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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杨导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并没有出声打断,心中暗自感叹萧子昱表演的感染力。
    一个好的演员需要的从来不是用力过猛的演技,而是在细微之处引观众入戏,从而获得最佳的观影体验。他当初选择萧子昱也是因为对方在不经意间让周启临陷入了状态,看来那时的判断没有错。
    “很好。”杨导用简短的两个字给围读会做了总结,“准备一下走位,我们开机过一遍。”
    第一天开工,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傍晚时分准点收工了。
    但最近天气逐渐热起来,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古装容易闷汗,萧子昱先去保姆车里换下衣服,脸上红扑扑的,沁满了细小的汗珠。
    剧组微博把定妆照和今天开机宴的物料放了出来,热搜上出现了一个话题#萧子昱拜神#。
    罗力激动地刷着微博:“萧哥,你可以啊,第一天就自带流量,都不用公司给你买热搜了。”
    摄影师像是特地为了拍他,连低垂的睫毛都纤毫毕现,萧子昱闭着眼睛,姿态虔诚又暗含悲悯,清瘦的体态更惹人怜惜,广场上一片吱哇乱叫。
    【好虔诚的样子……】
    【这真的是男菩萨吧!(捂鼻血)】
    【昱昱上香好认真啊,怜爱了。】
    【真的没人感觉很色吗!想超】
    【脑海里自动播放一些十八禁画面。】
    【就要男菩萨,就要男菩萨!】
    萧子昱已经逐渐习惯了网友们的奔放,对某些言论刻意忽略。凯哥和罗力留在剧组帮忙善后,他直接回了附近的酒店。
    日暮稀薄,他踩着地上树木攒动的影子,到酒店门口时身侧突然有人说道:“子昱,你也住在这里?”
    萧子昱抬头,竟然是周启临。
    白天跟影帝撞了保姆车不说,晚上又跟人家撞了酒店,萧子昱自忳源泰给他的待遇果然是好,礼貌道:“周老师也住这里?”
    “是啊,”周启临在这边拍过很多次戏,在酒店有固定套间,他习惯饭前喝点咖啡润喉,主动邀请道:“这里的吧台不错,要一起去喝点东西吗?”
    没等萧子昱回应,手机铃声像卡点似的响了起来,萧子昱划开接听,说了声:“抱歉。”
    袁珩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一身黑色正装肩宽背阔,看背景像在公司。
    萧子昱没用过视频通话,一时间有点新奇。
    袁珩直接只见他略带茫然地看向屏幕,又前后调了调位置,五官陡然放大,能看清那张形状优美的唇一张一合:“袁珩?”
    “可以拿远一点。”画面外有个声音出来,紧接着,镜头被拉远,萧子昱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他仰起头,不知道对谁说:“谢谢。”
    袁珩的脸色沉了沉,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脱口而出:“那是谁?”
    第38章
    萧子昱把镜头转了转, 周启临的脸也出现在了镜头里。
    萧子昱:“是剧里跟我搭戏的老师。”
    周启临扬了扬眉,似乎是没想到会看见袁珩,略带惊讶道:“袁总?”
    袁珩声音里没什么感情, 隔着电话线传过来不冷不热:“原来是周老师。”
    这回轮到萧子昱诧异:“你们认识?”
    “几年前我和袁总同时提名了金像影帝。”周启临说道。
    萧子昱没听说过这个奖项, 似懂非懂点点头:“哦……”
    “那看来子昱今天是没时间喝咖啡了, ”周启临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们改天再约。”
    萧子昱举着手机慢腾腾往电梯间的方向走,袁珩突然问道:“什么咖啡?”
    “楼下吧台的咖啡好像不错,”萧子昱说,“周老师邀请我去喝。”
    “当心晚上睡不着。”袁珩嗤了一声。
    电梯门缓缓合上, 网络断开, 萧子昱的脸卡住不动了,嘴巴微微张开, 停留在一个傻乎乎的表情上。
    袁珩竭力想在那张脸上看出些不同来,又恍然想起人才走了一天, 能有什么变化。
    今天的热搜他也看了,萧子昱持香祈祷的画面被做成了精修图, 旭日烟云, 眉眼入画, 让人恍然今夕是何年。
    评论里有人说萧子昱是不是故意作秀, 只有袁珩知道并不是这样。在他逼宫的那几年, 软禁了老皇帝, 对外却称父亲身体欠佳,公然干涉朝政。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每到端午前后, 太子便会携王君前去寺庙祈福数日。
    袁珩对神佛并无敬佩之心,在庙里面对着一个个光头很是煎熬, 素菜更是吃得口舌寡淡,每天无所事事。萧子昱却总能耐住性子,礼拜诵经无一遗漏,跟僧人们上完早课后还会到佛前替他抄经。以至于后来寺庙里保存下来的太子手札都是出自王君之手。
    袁珩当时还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看到那风光霁月的人只想亵渎,好赖话说尽了哄着萧子昱在佛前同他胡闹,只为看到他崩溃掩面又抗拒不得的样子。
    更过分的时候,萧子昱一边抄经,他一边在后面乱来,还美其名曰这样算是两人合作完成的,佛祖看了不会怪罪。往往萧子昱抄到一半就写不下去了,弄湿多少经文纸还要另算。
    袁珩一向公私分得开,却头一回在办公室里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痒难耐。屏幕上萧子昱的脸动了动,电梯到了。
    萧子昱的声音后知后觉传过来:“你为什么打给我?”
    袁珩抚着颈侧,像是在回味什么滋味,开口却道:“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没回?”
    萧子昱打开聊天框,才看到袁珩中午左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没回应那句“谢谢”,而是“到地方了跟我说一声”。
    他有些抱歉:“今天拍戏没来得及。”
    萧子昱把外套脱掉挂在衣架上:“还有别的事吗?我要洗澡了。”
    袁珩呼吸稍顿,开始胡诌:“有,很重要的事,等你换完衣服告诉你。”
    萧子昱略显怀疑:“真的吗?”
    他把手机搁在了桌上,袁珩面对着顶灯,只觉得白光刺眼:“调下角度。”
    这要怎么调,平面放总是会照到顶灯,萧子昱把手机竖起来,镜头对着身后,自己绕到屏幕后方开始换衣服。
    但他没想到的是,袁珩的视野里出现了半张镜子。
    紧接着,萧子昱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子里。
    他先脱掉套头衬衣,又褪掉裤子,还没等人看清的功夫一头墨发便散下来,将肩背盖了个严实。
    袁珩眼看着那个白得泛光的身影在镜子中越走越远,最后弯腰在行李箱前停下,思索片刻,拿出了那件纯棉t恤,刚好可以遮住腿根当睡裙。
    办公室外骤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是业务部上来送审批文件。袁珩脸色一沉,几乎是下意识挂断了通话。
    “之前会上那个被您否决的项目他们又提出了新的方案,”助理一板一眼汇报,“等您批准签字。”
    “放桌上吧。”袁珩往后一仰靠上椅背,咬住后槽牙磨了磨,心道还真是一报还一报,你在会上当众训了人家,对方不知哪天就会跳出来坏你好事。
    徒留另一边萧子昱换完衣服回来,发现袁珩已经挂了电话,愣在原地嘟囔了一句:“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吗?”
    .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拍摄的强度也逐渐加大起来。
    萧子昱察觉出正式演员和替身的鸿沟。做替身时对体力的考验比较大,他保持状态一天勉强能跑三个场子,正式演员消耗的却是情绪,有时候一连几天拍下来,深陷在某种状态中,需要放空一下才能进行后续的拍摄。
    袁珩好像对这种情况很是了解,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少了,偶尔会在微信上问一嘴拍摄进度,萧子昱回复不及时便威胁要扣他工钱。
    萧子昱前世只登过台,没演过戏,理论基础也不充足,便从最基本的做起,他演方景时,就先把自己变成方景时。
    方景时爱玩扇子,他便扇不离手,甩拢拂挑,将一把扇子玩出花来。方景时在戏里最常见的装扮是一身青衫,外罩墨绿描金的披风,下戏后他也一身素衣在组里晃荡,抚袖撩袍间极尽风流。
    某次萧子昱在树下琢磨剧本,一不留神错过了晚饭时间,周启临前来叫他吃饭,他魔怔了,扇骨在掌心一敲,转过身来:“舟齐兄是想去打野食儿了?可是我烟云阁的东西伺候不好你。”
    赤金色霞光在他眼尾镀了一抹绮丽,连那素衫都热烈起来,燃烧着属于方景时的风情戏谑。
    周启临愣怔了一下,在那么多戏本里来去自如的人,竟然有些结巴:“没有……我是说,晚饭可以吃了。”
    萧子昱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玩笑间掩饰过去:“我在读剧本。”
    可他们已经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都知道里面并没有这样一句。这是萧子昱临场发挥的,就像他在拍戏时设计的那些精妙的细节一样,周启临感觉自己变成了木讷严谨的魏舟齐,抿住线条刚毅的唇,耳后悄悄烫起来。
    一晃,拍摄进行到中旬,他们即将要拍戏里的一个名场面。
    监察御史李卫巡查完各州郡归京,整理了一份地方官员收授贪贿的名单。这份名单成了魏舟齐的目标,有了它便相当于抓住了朝中重臣的把柄,贪图受贿之人大多忠心不定,加以威逼利诱便能为己所用。
    李卫对朝政之事向来严谨,名单也都是贴身放置,但此人重欲□□,又好狎/妓,家中大夫人管得严,因此他回京后未进家门,先来了烟云阁消遣。
    方景时事先得到消息,早就候驾已久。
    今日是烟云阁花魁露面的日子。婉禾已经梳洗装扮好,戴花钿,挂额坠,略施薄粉,黛眉细长,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显得清新可人。
    婉禾是方景时从小教养起来的,手把手教的唱功和舞蹈,一把江南水乡的嗓子柔媚软侬,人尚未露面,只在薄纱帘子后面一亮嗓,便引得看客纷纷叫好。
    陈楚然女团出身,对古典舞涉猎不多,她不想用替身,坚持跟着舞蹈老师练了一遍又一遍,动作还是拿捏不到位。
    杨导性子直,话又少,一言不发的时候像在黑脸,真严肃起来让人招架不住:“不行,再来。”
    陈楚然尴尬地僵在原地,脸色涨红了,眼睛眨巴两下,像是要哭出来。
    “婉禾,你可以这样……”萧子昱登上台场,站在陈楚然身边,叫了她剧里的名字。
    陈楚然放松了些许,将手中团扇交给他。只见萧子昱手持扇柄莲步轻移,紧接着小臂扬起,缓缓露出半遮的颜面,如天鹅饮水,幼鹿匿林,一招一式浑然天成,明明是个男人,却将女子的舞步跳得柔软灵动。
    “只是拍这个场景,不需要做太复杂的动作。”这句话是对舞蹈老师说的,见对方没有反驳,萧子昱继续对陈楚然道:“这样,我教你几个动作,能连贯做下来就好。”
    婉禾是在帘后跳舞,轻纱遮掩,看客们只能看到轮廓,因此动作要大开大合,缓急相续,用节奏把对方的情绪调动起来。
    古典舞老师看着他演示了一遍,啧啧赞叹:“这几个动作确实更加合适,看风格像是五国时期的舞,不知道萧老师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己编的动作罢了,”萧子昱笑笑,“整支舞还没有编完,尚未取名。”
    陈楚然说道:“我学的比较慢,可以用手机录一下吗?”
    “可以。”萧子昱等她拿出手机,又原封不动跳了一遍。
    等陈楚然练会了动作,拍摄继续。萧子昱注意到虽然杨导看起来严格,但整个过程都没有催促,等的时间久了便小声和杜若潮讨论剧本。
    婉禾唱完一幕,撩帘走到台前,对座下的官人才子们行礼致谢。底下呼喝声四起,开始有人往台上扔缠头,撒银币,这是烟云阁的规矩,出价最高者能得花魁陪酒一曲。
    李卫并没有动作,方景时也不着急,只等到喧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李卫才从怀里掏出了一沓东西,交给身边小厮,呈了上来。
    那是一沓金票。
    金票乃朝廷发行的贷币,凭票可以去银号兑换元宝银两,且价值只增不减。但这票子流通于世的极少,能拿出这样一大把,说明家中或亲友入朝为官,身份地位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