供骑兵驰骋,而任何一侧阵列的崩溃,牵连就广。
    曹师利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王举这时候看到徐怀没有直接赶往北翼锋线与曹师利对战,而是大吼着叫身后护卫换短矛上来,顿时明白过来:曹师利这厮要逃,还是纵马而逃,他们大步赶过去,也不可能比曹师利他们更快,这时候只能借用短矛多掷杀几人!
    第五十七章 抵罪
    “夺!”
    曹师利携战马的冲刺之势,腋下夹住长槊往侧面砸打过来的一面大盾攒刺过去。
    身边没有多余的人手替他准备随时换用的兵器,曹师利要防着槊刃卡住大盾中,将中之时,朔刃化钻劲为荡劲,直接将大盾打裂开来,让盾后面目狰狞的悍卒暴露出来。
    见这厮手里大盾破碎后竟然没有慌乱,还举起单刀朝槊杆劈砍过来,曹师利狰狞一笑,无视左右压砸过来的大盾,便要举槊捅进那悍卒的胸口。
    骤然间听到破空啸响刺耳传来,曹师利瞬时间就像只炸毛的猫,骑坐在松软的马鞍之上,尾脊骨也在那一刹那间绷直,腰脊往左侧错扭开,低头看腋下一溜火光,却是一杆短矛擦着他腋下的铁甲穿过。
    曹师利背脊寒气直冒,没想到生死差一线而过,要是没能避开,一定会被这支短矛扎个透心凉。
    他斜撇头颅从余光里看到王举手里正接过一支短矛,他身边的精锐亲卫人手太少,不足以在他四周形成密不透风的屏护,不敢再托大,从马鞍旁摘下护盾持在手里。
    曹师利同时将单手握持多少有些费劲的长槊直接弃了,换了长刀往前冲撞,将几面坚盾撞开,便叫曹方护送曹成先往北寨门方向逃去,他带着十数骑兵再转过头来纵马冲杀。
    桐柏山卒各部领队武将捕捉战机都非常精准,曹师利看到他驰骑北纵后,桐柏山卒南侧领队主将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猛攻。
    岚州汉军在南侧的兵马,本就被杀得心寒,又没有新增援的兵马与战械填进去,兼之西南角的火势这时候已经蔓延开来,人心更是惶惶,哪可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桐柏山卒?
    即便南侧人马这时候阵脚还没有彻底溃乱,但曹师利知道那里肯定抵不住桐柏山卒这么猛烈的攻势。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桐柏山卒北侧悍卒的凿击进攻,赶在桐柏山卒从南北两侧形成钳合之前,尽可能帮助更多的兵卒往北寨门方向逃跑——同时打开北寨门,将桐柏山卒在北寨门外百余人马的拦截打散都需要时间。
    现在是大势已去,曹师利知道他在清泉沟寨中,已经不可能组织起能承受住徐怀、王举亲率精锐猛攻猛打的防御。
    此时还想在寨中强行组织防御,除了叫追随曹家多年的亲卫精锐丧失殆尽,不会发生更大的用作。
    而他现在要让更多的亲卫精锐有机会从桐柏山卒的围杀下逃出,一方面要尽可能打开往北寨门方向的逃亡通道,另一方面要尽可能迟滞桐柏山卒往北追击的速度。
    至于营中其他兵卒,曹师利已经顾及不上。
    他真正看重的还是追随自己多年的亲卫精锐,他这时候只是后悔不该拿亲卫精锐来堵徐怀这杀胚。
    他要是第一时间率精锐守住北寨门就好,就算任徐怀在营中乱杀一通,又能杀得了多少兵卒?
    现在没有后悔药可吃,谁事前又能预料到徐怀亲率的桐柏山卒会如此的凶猛,他毕竟还没有跟徐怀这厮正面对杀过。
    “这狗东西竟然要逃?”牛二反应比别人要慢好几线,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守在徐怀身旁惊诧问道。
    “你反应还可以再迟一点!”徐怀嘿然笑道。
    “接下来要怎么打?”范宗奇随其父范雍及岳父王举等人在河东都部署司任底层武吏,对曹师利的声名还是早有耳闻的,也没有想到曹师利这样的人物这么轻易就要逃跑,一时有点发懵,提着刀盾问徐怀。
    徐怀沉下心来,观望敌我情势,说道:
    “传令下去,乌敕海、袁垒所部稳住阵脚,从侧翼维持钳凿之势就行,不得贪功;使魏大牙、徐四虎压住溃逃敌卒尾后追杀,亦不得轻率冒进,兵马不得往两翼分散!其他楚山大营的人马,都先往我这边会合!”
    桐柏山卒是凭着两条腿袭杀入营,即便撒腿追击,速度也不可能有多快。
    徐怀这时候能看得出曹师利想要保亲卫精锐逃出营寨,而他们倘若想要将这些敌卒都包圆,需要乌敕海、袁垒在北部以最快速度凿穿进去进行拦截,但那样的话,需要付出不轻的代价。
    眼下还远没有到扭转劣局的时刻,他手下就这么点精锐,要惜恤着用。
    现在除了所谓的战果外,更要尽可能降低伤亡。
    这个节骨眼上,压着已无逃志的敌兵往北追打,然后顺势先夺下北寨门,才是正确的选择。
    这样的话,他们一方面能够赶在敌援驰来之前,在北寨门组织起一些防御来,另一方面,曹师利父子都逃出清泉沟寨,那些没能及时逃出去的敌卒将更无斗志,也能为后续进寨厮杀的兵马快速扩大战果,创造更宽松的环境。
    一道道军令传出,徐怀临了又继续下令道:
    “传令下去,能不杀则不杀,许敌卒投降,诸将卒列阵大呼:‘大越人不骗……’,哦,‘大越人不杀大越人’,敦促敌卒放下兵刃投降!”
    ……
    ……
    邓珪负责率部从北寨门发动佯攻,主要还是在北寨门外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同时还要赶在敌援驰来之前撤走,不可能真用百余人马,徒手去拆北寨门。
    除了清泉寨中的情势发展太过迅速,超乎邓珪他们的想象,邓珪他们视野为寨墙挡住,只能通过西墙土垣那边的令旗变化,了解寨中的战况。
    不过,五色令旗所能传递的信息又非常有限。
    邓珪意识到寨中敌军已经被杀得大败,不可能再组织有效的进攻,但还没有等他决定率部直接进逼到北寨门下结阵堵门时,清泉沟寨的北门倏然打开,成百上千的敌卒从里面溃逃出来,其中夹杂不少披甲骑兵。
    “敌卒大溃,诸将士给我顶上去,大功可期!”邓珪挥刀大叫,待要率部上前拼命,最大限度的压缩敌卒从北寨门溃逃的空间,却被左右两名都将拦住。
    “敌况未明,我们这点人手,哪里够填虎口的?军使慎重!”
    “狭路相逢,勇卒为胜,虎口捋须何足惧?你两怂包,莫要碍我。”邓珪气得大骂,催促左右将卒列阵攻杀。
    他们现在距离北寨门有两箭距离,口子太大,邓珪也不奢望将所有溃卒都拦下,只要将口子压缩得更窄,敌卒想逃出来就会越发的混乱,他们除了从正面可以斩杀溃卒,还可以分兵往两翼追杀溃卒,收割战果。
    然而任凭邓珪如何催促,两名都将与几名军吏只是劝他:“军使慎重,军使慎重!”
    虽然西军为适应对党项人的长期作战,早在几十年前实行将兵法,也就是使禁军长期驻泊军州、边镇的同时,还尽可能的使都指挥使、都虞候及以下的统兵官相对稳定,升转也基本控制在一个军镇范围之内。
    这样能保证统兵官对士卒的统领更为有效,避免“将不识兵”、“兵不识将”,指挥不动的一些弊端。
    内地诸路禁军的将兵法实施,就没有那么彻底了,甚至连营指挥使一级的统兵官保持稳定都做不到。
    指挥使、都虞侯、都指挥使一级的统兵官,除了两到三年一期进行轮换外,更多的武吏都是等到需要才临时授以统兵权。
    邓珪之前从淮源巡检司调离,回到都部署司任司事,这次也是随曹懿北上勤王,才被临时授予一营人马的统兵权。
    都将、军吏都是劝他慎重,不领兵前攻,邓珪气得哇哇大叫,也没有人听从他的命令结阵前杀——战机稍纵即逝,敌军在混乱中很快就组织二十余人的骑队往他们这边压来,邓珪只能强按住心头的邪火与杀气,带着人马龟缩在原地,以免反过来被敌兵杀溃。
    清泉沟北寨门前的地形要相对开阔许多,邓珪他们停留在两箭距离之外,左右皆是缓坡——岚州汉军也没有奢望能在极短时间内,将邓珪所部冲溃,只是往两边的坡地逃窜,拉开与清泉沟寨的距离,等候援军赶来接应。
    ……
    ……
    北寨墙也是土垣,仅有一丈余高,但寨门却是一座石牌楼。
    牌楼虽然气派,但悬山顶一条屋脊高高隆起,将士不能站到上面守御;北寨门居高临下的守御,主要依托寨门两侧两座临时搭建的望楼。
    两侧厚逾六七尺的土垣之上,也可以站立兵卒。
    打杀到最后,曹师利纵马北逃,宗祠以北的敌卒就完全丧失抵抗意志,只是撒腿而走——从宗祠杀透到北寨门,也就花了一炷香的工夫。
    这时候东西两翼敌营的骑兵才刚刚集结出动。
    余珙、周述、韩文德、陈缙、杨祁业等将原本负责接应、殿后,或为疑兵,这时候也率部进入寨中围杀敌卒,徐怀则将桐柏山卒聚集到北寨门前休整。
    徐怀站在一丈多高的石牌楼屋脊上,看到邓珪率部竟然还在两箭地之外稳如泰山,竟然都没有主动出击往两翼追杀溃卒,皱着眉头问道:“邓军使,敌卒出寨溃卒,你怎么不率部进逼寨门前拦截溃敌,就守在原地坐享其成?”
    邓珪羞愧难当,也没有脸说指挥不动手下的将卒,却是一员都将还是非常厚道的走上前来,替邓珪解释道:“我等视野为寨墙所挡,不清楚寨中战况如何,看到敌卒开门出逃,邓军使是要率部前杀,我等劝军使慎重行事……”
    “这么说,是你劝下邓军使没有轻举妄动?”徐怀阴恻恻的问道,“除你之外,还有谁劝邓军使了?”
    “……”见徐怀神色不善,那都将心惊道,“我等都将都劝了,但我们也没有坐享其成,还斩杀十数溃卒,头颅都在这里!”
    “有令不遵,其罪之一,延误战机,其罪之二,你说我要怎么容你?”徐怀从身侧侍卫手里接过柘木步弓以及三支利簇,杀气腾腾的盯着那都将问道。
    “我,我,我乃是京西南路都部署司麾下军将,即,即便有罪,也应都部署司马步军院定度,你无权罚我。”那都将惊惶叫道。
    “罚你?你想得倒美!此乃战时,我乃主军之将,你敢临阵抗命,生杀便在我手,轮得到什么狗屁马步军院跳出来指手划脚?”
    徐怀连珠三箭,正中那都将的面门,将其当场射杀北寨门,又朝邓珪身后诸都将、军吏看去,说道,
    “不是一人违抗邓军使军令不从,所有都将、节级,即刻率队各猎十颗虏兵头颅回来抵罪,否则定斩不饶!”
    第五十八章 荐将
    待徐怀从石牌楼寨门下来,邓珪羞愧难堪的走上前说道:
    “真是惭愧,羞见故人!”
    徐怀安慰的拍了拍邓珪肩膀。
    值此山河破碎之际,郑怀忠等人统领之下的西军援师也是那样的畏首畏尾,他就没有对东南、西南诸路的勤王兵马寄以太大的期待。
    这责任不能算到邓珪的头上。
    而当时他还没有率兵马逼近北寨门,无法给邓珪予以接应,当时又有成百上千溃卒从北寨门冲出,邓珪在那种情况也不可能杀人立威。
    徐怀之前特意将这部人马放在北寨门佯攻,说白了就是想敌援赶来后,这些人马充当疑兵的任务就算完成,之后即便无心恋战、溃逃,也不会影响全盘计划。
    而他真正希望能发挥一些殿后及接应的作用,还是从南寨门负责佯攻的杨祁业部;相信杨麟、杨祁业父子亲自调教出来的兵马,多少有些骨气、血性。
    而最初的计划,徐怀也仅仅是想从西墙土垣杀入后,一气杀穿到南寨门出寨,这次强袭就算大获全胜。
    计划不如变化快。
    徐怀也是没有想到曹师利身边的精锐亲卫当时就都整队在北寨门内侧,还第一时间赶到宗祠西巷道跟他们硬碰硬,给了他最短时间内摧垮守军意志的机会。
    而大越禁军各部兵马从上到下都存在怯战、畏战的问题,这个也只能放到日后残酷的战事中去解决。
    大越只要能成功在江淮一线组织起防线,不断的征募新的兵马士卒,投入战场之中,一次次血腥历练,一次次汰弱留强,最终总能铸造出真正的精锐之师来。
    最后就会落到怎么去用的问题上,而不是有与无的问题。
    赤扈骑兵野战无人能挡,也是在三四十年不间断的征战中淬炼、成长起来的。
    徐怀这时候也不会有的没的想太多,除了将百余洛阳府军驱使出去,往两翼追杀、清肃溃卒,同时又将三百桐柏山卒调到北寨门前结阵,以候敌援从两翼驰来;徐怀还让人将岚州汉军抛弃的盾车、拒马都拖到北寨门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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