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个最近一年里他勉力压抑的身影便缓慢而坚定地蹿起，潮湿的情绪从心底向上翻涌。
    龚向宇是一家主营智能家居公司的老板，他父亲是盐城本地连锁商超起家的，后来连锁店一直开到了阳城。也就是在他老爸的商超扩张到阳城的那年，龚向宇认识了李弗，于是后来陈度也跟着和他有过几次见面。
    “你这是来出差？年前我回阳城，见着李弗了，没见着你，他还说你忙。”龚向宇寒暄道。
    陈度的半句我们已经分手了停在舌尖，鬼使神差地转而道：“……他怎么说的？”
    “说你工作忙，难得有时间想赖在家里休息，所以不想陪他出来。”龚向宇笑着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感情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好，我们还开他玩笑呢，这年纪谁不是拖家带口，要不是你，一群人里就他一个光棍闷着喝酒，说句不好听的，要给他点一个他都怕你生气。”
    陈度笑容僵在嘴角，直到那天下午回到家里才卸下了伪装，他颓废地躺在床上，想一年过去，他总算可以体面地生活，不再像个疯癫的浪漫主义者好像整个人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爱情为了李弗疯狂，然而午夜梦回多少次，总骗不过自己，有个人仅仅露出倔强的眼睛，就让陈度如坠深海。
    陈度醒过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他在过往的日复一日中认清了在现实中他和李弗无法继续的死局，在最近日复一日的梦中也就不再强求断个干脆利落。
    他既然得不到，梦一场又何妨。
    但龚向宇的话将那个让陈度又爱又无奈的李弗整个人直白地铺在陈度面前，持续的钝痛感让人麻木，仿佛慢性毒药一般又蔓延开来。
    直到深夜，陈度还是不懂李弗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都分手一年半了。
    一夜过后，陈度不打算深究，他不想说自己这些年习惯失望，但他不想提起任何希望是事实。
    两周后陈度路过工位，偶然听见几个年轻人聊某品牌新出的车，陈度脚步没停，回到办公室给万奇打了个电话。万奇是陈度高中好友周乔的表哥，在阳城做汽车服务，口碑很好，陈度到盐城一年了一直没买车也不太方便，前阵子决定打算买辆代步，打电话咨询过万奇请他推荐，这会儿想起来，刚好问问他有没有现车。
    “我是陈度，这会儿在忙吗？”
    万奇笑着应：“再忙也不能不接你电话啊，什么事？”
    陈度说道：“上次你推荐的那个车，我想好了，帮我看看照你说的配下来多少钱，最好再看看盐城这边哪个车行能有现车。”
    “行啊，没问题，等会儿我确定好微信你。”万奇说着，随后欲言又止道，“不过……”
    陈度眉头一挑，有种直觉突然袭上心头，万奇服务的客户多半是阳城有头有脸的贵客……陈度声音有些紧绷道：“怎么了？有话要说？”
    就听电话那头万奇犹豫道：“李弗上个月提了一辆库里南，本来只是我们车行圈子里传着，你懂吧，贵宾服务的kyc……诶，这事儿由我说不太好，详细的你问周乔吧。”
    陈度挂断电话立马发微信给周乔，不过周乔是医生，白天不坐诊时几乎都有手术，因此直到傍晚才收到回复。
    “你自己看吧。”——周乔
    跟着这一句话一起发过来的是一段周乔和万奇聊天记录的合集，时间大约是半个月前。
    最瞩目的是一张照片。
    那辆豪气冲天的suv车牌刻着蓝底白字的“阳a93413”。
    陈度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聊天记录里万奇说李弗这辆车是10个月前定的，劳厂提前交付，算算时间，应该是他们分手后定的，但就算定这车的时候他们还没分手，李弗也不是个会拿另一半生日当车牌号的人，以往他所有证明陈度举足轻重的表现都是有声有响但无迹可寻，以至于人人都说李弗爱陈度，但陈度就是没办法蒙着自己的心说满足。
    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抓心挠肝，陈度琢磨着措辞，心情复杂地给王芝路打了个电话。作为李弗好友圈子里知名的交际花，王芝路和李弗的好友袁郢这些年也是纠缠不清，但陈度单方面和他八字不合，他讨厌王芝路矫揉造作的扭捏样，讨厌他不加掩饰对钱权的欲望，最讨厌的是他每每想靠近袁郢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先倒贴李弗。陈度甚至在心里存疑，若不是早在王芝路认识李弗之前他就和李弗确定了关系，王芝路选择傍身的对象或许就不是袁郢了。
    不论王芝路的爱情之路有多坎坷，陈度都对他不择手段的方式嗤之以鼻，何况陈度甚至有时候怀疑他是自己情路坎坷所以也要膈应他口中让人嫉妒羡慕恨的陈度。
    但王芝路是个豁得出去的人，哪怕他心知肚明陈度不待见他，也不妨碍他每每在讨好李弗的同时他厚着脸皮讨好陈度，为的只是在某些袁郢行踪难觅的时刻，从陈度这个相似的同僚处获取一些必要信息。
    “哟，陈总，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打我的电话。”电话那头，王芝路的语气照旧讨人厌。
    “我看袁郢上周订婚了，打个电话来慰问一下你。”陈度悠悠地道，将一年多以前王芝路的原话送回。
    王芝路沉默了一瞬，随即咬牙道：“……你真是睚眦必报，心眼太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