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157节
毛语文倒不担心,“王中丞,就浙江的这些个鸟官,没有他们,百姓活得更好。”
这说的……也算是话糙理不糙了。王华和梅可甲对望一眼,对于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所展现出的粗犷之中的细腻表示意外。
“那两个主谋呢?王中丞可否让我见见他们?”毛语文还附上一句,“办案子是锦衣卫的专长,中丞要是担心浙江的政务,倒是不妨辛苦些。”
既然锦衣卫来了,案子移交倒也没什么。他们都算是东宫派下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但有件事,王华是要讲的。他把案桌上,刚刚梅可甲写得那两个字拿到毛语文的眼前。
“倭寇……有迹可循吗?”
看他的反应,梅可甲就知道这些人出京的时候,太子应该都是有交代的。
王华则摇头回说:“浙江刚收到腾骧左卫的消息没多久,人我们也是马上就抓,按理说应该来不及,但是否有人敢暗中勾结倭寇,我们也不得而知。所以在审李、党二人的时候可以着重要将这一点搞清楚。只要让他们形不成气候,又有腾骧左卫坐镇,那么浙江之案此次便不会形成大的反扑。”
当然,在政治上的反扑,是怎样都会有的。除非把它办成谋反铁案。
毛语文本来还想直接先审人犯,但在听到此事的时候则忽然生出了些想法,“为什么……不让他们勾结倭寇?”
这话说的王华和梅可甲心中一惊,因为他们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向的。他们一个是文官,一个商人,怎么也不会想要浙江的局势发生那样剧烈的变化。
可毛语文这个人和他们的角度不一样。
他摊开了手,说道:“中丞担心有人会勾结倭寇,这是浙江的士绅给你的感觉,那就说明有人敢这么做。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有这样的人不让他显出身来,还叫他藏着?”
对于毛语文来说,这种冒险和他之前所经历的就是天壤之别。而且张永就在后面,谁能翻了天?
梅可甲心中一抖,皇太子什么时候用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并非是有人敢去勾结倭寇。只不过腾骧左卫一来,许多人走投无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中丞,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
“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也是这帮当官的说的话吗?”
“无论怎么说,能不出乱子还是不出乱子为好。”王华不是个杀人机器,他是要治理一方的官员,“出了乱子,旁人是不是会说是殿下在浙江的行为过激所导致?”
涉及到太子的利益,毛语文就不敢太随意了。
“那便……等张公公来了再说吧。我先去审审那两人,或许还能了解到更多。”
他走时,梅可甲微微躬身表示敬意。再起身撇了一眼王华,见他目光有些紧,所以心中猜测这位锦衣卫在京里的地位不低。不过梅可甲先前已有感觉,便是一说到殿下,毛语文的口风就改了。
这种人都是这样的,在外面越嚣张,在东宫就越乖巧,因为他所惹来的所有的不满都要靠东宫替他压着。
孤臣啊。
却说毛语文这边,巡抚衙门的人给他找了个光线充足又干净的房间,但他连歇一歇的念头都没有,反正是不觉得累。
所以下人们都嘀咕,到底是锦衣卫,提审犯人是有瘾的!
主要对于毛语文来说,明面上能抓的已经给巡抚衙门抓完了,所以说自然要从李、党二人的口中撬出名字来。这个王华也算是有能力的,在张永还没到的时候当机立断,不给这些人反应机会,估计这帮人就是想要惹出大的乱子也做不到了。
勾结外敌或者干脆起兵造反都不是什么浪漫的、热血的事,它是要经过周密的准备、反复的抉择的。
房间里,田二等跟随来浙江的有六人,现在一边三个坐在两侧,毛语文自己则坐于中央。
田二说:“头儿,姓党的嚣张些,是不是先审他?”
“成。带上来。”
党善吉在王华面前被捕的时候还是红色官袍,这会儿就没那么好待遇了,全身的丝绸衣服都给扒了,现在就是个灰溜溜的粗布麻衣,而且头发也凌乱了,甚至还沾上了两根稻草,因为捆着手脚也不便拿下来。
他是个诨人,平日了就横,到了今日知道自己必死了,那更加横得没边儿,在毛语文的面前就开始咆哮,“审我的是谁?报上名来,叫爷爷瞧瞧你有没有资格审我!”
“锦衣卫指挥同知,毛语文。”
这个官位不小了,在锦衣卫的官职序列里,再上一步,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党善吉脸色略凝重,“锦衣卫的人,怎么到了浙江?”
毛语文歪扭着嵌在椅子里,有些被气笑了,“老子当锦衣卫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上来先问我问题的,我服你,我他妈是真服你。好,你既然特别,那就对你特别对待。”
边上的田二上前,这像是一种默契。
“他不老实,先掰断小指。”
党善吉眉头一抖,但似乎没有要立即求饶的意思,而是怒目圆睁看着田二,“本官是浙江按察使!钦命朝廷三品大员,掌一省刑名!”
“够硬,我喜欢,我就喜欢硬的。田二,你掰两根,咱们先听个响儿。”
掌一省刑名的人,这种场面自然见过,所以承受能力还是有些,再加上他记得李俨才说过,不管怎么样嘴巴要硬。
他知道,这个人脑子是比他好使的,这次便先信了。原先照他自己所想,干脆全特娘的招出来算了,但几次共事,他觉得李俨才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所以哪怕这个屋里惨叫连连,但也仅仅是惨叫,毛语文确实没有听到一个有用的字。
先是初审,毛语文也不想把人搞死了,所以最后似有几分欣赏的说:“党善吉……我审了那么些犯人,你算是其中骨头硬的了。先拖下去吧。喔,对了。”
毛语文蹲了下来,在他耳边说:“审犯人,是我很喜欢的事。现在我告诉你,你和那个李俨才,谁先交代,谁便少受酷刑,反之,另外一人就会一直被折磨。一会儿我也会这么和他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这是太子教的,考验人性,屡试不爽。
不过党善吉似乎没什么反应。
“笨人好啊。笨人憨。”毛语文审了许多人,所以有此总结,“将他的嘴巴塞住,叫他只准听,不准说。带下一个人。”
李俨才的形象倒是和党善吉差不多,只不过他比党善吉要胖上一圈,情绪也镇定很多,没有一上来就大呼小叫。
但锦衣卫的到来,让他很是警觉,飞鱼服他是认得的。
“殿下派的人,竟已到了。”
“你看着聪明些,应该会做聪明的选择。”毛语文指了指地上趴着的党善吉,“刚刚我已和他说了,你们两人,谁先交代,谁可免遭酷刑,反之另外一人,则要领会领会诏狱的手段了。”
李俨才不卑不亢的说:“弘治十二年,殿下有明旨,严令北镇抚司不得滥用酷刑,若要用,也须得殿下同意方可执行!你现在所用,就是私刑!”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殿下的首肯?”毛语文细长的眼睛笑起来,让人觉得很阴险。
“你……”李俨才被这样一问,还真的不好说,人家毕竟是从京师来的,“殿下真有旨意?我们可都是读书人!”
“你比他还不要脸。”毛语文很讨厌这个人,“田二,掰断他三根手指。”
“好!”
“啥?!”李俨才人都要疯了,什么叫掰断手指,说得和上街买菜一样,“哪里有你们这么审案子的?什么都还没有问,上来就用刑!”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皇权特许,我们就这么审案。动手!”
田二也不喜欢这个一看就浑身心眼的读书人,上去就按住他被困住的手,然后挑出一根中指。
这一用力,李俨才的身子就蜷缩起来往后躲,脸上的表情也直接狰狞了,“啊!痛!痛痛痛!”
至后来他只能跪在地上,仰着身子,算是给手指一个存活的角度,“……你,你先问我话,再用刑不迟啊!”
听他这么说,一直摊成一团的党善吉还是‘呜呜’的发声,并且不断扭动身体。
李俨才不敢朝他看,就缩着脑袋哭诉,“实在是太痛了。”
毛语文忍不住咧嘴笑,“就说了,你很讨厌。按照先前我说的规则,只要你说,你可免酷刑,至于党善吉……田二你带下去,给他几招新鲜的尝尝。”
“是!”
“慢着,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是阴险。”毛语文从那边走过来不客气的拍了拍李俨才得脸,随后对地上的人讲,“是不是很恨他?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会儿受完刑,就让你说话,到时候你也交代,反正他是要交代的,你再硬挺着也没什么用。但是……如果你们两个交代的不一样,还是逃脱不过。所以你们最好说事实,一旦编得的不一样,那可就遭殃了。即便是攀咬什么人,也得告诉我一个相同的名字。”
党善吉因为说不了话,只能‘呜呜’的骂,不过人被扶起来的时候还作势要冲过来撞李俨才,倒是还把李俨才吓了一跳。
李俨才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也一下子摊到在地上,如钻心一般痛哭。
毛语文提醒边上的记录人员,“记录在案。”
“犯官李俨才,你承不承认,侵吞了魏彬的赃银?”
李俨才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毛语文不喜欢他因而失去耐心,“你说不说!”
李俨才吓得肩膀一抖,抽泣了几下之后开始交代,“承……承认。”
“据说浙江这个地方,官商一体,有哪些人给你送过?”
“我……我来得时间短,主要也就是三家。”李俨才说着又开始哭,“上差,我冤呐。原本我是不想贪那些银子的,可我赴任不久,他党善吉就主动做局,介绍那些人与我见面,他这是有意拖我下水啊!”
“党善吉在浙江时间久,你对他的底细了解多少?”
……
这样问下去,有许多事是不得了的。就是毛语文都觉得心惊,浙江这个地方,不发生窝案那是不可能的!
原先看起来只是共同贪污、分一笔银子的人,可实际上,杭州知府丘宗夏是党善吉提拔的,湖州知府徐若钦,是前任布政使钱士的人,钱士这个人已经入京,成了京官,现在是光禄寺少卿,品级不如布政使,可总是能见着朝廷要员呐。
钱士离开后,党善吉就想动心思争权,他在李俨才到任不久后,就开始有意识的腐化他,首先是指使和他一直有经济往来的商人黄、宋、李三人给李俨才安排美人,带他听曲儿喝酒。
成功之后便让他拿银子,这一拿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可李俨才就是那么简单的人吗?
他是刘大夏举荐从湖广调过来的,经他交代,他确实不识得刘大夏,但他识得一个人,那就是河南右布政使崔岫。
崔岫这个人本身平常,可他有个厉害的姐夫,这个人叫,张晟。
李俨才半路出家,能说出来的东西不多,因为他是拐了个弯才接触到张晟,而刘大夏举荐他,实际上是因为张晟在边上暗示。当日,张晟一丁点儿都不提李俨才这个人,但实际上在之前的接触之中,张晟已经通过聊天让刘大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对于毛语文来说,更为有价值的是党善吉说的,因为他在浙江的时间长。
党善吉骂了好多句‘李俨才不是人’之后,现在也开始交代,他不交代,就是替李俨才那个畜生受刑,这可不愿意。
按他所知道的,徐若钦这个人之所以会这么积极的上疏,一是因为徐家有海商的背景,所以对梅可甲不满。二是因为钱士入京之后,总在找机会把他也带过去,他自己也想去,怎么去?自然是要‘闯’出名头。
毛语文听到这里奇怪,“一个光禄寺少卿虽说是京官,但在京师又算得了什么?他背后应当还有人吧?”
党善吉有气无力的摇头,“那,我就真不知道了。你得把他抓起来问。”
“那么那十八万两白银呢,是准备送给京里的谁?”
“那不是要送到京里的。”党善吉呵呵笑了一声,“那是李俨才骗人的说法,不仅是巡抚,他连我都骗。那是他准备要送到江西靖安县去的。上差,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案子究竟又要查到什么程度?我现在说的这些人,真杀了也就杀了。可我知道,湖州知府徐若钦出身商户之家,传闻还和淮王有关。这也要查吗?”
“淮王?!”毛语文的脸色终于变了。
“所以我说,殿下究竟要查到什么程度,我们这些人都杀了,牵扯出了淮王府,又当如何处置?!”
淮王是仁宗皇帝的第七子,也就是朱棣的孙子。最初受封淮王时,就藩地是广东,后来因为那个地方多瘴气,不习惯,就在正统元年迁藩江西饶州府。传到此时已经是第四代淮王了,名为朱见淀,论辈分,是朱厚照爷爷那辈。
毛语文想着,太子殿下的确没有对这一节有过交代。一旦涉及淮王……主要是皇上那关过不去。
“啧。你说的这个,我得核实。”
“上差尽管将徐若钦抓起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