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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后宅升职记 第100节

      秦芬先还略奇一奇,怎么杨氏的性子竟也这样喜爱新奇事物,后头稍稍一想又明白了,能教出秦贞娘这样的女儿,杨氏怎么会是个没有生活热情的。
    “既是太太觉得好,那就是这糕点的福气。”
    秦芬说了这句,又留腊梅喝茶,腊梅却推了:“如今太太屋里少个人,活计紧,我还是早些回去,先谢过五姑娘赏茶。”
    这事,下头的奴婢们倒知道得清楚些,蒲草给腊梅嘴里塞一口渍盐梅,顺口问:“怎么,当真不选新人进来?”
    腊梅点点头:“两个哥儿说是进宫伴读去,香橼和佛手两个服侍也尽够的了,太太的意思,到时候茶花回来提作一等,这段日子,先对付着过去。”
    杨氏向来是个讲究人,何时说过“对付”两个字了,秦芬颔首看着腊梅出去,心里却琢磨开了。
    第142章
    没过几日, 秦芬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杨氏只道府里主子少了,不用那么多人服侍,打发了一大波人出去。
    这日秦芬恰好陪着坐在花厅陪着理事,听见杨氏一口气点了十来个名字, 不由得与秦贞娘对视一眼。
    姐妹两个还没来得及使眼色, 就听见下头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哎呦”了起来:“太太慈悲,我那一家子可就指着我这点月例银子活过, 可千万别赶了我出府啊!若是我们服侍得不好, 从此改了就是!”
    既有了出头的, 旁人便也跟着起哄。
    “就是!”
    “我们都是立过功的!”
    “太太可千万念着我们的苦劳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秦家的事务,一半是姑娘们在管, 这里头秦芬占了一小半,秦贞娘倒占了一大半, 此时听见婆子吵嚷,杨氏尚未说话,秦贞娘已先冷笑一声。
    秦贞娘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 也不去训斥旁人, 只找那出头的:“钱妈妈说话好没道理,主子用人, 还得先问过你们的意思了?我竟不知,如今的世道竟已改成这样了!”
    这帽子钱妈妈却是不敢戴的, 她讪笑一笑:“四姑娘说哪里话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杨氏在奴婢们面前,一向是端庄模样, 说话声气都不会高的, 今日也不曾失了体面:“我自然知道钱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三、六两位姑娘出嫁,六、七两位少爷明年开春就要去文华殿伴读,家里主子少了许多,若是留那许多人服侍,旁人要告我们一个奢靡,到时候,是妈妈来担这个罪,还是我来担?”
    钱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菩萨似的太太今日这样难说话,她还要再说,却听得红菱冷笑一声:“钱妈妈,还有下剩的几位妈妈嫂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太太给个脸说家里人少,你们自己识相些出去也就是了!”
    从前紫晶在时,红菱一向是个闷不出声的性子,秦芬只听她说过“姑娘请用茶”之类的话,还当她与秦淑身边的玉锁相仿,又是个腼腆厚道的性子,谁知这丫头竟是个厉害角色。
    看一看杨氏面上并无意外神色,秦芬顿时了然,红菱这番话,只怕有一大半是出于杨氏的授意。
    她看一看下头站着的那十来个婆子媳妇,都是连着亲的,为首的几个,乃是前些日子府里聚赌的头,她们还当自己被主子革了差事是倒霉,却不曾想着自己行事不端,主子早就盯上她们了。
    钱妈妈被训斥一顿,脸上已是红一阵白一阵,她当着众人丢了脸面,正要捂着脸哭天抢地,却又听见红菱抛个鱼饵出来:
    “妈妈和嫂子们回去选一选,把家中有出息的孩子,报给闵嫂子,到时候若有福气,或是分到姑娘们身边,或是分到少爷身边,不是又比你们自己苦熬来得有出息?”
    如今紫晶嫁了张怀德,便不能再称姑娘了,她原姓闵,众人便尊称她一声闵嫂子,如今接替了冯妈妈的差事,专管调理府里下人。
    此时提出闵嫂子的名字,钱妈妈便知道事情是定下的了,想想孩子们进府说不得还能往平哥儿身边去,比自己侍弄花草又有出息多了,这时对旁人使个眼色,收了脸上的悲戚之色,对杨氏深深蹲个福礼:“太太大恩,奴婢们莫敢不从。”
    十来个婆子媳妇,有高兴的,也有不甘的,零零落落谢了恩,依次退了出去。
    秦芬看一看杨氏和秦贞娘,见两人面上都是淡淡的无奈,也不去相问,只赞红菱:“好个丫头,平日藏锋,我还当你是玉锁的师傅,谁知道你是闵嫂子嫡系的传人!”
    秦贞娘先被逗笑了:“她如今一个人顶两个用,既要学碧玺的周到,也要学紫晶的威严,也真是为难她了。”
    红菱听了两位姑娘的话,面上一红:“不敢当姑娘们的谬赞。”
    她原是想着埋头做人的,可是自打紫晶出去,太太便一门心思地提拔她,老爷也一向拿她和腊梅一样看待,她是个有上进心的,怎么会不抓着机会拼命往上爬。
    若是有出息了,便像紫晶那样嫁个主子身边得用的,或是如碧玺那样,还未出嫁就统管一干事情,这是多少丫鬟盼望的福气。
    当年阴差阳错,姐姐做了妾室,她做了冯妈妈的干女儿,她心里原还有些失落的,觉得和姐姐从此主仆有别,数年来都不太亲近姐姐。
    如今时移世易,姐姐坐了冷宫,她却在上房得了脸面,这中间的道理,红菱似懂非懂的。
    她觉得根源大约是姐姐靠了老爷,自己却是靠着太太,可是为什么有这样的结果,她却不大想得明白,想来想去,终究不曾想透,只得放下不提。
    这时受了两位主子姑娘的赞,红菱心里是有份窃喜的,偷眼看一看太太,却见太太面色淡淡,知道她是因着家事烦恼,便赶紧收敛了声气,以免搅扰了主子。
    如今屋里都是心腹,杨氏便长长叹口气:“有时候真闹不明白,就是我是主子,还是那些老妈子是主子,她们聚赌闹事,我打发她们出门,还得好声好气编个由头请出去。”
    她掌得中馈已有二十来年,哪里会闹不明白,不过是心生倦意而已。
    秦芬听了这话却当真有些不解了,她眼里的杨氏,在秦家后宅权柄极大,前些年还有两个姨娘与她打擂台,这几年却是一家独大,说什么是什么了,哪还用得着忌惮那些婆子。
    杨氏今日特地叫了两个女孩来,自然不是为了倒苦水,随口抱怨一句,便点拨女儿:“贞娘可知道,娘为什么软硬兼施地哄那些婆子出去?”
    秦贞娘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因为她们劳苦功高,娘若是手段太狠,怕伤了下头人的心。”
    杨氏赞许地点头,又问秦芬:“五丫头呢,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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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下之道,秦芬知道得不如杨氏母女多,她前世只是个打工仔,连个小组长也没当上就到了此处,这时老老实实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五姐说的有道理。”
    这几个月,杨氏发嫁了两个女儿,又往宫中去了一趟,人老了许多,这时一笑,眼尾的细纹便好似水波漾开:“贞娘说对了一半,五丫头还欠些火候。”
    秦芬赧然一笑,她前世里便是个老好人,揣摩人心、凑趣逗笑等自保之道,她会,然而这些管理才能,她始终是不太擅长。
    杨氏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两个女孩听:“明着看,她们是仆,我们是主,可是我们的吃穿用全是从她们手里过的,不说别的,她们起个怠慢,我们连饭也吃不上热乎的,到时候一句厨房路远,还能把她们杀头了?”
    秦芬老老实实应一句:“自是不能,送饭不力也罪不至死。”
    这句傻乎乎的,又逗得杨氏一笑,这个庶女纵是有些太过软和,心地良善忠厚,却是胜过旁人,在女儿身边相伴多年,也算是姐妹相得,这时对秦芬虚点一点:“五丫头说句明白话。”
    秦贞娘好似懂了些:“她们到时候成心使坏,我们反而拿她们没法子了,干脆打发出去干净,娘,是不是这道理?”
    杨氏赞许地看着女儿,不住点头。
    秦芬这时也明白了一些,秦贞娘说的是一半,杨氏后头还准了这些人的子孙辈进府,这又是极其厉害的一招,算得上恩威并施,那些人便是想造反,想着儿孙在府里,也得乖乖听话。
    不过,杨氏忽然对她们的教养这样上心,是为着什么?
    杨氏好似听见了秦芬的心声,又轻声细语道:“姜家把婚期定在了冬月,范大人马上回京,贵妃娘娘透了口风,说一回来就要给范大人赐婚,一转眼你们都要出去了,我这做母亲的,能教一些是一些罢了。”
    秦贞娘和秦芬还没来得及害羞,杨氏又搁下一句:“这次进宫给小公主贺百日的礼,便是你们两个备。”
    秦芬不由得胆战心惊:“太太,我们……我们领了那盒珠子,给公主做个斗篷也就是了,这送礼的事,还是您亲自过问吧。”
    她是当真不敢,出力做事,她是再不怕的,可是送进宫的贺礼,这是多大的干系,她是生怕一个闹不好就要掉脑袋了。
    杨氏脸上的笑容有些戏谑,口气却很坚定:“不行,公主的百日礼,就是你们俩来办,若是怕办不好,先办舅老爷进京的礼就是了。”
    秦芬不由得头大如斗,原想找个借口推脱,没想到又多个差事,她这次可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生怕杨氏又想出一条妙计,给她来个三阳开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一眼秦贞娘,见这向来干练的小姑娘脸上也是啼笑皆非,姐妹俩知道这差事是逃不脱的了,只能齐齐起身应个是。
    两个女孩并肩走了出去,杨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她闭起眼睛叹口气:“红菱,给我捏捏肩膀。”
    两个女孩,她一一教过,小半是因为女儿婚期将近,大半倒是为了五丫头。
    范离此次回京,办下了先太子谋反这样的大案子,飞黄腾达是少不了的,范家听说了,着急忙慌地把个范夫人从庄子上接回府,还没一旬,范夫人就病倒了。
    那位范夫人虽然拉扯范离长大,却听说是个最柔弱的性子,此番回去,要么是体弱生病,要么便是被气病了。
    范家那位五郎,便是范离的庶兄,娶得一位泼辣干练的娘子,两人一内一外,互为援引,更与外人勾勾搭搭,范夫人腹背受敌,只怕因此才病倒了。
    五丫头是个忠厚人,若是去了那豺狼窝,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当初应下这桩婚事,也不过是因为皇帝开了金口,再瞧范离那孩子也是个好的,想着两个孩子能过起日子,比什么家长里短的更重要,可是如今瞧着,只怕旁人不愿意见到范家这一支过得好。
    听说范夫人当年进门时是十里红妆,如今且还得寄住在昭贵妃的庄子上,除开好受昭贵妃荫蔽,只怕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庄子上住不安生。
    范大人死了十多年了,自然不会在地底下算计自己夫人的嫁妆,那么伸手谋划的,便是范家那些叔伯了。
    杨氏不由得在心中鄙夷,她所识得的男子里,便是如三叔那样混账不靠谱的,也没伸手掏娘子的嫁妆袋子,范家那些所谓的长辈,可是连脸都不要了。
    话又说回来,他们一大家子,嫡的堂的,除开范五郎如今任着千户的差事,其余竟没一家有正经营生的,脸面算什么,他们要脸,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杨氏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自家四个女儿,竟没一个婚事圆满的。
    再往大了说,就连大房两个女孩,也没什么好姻缘。
    杨氏想想旁人,又想想自己,竟有些想不明白了,不知究竟是这秦家门内女子没福,还是这世道为难女子。
    第143章
    既是杨氏下令叫姐妹两个备礼, 秦芬便和秦贞娘两个,老老实实地把旧年的账本子翻出来,一条一条地细看。
    杨家舅老爷此次进京,便不是来述职了, 只怕皇帝有意叫他在京做官, 然后便要入阁了。
    亲戚们以后要常来常往,送的礼自然不能轻了, 可是也不能拿银子往上堆, 那也太见外了。
    内阁如今的六位大臣, 都是先帝时候提拔的老臣,就连最年轻的姜阁老, 也已经五十有四,实在不算年轻了。
    皇帝正值壮年, 对边境交战用兵、改革吏治民生,都是大刀阔斧的作风,然而有什么办法往内阁一提, 老大人们先摇起头来, 皇帝就是再有主意,也不能和这几位股肱之臣对着干。
    毕竟, 下头的州县父母官,有一半是内阁的门生, 府台以上的官,又有一半是内阁的故旧,内阁这里不赞同, 圣旨就是发下去了也没人好好办差。
    这么着, 杨舅老爷才四十多岁,已被皇帝给列进了内阁大臣的人选中。
    自然了, 杨舅老爷也不能一口气就从南直隶总督迈进内阁,得先在京里历练个一二年,等到时候“办差得力”,自然水到渠成。
    秦贞娘虽然与舅家相熟,却也数年未见了,依稀记得舅舅家的小孙子比两个弟弟大些,小孙女也七八岁了,便出主意送些孩子的玩物和金手镯等。
    秦芬点头在纸上记下一笔,还不忘把两个弟弟提一嘴:“男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我们不懂,不如叫平哥儿他们去想,到时候叫小子出门买了,只说是两个孩子送的礼,杨家的姐儿,便由我们送几件新鲜首饰。”
    她忽地想起一事,顺口问了:“既是舅老爷进京,那杨家的大侄子,是不是也要进宫伴读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贞娘摇摇头:“沛哥儿比纪王大了好几岁呢,早开蒙读书了,不是合适的伴读人选。”她看着账册,细长的手指一行一行指过去,头也不抬地说一句,“便是年龄适合,舅舅舅母也不会让他进宫的。”
    虽然秦贞娘没说缘故,可是秦芬却对那素未谋面的舅老爷舅太太肃然起敬。
    照着身份,杨家是最受皇帝看重的外戚,若是想保住一家的荣华富贵,跳一跳就能够着那伴读的身份了,可是听秦贞娘的话音,杨舅老爷夫妇却是不曾动过心思。
    除开年龄不相合,只怕还有一份自傲和清醒在里头,哪怕靠着裙带爬上去了,也必不长久,杨家的子孙,不必也不能靠裙带出息。
    只有这样的理智和自持,才能教出昭贵妃那样滴水不漏的性子。
    秦芬想一想,觉得杨家舅老爷只怕是没什么缺的,杨家的家底厚,那位舅太太能指点杨氏,自然也是个精明强干的,他们要什么没有,哪用得着旁人送,干脆把金陵这里的新奇东西送些去。
    于是便与秦贞娘商议:“舅老爷进京,估摸着是十月里了,外头有冬酿酒了,给买上几坛送去,再买些鸭油烧饼、风鹅、风鸭等物送去,到时候摆席用得着。”
    秦贞娘立刻明白了秦芬的意思,点头称是:“你这法子不错,舅舅舅母才进京来,还不知这里风俗,说不得厨子做出来的菜还是苏州风味,那甜滋滋的红汤面,只怕金陵这里人吃了要说怪,是该送些金陵土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