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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节

      “进来嘛。”萧君泽无奈道,“我不喜欢有人服侍,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再说你如今是大内总管啊,成天睡在我外间像什么话……”
    “水冷了……”青蚨举起水杯,“你还喝了半杯。”
    萧君泽默然,突然委屈道:“青蚨你变了,你如今只关心我的孩子好不好,一点都不关心我了!”
    青蚨怔住了,他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啊这,孩子不在你肚里吧,关心孩子,不就是关心你么?”
    萧君泽抑郁地坐在那里,垂头不说话,问话也不答。
    青蚨急了,急忙让人把夜寒露深的三更天把被窝里的魏知善拖过来,为陛下一番诊断。
    魏大夫不愧的经验丰富的圣手,很快便得出了结论,对青蚨道:“这生产之事,对母体身心都是很重的负担,陛下又有国事之重,平时本就心力不足,你又成日管头管脚,自然心情抑郁,这凡事顺其自然,像从前一样,陛下自然心怀朗朗,再不纠结抑郁了。”
    青蚨大悟,立刻表示不会再如此小心。
    萧君泽低声问了句真的么,青蚨表示绝对真的,请陛下放心,然后走了。
    “唉,你这问得太快,”魏知善笑道,“青蚨看出来你装的。”
    萧君泽轻松地笑道:“那就看出来呗,再这么下去,还没生我就怕就要产后抑郁了。”
    “什么是产后抑郁?”魏知善飞快挪移到他身边坐着,帮着添水煮茶,“陛下你都没怎么和我说过生产的知识呢,如今为天下,便多说一些呗。”
    萧君泽白她一眼,但也没有头铁,给她讲起了食补、维生素、钙等重要物质与生产的关系,但多的也没有了,毕竟他的知识点也都是道听途说的。
    魏知善拿着君泽的笔,在一张奏书的长得惊人的问候前奏背面一一记下,然后撕下带走,这才感觉被拖出被窝气消了许多。
    “太医院已经按你的要求,开始治理城中沟渠,避免污染,胰皂是贫民用不起的,但澡堂还是能去,我用艾草、蛇床子、苦参配以澡汤,泡着也有杀虫的功效。”魏知善笑道,“但是我最近与许多大夫交流之后,觉得光是这点还不够,需要去修法大会上提议灭鼠。”
    萧君泽听她继续说。
    “你说干净才是少患病的关键,但干净不是那么容易,”魏知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要干净,就要多洗澡,清洗衣物被褥,还要灭鼠,跳蚤等物都是由老鼠带来的。这些,需要钱。”
    萧君泽接过那纸张看了看:“好,我这就给你发钱。”
    “不只是钱的事,”魏知善眼睛里闪闪发光,“还得我去,按我意思,把太医院建成‘医部’,管理防疫、医者的考核,而不只是在宫中治疗。”
    “没问题,过些日子吧,”萧君泽笑道,“你现在可还怀着‘龙嗣’呢。”
    “不,就要现在去,”魏知善露出诡异的笑,“就是我身怀龙嗣,不但没人敢多惹我,还可以随意去找人麻烦,你说看不顺眼谁,我就去他身边走走,保证清除异己效果拔群……”
    尤其厉害的是,这个龙嗣还不怕掉,掉了可以再塞回去,简直是绝了!
    萧君泽一时大汗,立刻道:“别人就算了,你别去碰瓷萧衍啊,如今国事都托付给他,要是把他吓到了,我可找不到人替代他。”
    魏知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
    整个三月,建康城的修法大会开得越发火热。
    有些士族本来以为这会是朝廷举行一场鸿门宴,派来的许多人物都是家中不那么核心的成员,结果不乏有在会上表现杰出,被刺史郡守收入幕府,一朝登天的人物。
    甚至那侗族冼氏因为愿意献上徐闻海南的朱崖州岛,被国主看重,不但将她录入“执行司”,还许她若是能在朱崖州设立郡治,便许岭南夷人民籍,每年可推举子弟入“五经馆”、“历阳书院”等地,或入朝为官,或学习匠作农耕之术,造福家乡。
    这事一出,连云州五岭夷人都心动了,但此时回大理招集大部已经来不及了,许多在建康的五岭夷人急忙寻找周围的同乡,想要先把地方占下。
    ……
    “真是斯文扫地!”书院外的一处食舍中,数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看着楼下那对修法热火朝天地讨论,露出不屑之色。
    “这就是至尊让我等前来观看的修法,”为首的中年人哂道,“如此一团乱麻,竟让庶族贱民也参与的国事,这南朝以后又有何颜面,再称中原正统。”
    他们是北魏的使节,这次修法声势浩大,魏帝元恪在萧君泽手下吃的亏过于多了,所以北朝早早派出了数十人的使节前来围观,想要借鉴一番。
    但看了这么半个多月,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万万不能学习南朝!
    孝文皇帝好不容易才学汉风,习汉俗,怎么能再回到这如同草原会盟的局面来?
    “那萧衍还不许僧人食肉饮酒,”有人笑道,“我朝至尊,佛法精湛,如今正广建佛寺,这断酒肉来修行,是自己修行,哪能到处去管别家?”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变法之事,说得一文不值。
    突然有人道:“对了,清河王殿下呢?”
    这次使臣中除了崔卢郑王四家朱门子弟外,还有宗王元怿,他是皇帝的异母弟弟,但平时和彭城王元勰走得近,与他们只是保持礼仪,并不亲近。
    ……
    清河王元怿,此时这位十八岁的少年正在修法大会的会场下,拿着一张写满批注的宣传纸,和几名书生说话。
    “咱们都是魏国来求学的士子又如何,我看过修法的条目了,没人规定咱们魏人不能上去,”俊美少年叼着一根苇草,在纸上指指点点,“咱们可以上去要求也能入学,要求多给些入学的名额,最好能去当南国之主的学生!”
    对面的几名士子不住地擦汗,感觉压力太大了:“可是,这些书院名额,南朝本地的人都打破头想挤进去啊。”
    “那又如何,该争便要去争!”元怿傲然道。
    他其实更想去襄阳,但斛律明月和崔曜两个家伙心狠手辣,他去了说不得人就没了。
    能来这里也好,他倒要看看,这修法大会,是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的,对天下之人,一视同仁。
    “不和你们说了,快轮到我了,”元怿伸长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对了,你们到时仔细看着,要是有人拿鞋丢我,一定给我挡住了!”
    第213章 多伟大的计划啊
    修法大会如火如荼,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前来参加,也有数十个新组织上台,这里差不多也成了一个治国理念的宣传圣地,甚至有人觉得,历阳书院有当年齐国稷下书院的盛况。
    北魏的使臣之首,清河王元怿等在宫中,带着一点忐忑,期待着见到南国皇帝。
    他其实带了一点侥幸之心,虽然当年见到君泽在洛阳太极殿做的事情,也见到自家皇兄被他拎着上了那巨大的孔明灯,更记得当年他还和自己一样高的时候,就已经能拿着汤勺把皇兄打成狗,但,君泽也不一定就是仇视北朝,两国还是有交好之机的……
    回想小时候,他只是太子身边的小跟班,那时,他是真是很仰慕君泽,仰慕他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就已经是父皇倚仗的肱骨,仰慕他轻描淡定间,就能将无数大事做成,甚至于听到他的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南国之主时,都固执的不敢相信。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就在他心中回忆着当年时,旁边有人唤道:“小四?”
    元怿骤然起身,恭身行礼:“北朝元怿,见过陛下。”
    他没想到君泽居然会亲自过来,按理,应该是他前去觐见的。
    萧君泽一身宽袍,缓缓走到他面前:“半年不见,小四倒是长高许多,坐吧。”
    他年纪和元怿差不多,但却和冯诞是一个辈份,所以前都是随便喊他们,也算是拉近关系的一种亲昵:“听说你昨日被人打了,还是被禁军护着救下来的,我便来围观一下,看着也不重啊。”
    这种语气,仿佛又回到了洛阳王宫,元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扔鞋的人太多,我只能抱着脑袋,缩起来,便没打到脸。”
    萧君泽一时失笑,他在会上想要挤占学子名额,被打下来还挺骄傲。
    “你也太鲁莽了,”萧君泽无奈摇头,“要是在这出点什么事,我还得把你修好了送回去,你倒是安生些。”
    元怿低低嗯了一声,本来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半会,又说不出什么来。
    以前冯太尉常常带着他们去寻君泽,还把他们放在君泽手下历练,不过君泽似乎不喜欢他们的幼稚,常常随意打发了,交情没有太多,却还是熟悉的。
    他想说以前的事,但一时的物是人非,又不知说什么了。
    萧君泽轻叹道:“看你这模样,你那兄长这么快就已经开始猜忌你了么?”
    元怿有些尴尬,低声道:“你还是那样慧眼如炬。”
    先帝去世后,太武一脉的数位宗王执掌大权,新帝继位后,宗族与外戚相斗的越发剧烈,加上还有汉人士族推波助澜,元恪对宗王们的戒心越加厚重。
    他在南朝鲁莽一点,对于自己在朝廷的处境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萧君泽道:“你这次来,元恪是想提条件的吧?”
    “至尊……”元怿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希望您提个条件,将雍州交还,洛阳与雍州紧临,至少,您要将襄阳之北那五郡归还,才能免动刀兵。”
    北魏皇帝元恪在新政这半年后,已经开始发现治国不是那么容易,在未将宗王手中军权拿稳之前,并不想和南朝再起边患。但雍州的位置太关键了,从雍州起兵,骑兵三日便能到洛阳城门前,这是哪位皇帝也不会放心的事情。
    萧君泽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这事,本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先前我也并非没有退还两城的想法,但如今,局面已经平稳,那两城百姓也心向襄阳,我自然不能将他们交给魏国,我只能答应你,只要魏国不向襄阳动刀兵,我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元怿轻声道:“这个条件,怕是无法堵住朝臣悠悠之口……”
    萧君泽笑了笑:“那便让他们来,我不会用南朝之兵援助襄阳,只用那里的兵马,便足够坐守了。但元恪要想清楚,他可没有元宏的威望,能在败了之后平息朝廷乱局。”
    元怿不甘心,又回忆往昔冯司徒和先帝的好,希望君泽能有所动容。
    萧君泽却不为所动,平静地听完,然后礼貌地把他送了回去。
    元怿失望极了,回头想要说什么,终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萧君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垂下眼帘。
    这就是现实,牵扯千万人性命,可能为情所动,若是元宏还在,萧君泽或许还能商量着来,但元恪不行,他没有守诺的胸襟和眼光。
    元宏能看得非常清楚,鲜卑宗王才是他最大的依仗和底气,而他能代表鲜卑的利益,从而将鲜卑人拧成一条绳,成为他征战变法的最大依仗。
    元恪却没有这能力,没有让宗王都认可的才华,在自己的行为被宗王提出反对后,他想的不是怎么去解决矛盾,而是解决提出矛盾的人,这就没法让鲜卑宗王与他一起玩了。
    权力的游戏就是如此,一旦主导者没有能力维持利益,那么利益的团体就会自然地寻找新的代替者,元恪利用汉人士族对抗的宗族,其实是在挖掘自己的根基,别说他们改了汉姓,就算他们是真的汉人王族,该被推翻时,还是一样会被扫进垃圾桶。
    “看来,夏收之后,就是北魏出兵之时。”萧君泽凝视着窗外白云翻滚,“明月、崔曜,还有阿欢,可别让我失望。”
    他是真的不会去帮忙。
    襄阳的士卒,有枪械、足饷、分地这几个巨大buff,若是这样都不能守住自己的利益,那就不是他需要的势力,归还给北魏也没什么可惜!
    争夺天下不是请客吃饭,需要血与火的磨练,这次,就是他给襄阳的考试题……
    萧君泽想完这里,准备起身,然后有点眩晕,青蚨立刻扶住他。
    他站稳后,轻轻晃了晃头,抽回手,正要往前走,却见青蚨弯起了胳膊肘,无声地放在他面前,请他伸手扶住。
    萧君泽轻轻磨牙,冷哼一声:“青总管,你怕是太闲了,若无事,大可去帮一帮魏贵妃。”
    青蚨微微一笑:“那哪行,魏贵妃如今哪是老奴可以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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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法大会举行到四月底时,萧衍终于抗不住了,当初说好要开三个月,但这两个月,他已经感觉自己少活了十年,每日都来询问,要求将修法会在五月初结束。
    萧君泽同意了,没办法,这些人已经熟练地摸起各种限制条文的空子,雇佣大嗓子帮着念稿已经是很守法的人物了,找十几个有组织的朋党帮着占位置已经是常见现象,场外更是各种闷棍、美人计、栽赃陷害无所不及,城中守备每天疲于奔命,囚犯不但多到监狱放不下,连魏贵妃的小黑屋都不够放了。
    每天花钱如流水,但新的法令却少了许多,大多成了士族相互攻击的战场,再开下去,用处也不大了。
    于是他下令,三天之后,五月初二,修法大会便告停止。
    一时间,建康城上下都是反对的,这两个月,各地士族的大量消费让城中的上层底层中层都好好地赚了一笔,更重要的是,在没有什么娱乐的古代,这两个月的各种奇闻异事,足够他们说上一年,那是大开了眼界,要是没有这样的的盛事,他们以后怎么渡过这空虚的日子啊?
    但萧君泽和萧衍达成了一致,就是没有人能反对,于是,五月初二,在无数人遗憾的叹息中,修法大会落下帷幕,萧衍喜不自胜,还特别令家中家伎在台上办了一个谢幕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