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被老瑾王找回来之前,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奴隶。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生贵胄。
只是小姐的一个奴隶,在有朝一日翻身后,换个地方、换个身份,继续做小姐的奴隶罢了。
只盼着陷入昏迷不醒的小姐有一日可以醒来……
可接下来的话不需要侍卫在继续解释,无数的细节、无数属于他的小姐和“顾盼清”的一颦一笑,都疯了一般涌入瑾王脑海。
因为厌恶“顾盼清”和他的小姐越来越像,所以瑾王后面利用她,都利用得很不甘不愿。
乃至最后让她营救时,也只是觉得她和小姐太像了……只想让她滚远点。
可是……
瑾王手腕上的铁链被解开,他人瞬间重重跌倒在地上。
被勒麻了的双腕一时半会儿都支撑不起。
旁边人端着一碗药朝他走过去。
瑾王疯狂爬开,结果却碰到了一只玄色的靴。
往上是玄黑冕服。
深暗织金衣摆处若隐若现的狰狞龙纹,是属于那位暴戾新君独有的图腾。
晏殷束着黑冠,一双漆眸森森沉沉,毫无人意。
可他一开口,吐露出的话语对于此刻的瑾王而言,不吝于是毒蛇吐信。
“她和你毫无私情的证据……”
晏殷垂眸盯他,语速极其缓慢道:“朕找到了——”
瑾王仰头看着他,忽然间眼中露出惊恐。
“不……”
“不是这样的……”
晏殷掀起眼睑,看向宫人手中一碗药。
他要消除瑾王的记忆,但在这之前,也要瑾王清清楚楚承认,顾盼清和他没有任何私情。
织雾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瑾王。
否则不会连他的生辰都不知道。
“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失忆……”
瑾王生平头一次出现这般慌乱又癫狂的神态,他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
新君却从始至终都高高在上,如蔑视一只卑贱蝼蚁般,口吻没有分毫置喙的余地。
“端药来。”
晏殷觉得他父皇说得对。
死亡不是终点,忘记才是。
织雾保护瑾王保护得那么用心,晏殷不会杀他。
他要他和自己一样,都不要妄想现在就可以在死去的黄泉里见到她。
他要瑾王活着,忘记她。
瑾王霎时语气崩溃,“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晏殷只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被灌完失忆药。
确保全程一滴不漏地都灌下去再吐不出来之后,宫人们才将地上的人给松开。
瑾王倒在地上,哪怕力竭地去扣嗓子眼,也已经无济于事,随即继续崩溃大笑。
在晏殷抬脚跨出门槛的瞬间,瑾王却双目无神地看着房梁,口中呢喃道:“你永远别想找到她……”
新君脚下似乎迟钝了一瞬。
接着却走得更快。
还好……
阿雾就在他的寝殿,她哪里也没有去。
……
*
春寒料峭,冰雪消融。
一枝枝桠尖端抽生出嫩绿细芽。
初春时节,空气是凉丝丝的,可阳光却是暖融,透着竹帘侧窗打落几道栅格光影,落在雪白貂皮与鸦黑鬓角交接之处。
禾衣习惯性地替美人揉捏手腕,可触碰上对方吹弹可破的肌肤瞬间,便瞧见美人面颊上宛若蝶翼的鸦睫轻颤颤抖动。
美人如画卷般淡然陈列,可睁开眼后,便从一副活色生香的艳画,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尤物。
同京城里那些金堆玉砌娇养出来的贵女不同,禾衣的主人是与生俱来的丽质,天生的美人胚子。
否则当初也绝无可能会被云陵顾氏家主一眼看中,这才在她兄长坠崖后,将她从继母膝下接来主家。
禾衣照顾小姐太久,眼前画面美好的宛若幻觉般,让她仍旧有些心有余悸,“小姐,还记得吗?”
美人乌眉若颦,樱红檀口轻启,“记得……”
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书中另外一个女子。
醒来后,她记得坠崖的哥哥,记得照顾自己的禾衣,也记得一直背地里帮助自己的小奴隶。
只是她生病昏迷太久,醒来后,对现实中的许多记忆反倒有些不太记得。
亲近的人自然全都记得,可远了的人和物,织雾并不是很了解。
禾衣谨记郎中的吩咐,未敢在小姐记忆不稳时一次性说出太多东西。
京城顾氏的长公子随意施舍的灵妙丹丸救了小姐。
他对小姐有恩。
所以此番小姐身体将养好之后,却是受了家主的嘱托,特意从云陵那般遥远的地方前来京城献玉。
“顾氏长公子如今贵为玉山侯,他的女儿被新君赐封郡主,极享尊荣。”
“他女儿脾气坏,与她那亡故的姑姑极像,小姐要远离一些……”
至于玉山侯……
“家主的意思是,小姐将玉亲自送到对方手中,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织雾点点头,对这些流程早已经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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