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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656节

      朱厚照的眉宇之中也不免忧愁。
    封建王朝除非是刚开国之时,那会儿天下大乱,刚刚勘定,加上人少地多,而且新建立的王朝军队绝对强大,所以推这些事还是可以的。
    可一到后面就很难完成。
    他当然也知道,丈量田地之后会把很多凹糟事都翻出来,这些事都要妥善的解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囫囵吞枣,反正带着做,能做多少做多少,做不了的说不定也就混过去了。
    不过关键在于朝廷的态度。
    态度不能软,这件事反抗的力度极大,不以雷霆手段震慑住大部分人,专心对付小部分人,那才会出大问题。
    “先山东,然后顺着往南丈量下去,不配合的都抓起来,或杀头或流放,这些人家的田亩全部没收,但不要充公,留下来分给无地的百姓,尽量让老百姓能有地可耕,否则这天下迟早是要乱的。也只有打出这样的旗号,这件事才推得下去,否则地方的豪绅会以为山高皇帝远,他们那个土皇帝才是真皇帝。”
    张璁带着几分心思和沉重的心情出了宫。
    靳贵等了他半天,见到面就上前行礼,“怎么样?成功了吗?陛下如何说?”
    “成功了一半。”
    “一半?”
    张璁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茶,“这件事想得太多,也容易将自己绕进去。咱们就按陛下所说,拿着天下清田令的圣旨,强令地方官员推动丈田,官员不听斩官员,豪绅不听抓豪绅!本就是得罪人的活儿,给自己抹个红嘴唇儿、打扮得再漂亮、话说得再甜,那也是个得罪人的活儿,陛下说得对的,不砍几个脑袋,这件事做不成!”
    “陛下……是不是只答应提前交代隐田免罪?”
    “是。”
    靳贵叹气,“这样一来,有些地方就容易乱。”
    张璁忽然又想到什么,“会是巧合么?靖虏侯率领三万精兵已经驻扎于江南了。”
    ……
    ……
    正德十一年五月初。
    内阁阁老、清田钦差张璁抵达山东济南。
    在此之前,京里的旨意已经到山东巡抚衙门。
    刘健老得不能行,但人有福气,长寿,八十四了还能不用拐杖行走。
    他这个资格太老,张璁再目中无人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所以见他行礼远远就上来扶着,“希贤公不必,你是老阁老了。”
    “旧事不提,眼下下官是巡抚,张阁老才是阁老。”
    刘健在山东的名声是出来了。张璁忌惮的也是这份名望,所以客客气气的。
    哪怕招待的很简朴,他也忽略不计了,主要是心里也装着事。
    到了屋里坐下,张璁开门见山,“希贤公应当明白我此来的用意。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之下,一共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按照一县约三个人,这次我可是带了有300余人过来,光是客栈就包了十几家。”
    “张阁老,天下清田令的圣旨可否一观?”
    其实内容先前就已经宣于天下了,不过刘健是个老做派,非要走一下这个形式,他看到圣旨之后立马不二话,“皇上既有清丈田地,重编鱼鳞图册之意,下官自当全力配合。不知阁老准备如何做?”
    “先前请希贤公召集六个知府、十五个知州和八十九个知县,他们都到了吗?”
    刘健道:“大半都到了,有的路远还要再等等。”
    张璁也是大手笔了,看起来是麻烦了点,不过这样一次性到位,各州、县自己把测量的人带回去,免得过程中再扯皮。
    “好。”张璁低下声,“希贤公,天下清田令,令出之日到现在也有半年了,山东各地反响如何?”
    刘健嘴巴里没有假话的,“人心浮动,阁老要早有准备。”
    第七百四十章 莫要当杀鸡儆猴的鸡
    张璁晚上就在钦差行辕暂歇。
    天黑以后,几道人影钻入他的房中。
    所来者也是他的熟人,锦衣卫副使麻斌。
    皇帝将这样的人派给他,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怎么样?”
    “济南城里的线人都有报,城里人多。”
    麻斌经过几年风霜,胡须也蓄了起来,他面平而静,略微凶狠,这都是这几年的生涯所带来的。
    “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张璁平静问道。
    麻斌摇头,“人只是多,并没有具体的动向。不过应当是各府州县的眼线。”
    张璁并不慌张,“看总是要让人看的,不看清楚他们想必也心中难安。”
    暗地里的情势已经已经很紧张了,
    表面上的山东官场似乎还是春风和煦。
    皇帝选择山东还是有理由的,刘健在山东这么些年,一个当过首揆的人当巡抚,不过就是三司衙门和各地知府这些官,数来数去这么些人,一个个什么心志全在他的心中,巡抚衙门出去的令绝对不可能为人所推翻。
    虽然六个知府都对于朝廷的清田令有些慌。
    但旨意是明确的。
    刘健先将他们和三司使的主官叫到衙门里面来。
    “钦差已经到了,你们都是管着几个县、甚至是十几县的朝廷命官,本官也多方打听过,清田令是天子之意,而且绝没有弄虚作假的意味在其中。史书之上,杀鸡儆猴是用烂掉的招数,因而这种时候莫要让自己成为被杀掉的鸡。
    一百多州县有些知县,依本官看应当是不来了。平常便算了,这种时候不能马虎大意,回去后要一一询问,究竟是什么原因,除非生病,若是有意拖延的,本官的意思还是要换个人。不要让这些人为了自己,到时候把你们诸位当中的某一人也拉下水,这就不值当了。”
    其实知府们还是紧张的。
    说实在话,在地方为官,如果就真的清廉得如一碗白开水,这种人还是少的。大部分还是会和当地的大家族搞好关系,相互之间有所往来,关键的时候能互相利用。
    当官的不会去认识屁民的,你对他又没用。
    但大族就不一样,有的家族中,会有成员在外地甚至京里为官,有的还有钱。朝廷每年的赋税任务并不轻松,关键时候大的宗族还能帮衬帮衬,先过眼前关,回头再想办法补偿嘛。
    现在要清丈所有的田亩,这里面的问题就复杂了。
    万一被查出某个人有问题,然后办案之中再把自己给交代出来,这可怎么办?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上面的朱厚照知道,张璁知道,甚至刘健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嘛。
    但没有办法,朝廷要做的事始终是要依托于这个官僚体系的运转来落地,所以就算他们不乐意,也只能以旨意强压。
    刘健今日的话就是要起到这样的效果。
    过了两日,张璁真的把一百多个知州知县全都一起见了,还把自己带来的人进行分配。
    巡抚衙门屋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官员。
    所说的话,无非也还是那些,即天子的旨意、清田的重要性和意义,以及一些‘警告性’的话语。
    随后,张璁借花献佛,在这里摆起了宴,四方桌子从院子里排到了院子外。
    每张桌子中央都是一个州或是县名,主官是知县,剩余的位置就是三个专门培训的测量人员。
    测量是要有统一的标准的,比如张居正就规定,就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哪儿都按照这个口径,否则乱七八糟的不便于计算。
    张璁端着白色的酒杯,穿梭于这一片四方桌之间,他说道:“许多年以前,本官与诸位一样,也是一个知县。本官知道,管理一县几十万的人口绝非易事,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样样都是看着简单,做起来极难。幸得朝有明君,自陛下柄国,京官不如地方官已是人所共见,尤其是不如知县,因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半将来是要位列高官的。”
    “不敢不敢,阁老客气。”
    “不是客气,本官也觉得皇上此法极好。知县虽只有七品,但最熟悉民情,这样的人到了朝廷,朝廷才知民间。皇上不提拔你们,又该提拔谁?话又说回来,此法施行也有十年了。朝中高官,有知县经历的不在少数。因而天下清田令得以成行。本官想,你们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治下,有些田是被隐了,有些田呢,投献在别家的名下,还有些呢,和鱼鳞图册对不上,干脆就算了。这些田在少数吗?朝廷每年的赋税又该流失多少呢?”
    张璁官位太高。
    在场的知县心中再觉得为难也不敢吭声。
    “来,满饮此杯。喝了酒,领了旨,各位就回衙办事,办好了差事,皇上少不得升各位的官。立功报赏,你们就算不信本官,也该信希贤公。”
    “不敢不敢。”
    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张璁知道这些人为难,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其他办法了。
    “希贤公。”
    刘健缓缓站了起来,“张阁老。”
    “你是山东的巡抚,这些的官员没有敢不服你的,以山东的地形、丁口,每县要完成丈田,大约要多久的时间?”
    刘健自然守礼,“张阁老是朝廷钦差,自然听阁老的。”
    “好。其实也并非是听本官的,山东的情形都在陛下心中。本官出京时,陛下亲口交代过,说山东各方面的条件最好,或许半年之内就可见成效。”
    刘健明白了,“那便半年,半年之后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县县都务必完成此事。”
    他说完张璁挥手,这次他不仅带了人,还带了登记田亩的册子。
    明朝有所谓的鱼鳞册,就是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标明相应的名称,是民间田地之总册,由于田图状似鱼鳞,因以为名。
    但这次张璁带的东西是朱厚照要求的,其实有些类似于汇总册。
    现在都是空白的。
    “遵照皇上旨意,将这些册子发与诸位知县,封皮之上还请各知州、知县签署姓名,本官带来的测量人员也要一同签字画押。”
    这里面的基本内容是个汇总,就是哪个县、哪个乡、哪户人家、有几亩地、是水田、还是旱地,当然还有日期等基本的信息。
    大家都是官场上的老人,很明白签字的用意。
    现在签下去,填好信息,那就家家户户可查,将来核对起来万一不准,签字的人肯定是倒霉。就像当年南京皇宫的砖头也有人签字。
    这样一来压力就大了。
    毕竟都已经正德十一年了,开了那么多次大朝会,朝廷对于派人核准数据这一套东西已经很熟练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袭击
    明朝时,山东六府又被分为西三府和东三府,西三府有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东三府是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