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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此起彼伏的土话中,一群群人冲出来奔向车队。先冲出来的奔赴能吃进肚的三车粮食,后面跟上的自知赶不上趟,奔向车队试图浑水摸鱼。
    但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流民中的每个人心底是不是真的想和朝廷做对,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是姬无拂的敌人。一如姬无拂方才所言,只要靠近三丈之内,就会被卫士砍下头颅、刺中脏腑。
    手中拿着棍棒树枝的瘦弱流民,对上装备齐全的正规军,注定是无需多想的结局。
    但卫士也有疲惫的时候,流民赌的就是人数众多。
    孟长鹤手中不断发出羽箭,密集的流民数量,闭着眼也能射中一二。姬无拂侧耳在听,死亡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有流民在奔逃了。被裹挟着冲下山,却不代表人都是甘心送死的傻子。只要阵型不乱,不出两个时辰,流民就会在恐惧中离散。
    校尉本来是要站在第一线为下属做表率的,奈何她一动,秦王就蠢蠢欲动。校尉在秦王动身那一刻抓住了秦王座下马匹的缰绳,苦苦劝慰:“大王切莫以身犯险,留在原地吧,等到支应不住,大王再上。”否则有个好歹,她可怎么回去交代啊。
    姬无拂横眉道:“哪有你们上前拼杀,主君却留在后面受保护的道理?”
    主君不是将军,肯定是留在后方镇守军心的啊。
    面对秦王的歪理邪说,校尉无可奈何,眼下情况危急,秦王最大,就算她此时说头顶的月亮是方的,校尉也不能反驳。
    混乱之中倒下的流民堆叠一地,人血或许比水更能滋润田地,卫士踩踏时隔着靴也感受到黏腻。毫无纪律的流民逐渐散去,他们大多只是比老幼更高一层的马前卒,后面上来的才是能称为军的流民兵。
    姬无拂将陌刀头向后一甩,脸上露出一丝奇异地微笑:“那个应该就是流民帅了吧?”
    从前,她多作为旁观者,从未想过要亲自夺取过任何人的生命,见到喷溅的鲜血总是心有畏惧。就连广州司马,她也高抬贵手留给律法惩治。
    可是事到临头,她的手却在兴奋地发颤,好像在不停地提醒她:名正言顺地掌控、剥夺他人生死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她在期待刀锋饮血。
    第259章
    当她迈过心里的那道槛——善良、守序、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杀人就不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人不会比野兽更凶猛,生命也只有一回,姬无拂骑着高头大马, 在卫士的裹挟下冲入敌军, 长刀剁下流民兵的手,残肢落地血液飞溅。她的马匹身上的盔甲都比流民兵手中的刀斧更坚硬, 借着马儿奔走的力气冲杀流民兵, 无人可挡, 手起刀落就是一条性命。
    姬无拂当然可以坐在卫士身后, 被保护着、无辜地目睹流民兵帅的溃败,但她不愿意。这些生命、这些人是因她而死的, 她理当亲力亲为, 从中汲取教训。同时, 她也要给流民帅一点教训。
    既然她已经坚信皇帝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她的母亲姊妹姪儿会给大周带来新的未来,那么眼前的这些反叛、杀戮都是必经之路。姬无拂要记得这一切, 没有比亲手摘下的头颅更能加深记忆的方式了。
    而在流民兵眼中,朝廷官兵换人之后,竟换出一个杀神。其他卫士都是熟悉战场的老兵, 她们身体力行地明白如何对敌才是最致命、最迅速的,但姬无拂尚且还没习惯这个, 依照师傅教导的那样、带着一股莽劲儿,一人一骑扎进人堆里。校尉胆战心惊地紧追姬无拂身后,好险没被人流冲散。
    居高临下的砍杀实际上并不需要太多技巧,而姬无拂从不缺少力气, 所到之处流民多折倒地,以流民的医药和福州如今的情况, 凡是受伤见血的流民兵,大抵是治不好的。
    姬无拂眼前一片血光,拼杀到后面脑海中一片白茫茫,只机械地举起陌刀,再自上而下劈砍,反反复复地收割人命,这并不比曾经在农庄尝试过的割麦子、采摘棉花更艰难,她都不用弯下腰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流民兵越来越少,天际只余下一丝光亮,满地的残骸尸骨。姬无拂恍然回头,流民已经散去了,没有经过训练的流民面对卫士,气势一旦落败就会四散奔逃,天底下没有走出第二个陈文佳,流民帅也死在了卫士的箭下。
    校尉几乎是滚下马,扑到姬无拂身边问:“大王可有哪儿受伤了?快下马歇息片刻。”
    脸上、手上的黏腻触感拉回姬无拂飞出体外的游荡的心神,她缓慢地眨眼睛,将陌刀横着扔向校尉,甩了甩手臂:“这玩意真不好用,锋利归锋利,却连个血槽都没有,我满手都是血,好几回差点脱手。”嘴巴张合间凝固的血液紧住脸皮,面颊发干。
    莫名联想到一些志怪故事里,用血液保养容貌的怪物,现在看来,人血大概是不能滋润肌肤的吧。
    “我的好大王诶,回头我就找人给大王修一个血槽出来。”听到姬无拂一如往常的话语,校尉差点没跪下,捧着秦王被血糊得看不出原样的长刀,在心底谢过漫天鬼神庇护。此情此景,校尉也不能丢开手中长刀去搀扶,只能尽量站直身体,让姬无拂扶着自己的肩膀下马。
    校尉的这番动作反倒引来姬无拂一笑:“哪里就为这点事就走不动道了。”侧身利利索索地下马。但真当脚踏实地后,她才发觉自己半身发麻,不是身体支应不住,而是心上没有缓过劲儿。
    天边最后一线光落幕,卫士在马车四角点起火光,卫士就着火光和月光开始清扫路面的尸体。今夜是来不及掩埋遍地的尸首了,只能勉强清理出一条道路来,等进入闵县确认形势后,再考虑派人回来清理。
    校尉看着一地狼藉叹息:“等我们一走这些又是流民口粮,福兮祸兮?”
    姬无拂一走近马车,就看见车窗内冒出一双亮晶晶圆眼睛,黑夜也不能遮盖的明目。姬无拂刚想上前问问长庚如何,转念想起自己身上的糟污,复又止步,背过身去问:“外面血腥气重,长庚在里面乖乖待着,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出发了。”
    长庚对满地尸身有些畏惧和厌恶,但并不会因此躲避亲人,她用行动告诉姬无拂自己勇敢得很:“外面太脏了,连个搭帐篷的地方都没有,绣虎已经让人去烧水了,季母就在马车上换洗吧,这辆车最大,换衣服洗漱都方便。”
    “哈哈——长庚没事就好,我们长庚是很勇敢的孩子。”姬无拂笑声有些嘶哑,轻轻咳嗽两声:“另一驾马车上有浴桶,我往那儿去梳洗,车上书卷搬动麻烦,不小心遗落了哪个,在这地方可是买不着的。”
    长庚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让侍从把季母的衣裳送过去。”
    “好,辛苦我们小长庚了。”姬无拂乐完,抬脚走向后头的马车。车上绣虎果真已经准备了两盆热水,这种情形下能有热水使用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了,毕竟外面的流民正是因为缺水才流亡。
    姬无拂不顾身上脏污,往马车内的绳床上一坐,长舒一口气,任由绣虎帮自己褪下甲胄,另有侍从沾湿棉巾擦拭姬无拂身上血渍和污泥。绣虎轻手轻脚地脱下姬无拂内衣裳的同时察言观色,生怕姬无拂哪处受伤被扯住,胆战心惊地抚过姬无拂身上每一寸肌肤,尤其几处青紫色的划痕。
    姬无拂本人倒毫不在意,反过来安慰绣虎:“流民手里没什么利器,我又骑马居高。身上都不疼,肯定没伤口,别担心了。”
    “大王今夜太莽撞了。”绣虎是照顾着姬无拂长大的,眼看姬无拂从臂弯间的婴孩渐渐长成如今模样,猛然见她落入险境,心底哪里能不感伤,强忍不落泪,用棉巾擦过一遍再在青紫处敷上草药。
    姬无拂乐道:“我可是秦王啊,自古以来的秦王都有军功,我不过是打了一群小贼,你何必这样感伤,别怕,我且能活到七老八十那一天的。”
    身上裹着甲胄并未有太多血污,反倒是脸上、发间凝固的血渍最难清洗。棉布沾湿了,一遍遍地擦拭,直到盆中清水浑浊成红汤,姬无拂头发上还有印子。
    绣虎起身就要下车去叫人换水,被姬无拂制住:“先过了今夜吧,路也该清出来了,等到了闵县,你就是洗掉我一层皮我也认了。”
    绣虎不免被逗乐,脸上好一阵不知哭笑的古怪表情,最后只得认输:“今夜大王可不能骑马了,该在车上好好歇息才是。”
    今晚长庚或多或少受了惊吓,姬无拂是一定要去陪着休息的,顾及身上血腥气太重,便道:“我先在外面透透风散散气,过个时辰就去休息。”
    姬无拂换了一身宽松的常服出来时,爱马也被简单的清洗过毛发。上马到几个官吏以及孟长鹤面前晃悠一圈,表示自己完好无损,然后下令车队马上出发,必须一刻也不耽误地出某县。等安全过了这一片区域,姬无拂才晃晃悠悠地回到马车上休息。
    而长庚果真窝在马车上等姬无拂回来,车门一开就抬起头,见到确实是姬无拂,便乐滋滋地凑上来,贴着姬无拂说话:“季母今晚陪我一起睡么?”
    姬无拂没忍住,轻轻捏了捏长庚尚且没退去的肉脸,笑道:“是啊,今晚我与长庚一块儿休息。”不但一起休息,姬无拂讲了些传说故事哄长庚入睡。
    长庚虽然一直在马车内没出去,但心里也是紧张的,见到姬无拂平安回来才放下心,紧张的精神松开,困意上涌。长庚脸枕在姬无拂手臂上,一手搭在姬无拂脖颈边拍了拍,迷迷糊糊地说:“我不怕,季母也不怕。”
    姬无拂垂眸盖住眼底薄薄的一层泪,笑道:“是了,季母不怕,长庚也不怕,我们很快就回家去了。”
    第260章
    车外, 校尉照旧坐在车辕上赶车,她边上坐着绣虎。绣虎怀里捧着一盏暖灯,时不时回头向车内望, 车门严丝合缝地紧闭, 没能让她窥见半点情状。
    校尉见绣虎不安,笑道:“大王早就不是孩子了, 你难道还要进去做大人模样安慰她吗?”
    “大王不是孩子, 可也还没成人。总要人关怀着, 如今圣上与诸王远在新都, 我等为人下属也该关切些才对。”绣虎朝校尉翻了个白眼,低头用银签拨动灯芯, 挑亮火光。
    校尉没再和绣虎针尖对锋芒地说话, 软了口气:“大王就是大王, 你要克制一些。”
    秦王的安危托付给车队两千多个人,而卫士和官吏们的前路也交托在秦王手里。秦王要自立,身边的人就不能插手, 如果没有极为明显的错漏,她们不该过多地影响秦王的判断,而是遵从。
    即便是安慰——秦王已经到了不再愿意将情绪轻易地剖在人前的年纪了啊。
    绣虎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和垂珠能留在秦王身边,而孟予、柳娘早早被调走的原因她比谁都清楚, 她只是心疼自己照看着长大的孩子而已,“我这不是没有进去么。”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啊。”校尉扬鞭驱马,向不远处骑马的卫士喝道:“这段路难得平整,去一队人先检查了, 若是无碍就快速些走,料想流民兵一时半会儿组不成第二回 , 早些入闵县。还有,之前派去建州传信的人可有消息回来?”
    一队卫士驱马疾驰探路,剩下的人维持队形继续向前,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回答:“要是她们回来了,我们还能不报给校尉么。”
    校尉笑骂她两句:“可得小心些,要是她们回来时候撞上流民兵栽了跟头,那可就麻烦了。”
    “我都明白,她们又不傻,校尉放心吧。”卫士擦了擦脖颈间的汗,“这要是都不知道从建州带些人手回来,那可真是死也白死的。”
    天亮之前,车队进入闵县。闵县情形虽然看着也不太好,但好歹有些烟火气,村落间偶能见炊烟。乞讨食水的人多,说明这儿还有人能分出一两分食水接济别人,大体上是勉强能过下去的。
    天光大亮时,福州刺史裴氏派出迎接朝廷大使的人终于见到了车队的面。马车停下不久,姬无拂便地醒了,昨夜搂着长庚迷迷糊糊地入睡,感觉没多久一夜就过去了。
    长庚手和腿都搭在姬无拂身上睡得正香,倒也不算太沉。听到车外的动静,姬无拂轻手轻脚地抽出身,给长庚掖好被角,披大氅走出马车。
    先到的是推官冯氏,一见到秦王,便立刻请罪:“某等来迟,使秦王受惊。”
    姬无拂不但在意在某县遇到的流民兵,而且是非常地在意,但她与一介推官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冷着脸道:“无事莫要拦路,速速启程入城。”
    两个卫士出列,将推官冯氏提起来请到一旁,其他跟随冯氏前来的胥吏侍从登时自觉推开。
    姬无拂昨日体力消耗不小,今日手脚有些酸软,果然真刀真枪地拼杀,与往日自个儿习武还是不同的,宫里的武师傅都不敢与皇子用力,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拼尽全力的感觉了。
    卫士牵来擦洗过一回的秦王爱马,姬无拂拂过马儿鬃毛,不禁笑了:“我发间的血渍洗不干净,也牵累你身上血污难去,且忍耐一二,入城我便让你洗个痛快。”
    推官冯氏立刻道:“城中已经为秦王及诸位备好下榻之处,劳请秦王随某来。”这回冯氏不再跪着等秦王回答,而是率先骑马走在前头引路。
    姬无拂无所谓地点头,卫士们才重新驱赶马车跟上。姬无拂骑马在车驾左右,顺带体察闵县情况。闵县是下过雨的——不多时姬无拂就确定这一情况,或许这片土地上好运地没有任何一个人染上疫病。
    入城后,随行官吏的第一反应就是梳洗,暂住的宅院内有一口水井,完全足够用。路途上是没有专供洗漱的所在的,而且她们赈灾赈的又是旱灾,终于能与水亲近一二,每个人都精神振奋。
    绣虎让侍从烧好水,入内室来问姬无拂何时沐浴,一开门却见姬无拂身上的衣物换了大半,修身的胡服穿着,手拿月杖,一副准备出门打马球的架势。
    绣虎困惑道:“大王即刻就要出门?不先洗漱么?”
    “不了,你先去帮着长庚洗了,就说我睡了。”姬无拂专注于手中精美的月杖,这是她从姬宴平手里死活讨要过来的好东西。
    鼎都太极宫内的毬场在姬赤华及笄封王那一年改做校场,皇帝对马球的态度影响了鼎都内的毬场,姬宴平从姬赤华手中得来的这柄月杖也就失了用处,束之高阁。直到新都又兴起打球的风气,姬若水的毬场赚得盆满钵满。可惜,姬赤华和姬宴平都不在有空闲去打球,这月杖也就到了姬无拂手里。
    以她们的身份,倒也未必缺一柄好月杖,但这毕竟是从姊妹手里讨来的,便额外可贵一些。姬无拂从姬若水口中得知福州刺史裴氏痴迷马球后,就让绣虎把月杖带上了。
    绣虎没想到自家大王刚到安稳的地界,第一件事就是去打球,绣虎劝说的话到了嘴边,想起校尉的劝告又咽了下去,应道:“大王是从后门走么?我去支开外头守着的冯氏……”
    “当然不是,我自有办法。”姬无拂在京中多穿着锦衣华服,好久没这么利落了,推开窗户顺溜地翻窗,轻轻松松地攀上高墙,在墙头坐稳了,长臂一伸从侍从手里接过月杖,头也不回地翻下墙。
    绣虎目瞪口呆地看完姬无拂行云流水的翻墙身法,不由地想起太极宫弘文馆内经年的追逐,谢大学士多年的围追堵截终究是练出了姬无拂一身本领。此外,嗣晋王姬祈也是功不可没。
    绣虎又操心起姬无拂一人在外晃荡不安全,焦急刚浮上脸,就被晚一步进门的校尉撞见。校尉老神在在地问:“大王已经出门了?”
    绣虎道:“只大王一人在外,这福州近来乱的很……”
    校尉双手搭在绣虎肩上,将人往外推:“扶风郡王处正叫人呢,你别操心大王了,一早她就吩咐一队人先便装进城了。你只管把扶风郡王照顾好,在大周的地界,谁敢难为一个敢杀人的大周亲王?”
    话糙理不糙,绣虎被推着来到长庚屋内,面对长庚的无数个为什么,完全没空考虑姬无拂的目的。
    而另一边,姬无拂一落地就有便装的卫士迎上来,送上一匹好马马车。无需交流,卫士在前头引路,姬无拂带上帷帽,只当自己是个富家娘子,坐着马车向城中最热闹、开阔的地方去。
    此地女儿比京畿的要保守得多,上街多带帷帽,甚至帽檐青纱长至脚踝者,姬无拂看了直摇头。
    她们的目的地无需向人问询,只管顺着人流走,保准能见到那座福州刺史裴氏精心建造、写诗夸赞、刻碑纪念的马球场。裴氏若是姬无拂的下属,她必是要给对方两鞭子,好问一问修这马球场于百姓有何益处?才值当他用百姓交上来的税银,修这么一座庶民只能远观的宽阔所在。
    大周马贵,一匹马便宜些的也要百贯,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而打马球,是少不得马的,更不必说各样的装饰、月杖、和用来玩乐的时间,这些于平民百姓而言,实在太奢侈。
    朝廷赈灾的大使秦王即将抵达闵县时分,姬无拂想象不出裴氏有何理由不出来迎接,让她猜一个的话,无外乎就是马球。从裴氏一到福州不思政务最先修葺马球场上的作风,就能看出他对马球近乎狂热地推崇。
    一个便衣的卫士跟着姬无拂上车,在她耳边低声汇报起风闻:“九月福州各地开始陆陆续续地下雨,三日前闵县有一场大雨,救了城外饥渴的民众,裴氏便趁机放粮,挽回百姓风评。老天降雨旱灾眼见就要结束,便开了这么一场庆功的马球会。闵县别的不多,只这马球会是三天两头就要找个由头开一开的。推官便趁机写文称颂裴氏功德,哄得裴氏欢喜,顾不上矜持亲自下场打马球了。裴氏在兴头上,推官也不敢打搅,这才将迎接大王的事耽搁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姬无拂示意卫士拉下车帘,摘掉帷帽透透气,“等会儿我们能直接进去么?”
    卫士答:“裴氏打出官民同乐的旗号,这里向来是放松任由百姓出入的,只是寻常百姓不会往这边凑,再有一点就是女子来此地者甚少。”
    姬无拂克制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她得省着点唾沫去当着裴氏的面骂,冷声冷气:“进不去也无妨,临到门前我倒是要看看有几个熊心豹子胆的敢拦着我。”
    一行人穿着简便,却都是上好的衣料,守在毬场外的侍从略略打量一眼,便当做富家子放进门了。姬无拂憋着一口恶气,顺利进了门就不再带回帷帽,这地方上的人包括裴氏在内也没几个见过她面目的人在。将连着马车的马匹放出来,姬无拂牵着马就要进场打球。
    毬场内碰巧结束一场,裴氏大获全胜,正乐不可支地和身边官吏边说话边往外走,大抵是乐呵完了终于想起还有朝廷的大使要他接待。姬无拂疾步如飞,举月杖直对裴氏面门,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正正好在裴氏鼻前一寸:“我刚才看了押衙毬场上的英姿,心中很敬佩,还请押衙与我比过一场。”
    欢畅的氛围为之凝固,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人打搅刺史雅兴,胥吏上前就要驱赶,裴氏摆手拦住,和善笑道:“娘子是何处来?我这头有些要紧事……”
    “押衙放出官民同乐的风声,如今正当时候,竟是怯战了么?”姬无拂讥讽道,“那可真是叫人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