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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 第631节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决定
    就在信使陆续向几个方向启程的时候,仁智宫的北方,数百人的军队正缓慢的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发。
    坊州地处玉华山脉,凤凰谷位于子午岭一带,道路本就崎岖,加上天气炎热,所以进军速度非常缓慢,不过李元吉也不太上心。
    反正这位齐王殿下想过了,剿灭乱民……这种事还是能拖则拖,虽然带了六七百士卒,但李元吉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信心。
    杨文干那家伙也挺废的,怎么在这时候折腾出这种破事……不过也未必不是什么坏事,李元吉心想至少自己带走了凤凰谷将近一半的兵力。
    想到这儿,李元吉有些佩服封伦,他也是不久前才全盘知道封伦的谋划的,他最欣赏的一点在于……即使不成功,事情也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反正都是别人的锅,反正都是大哥、二兄夺嫡闹出来的。
    但如果成功了,有大义名义的自己几乎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登上皇位……这样的计划,让李元吉如何能不动心呢?
    去年在仁寿宫,李元吉将能丢的脸都丢干净了,但这并不能让他的野心平息下来,反而让他有着更多的期盼。
    如果说之前李元吉想的是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那现在的李元吉想的是,和尚、道士都滚开,老子要摸……没办法,晋阳起兵的时候,这位齐王殿下才十三岁,他的少年生涯是在宠爱、偏爱中度过的,他是从一个勉强算是世家子弟的少年郎一跃而成为大唐皇帝的嫡三子,身份贵重。
    但天台山一战之后,虽然李渊宽容的原谅了他,虽然依旧宠爱这个很有“孝心”的儿子,但言谈举止间,只认可了“孝心”,完全否决了其能力。
    历史上这时候的李元吉都已经出任侍中,位列宰辅了,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因为李元吉的愚蠢,无数人的性命丢在了天台山。
    被李善换回来的范阳郡公卢赤松最终还是伤重而死,太子舍人卢宏对齐王就颇多怨言。
    因为天策府极有地位的谋士薛收本就患病卧床,因为妹妹薛婕妤被梁军掳走而暴毙而亡,其侄儿也是十八学士之一的薛元敬对李元吉口出不逊,甚至对其幕僚荣九思饱以老拳。
    那些怨愤、鄙夷、嘲讽的视线让李元吉内心充满了野望。
    李元吉回头眺望仁智宫的方向,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就在今明两天了,不知道封伦的手段能不能起到作用。
    太子谋反,父亲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在坊州刺史杨文干这位太子心腹身上,直接遣派大军剿灭需要调兵,更可能是召杨文干觐见……而封伦的手段就是用在这儿的。
    至于剿灭乱民,拖一拖是无所谓的,反正大都是步卒,速度只能这么慢,当然了,凤凰谷那边如果出事了,那回军的速度也只能这么慢了。
    北衙禁军最早是由晋阳起兵的义从组建的,但后来陆续抽调随军出征,导致兵力锐减,如今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一共也不过三千左右的兵力而已,而且其中坐骑的数量很少,大部分都是步卒。
    一方面这是因为北衙禁军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皇城甚至宫城内,没有骑兵的必要性,另一方面是因为去年李善从北衙禁军中抽调兵力随军出征,将战马基本上都带走了。
    虽然泾州、原州以及后面的灵州战事都缴获了大批的战马,但并没有归还北衙禁军,而是扩充灵州军的骑兵,这是李渊点头的。
    在北地,军队的战斗力的下限在于士卒的训练、士气,以及粮草、军械供应,而上限在于两点,一是将领的指挥能力,二是骑兵的数量和质量。
    所以,代州军才被公认为如今天下第一强军,而去年今年获得大批战马的灵州军也有强军之相。
    前方有斥候探路,五百北衙禁军在百余齐王府侍卫的带领下缓慢的前进,谁都没有发现,方向渐渐发生了偏移,绕过了正北方向的宜君县,而是向西北方向的升平县方向而去。
    不得不承认封伦的谋划堪称精巧,几乎是从没有可能的局面中找到一条羊肠小道,但他也没想到,突发事件接踵而至,让事情向着他也无法预料后果的深渊滑去。
    李善藏于身后鼓动尔朱焕,导致了魏征急奔仁智宫为太子表明心迹是一个,而突然在宜君县掀起的民乱是另一个。
    此时此刻,宜君县内。
    被无数人关注,被无数人琢磨,被无数人猜测动向的坊州刺史杨文干是懵逼的,他没想到在陛下避暑凤凰谷的时候,居然出了这种破事……要知道仁智宫就在宜君县境内呢,相隔只有不到五十里。
    身为太子在关内道唯一的州府主官,而且还与京兆接壤,杨文干在太子心目中地位极高,甚至是李建成一旦有所妄动最重要的支援。
    杨文干很清楚自己的重要性,从武德六年开始,他出任坊州刺史后,除了公务之外,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养兵……为太子李建成养兵。
    有自己招来的青壮,有东宫暗中送来的精锐,甚至还降服了些盗匪为用,杨文干经年累月在坊州养出了一支兵力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私军,这也是李建成这些年不停向坊州运送军械铠甲的原因。
    杨文干也清楚如今的夺嫡局势,甚至猜到了太子可能会做什么,因为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原本半年才会送一次军械、铠甲,变成了两三个月一次。
    这预示了什么,杨文干心里不可能没有联想……特别是在陛下、秦王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五十里的凤凰谷。
    在李渊刚刚抵达仁智宫的时候,杨文干去觐见过,很清楚凤凰谷的兵力数量,若是猝然偷袭,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而就在杨文干惶恐不安的等待的时候,一场民乱突然掀起,这让他有些懵逼,不动用私军,只靠着手中的那点兵力,他也只是将守住了宜君县,略略将乱民将西侧驱赶。
    在短暂的慌乱后,杨文干也迅速查清楚了事情的起源,结果让他很无奈,当年太子特地将他安置在坊州刺史这个位置上,主要考虑的就是宜君仓。
    有粮食才能养兵,这是个浅显的道理,而司库参军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将宜君仓的粮食偷偷贩卖出去,杨文干是拿了大头的……当然了,这些钱最终也是拿来养兵的。
    但没想到这个司库参军胆子太大,将宜君仓的粮食卖的都快见底了……几个月前杨文干就发现了,但养兵还是要养兵的,无奈之下,他只能从民间征粮。
    平心而论,杨文干也没想过要大动干戈,毕竟距离京兆这么近,一个不好闹出事来就不好办了,但他哪里想得到,得不到充足粮食的那些私军果断的洗劫了两个村落。
    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官府还要强行征粮,而且还被洗劫,那几个村落忍无可忍,聚集了数百青壮,跑到宜君县来要个说法……结果在冲突之下,爆发了这场民乱。
    黄昏时分,杨文干站在城头上,远远眺望西侧,心想这场民乱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在这时候,一个亲卫小跑着过来,低声道:“阿郎,长安有信来。”
    杨文干脸色微变,接过信件,左右看看,几个亲卫都退开,他才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迅速浏览了一遍。
    “阿郎?”亲卫在不远处唤了声,杨文干像是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杨文干才将信件慢慢的收好,咬着牙在心里盘算……虽然知道太子可能会做什么,但事到临头,杨文干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犹豫、迟疑甚至动摇。
    毕竟,一旦事败,那就是千刀万剐。
    当然了,一旦成功,那就是功成名就……说不定若干年后,还能与弘农杨氏连宗呢。
    杨文干咽了口唾沫,自己不从太子之命,他日若是秦王不能上位,自己必然被视为叛徒,太子厌弃,乃至于身死。
    若是秦王入主东宫,再到登基称帝,自己在坊州为太子养私兵这件事能瞒得住吗?
    知情者可不是一两个人,一旦有人举告,自己也逃不掉这一刀。
    虽然早就想的很清楚了,但事到临头,杨文干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些利弊得失,久久的站在城头处,夕阳已经缓缓落下,只剩最后一丝余晖。
    额头上泌出的大滴大滴的汗珠流淌在脸颊上,带来丝丝痒意,杨文干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阿郎,那是……”
    听到亲卫的提醒声,杨文干转头看去,五六骑由南方疾驰而来……杨文干的脸色都白了,太子送来密信,应该不会再派人来,那只可能是仁智宫来人。
    难道事情败露了吗?
    一刻钟后,宜君县一处大宅的后院内,杨文干用沙哑的声音再次确认,“子聪兄,陛下诏某去仁智宫觐见。”
    “嗯。”宇文颖低声道:“还记得桥公山吗?”
    “似乎是东宫的校尉?”杨文干吞吞吐吐。
    “桥公山奉命运送军械、铠甲来坊州,当是太子有所期盼。”宇文颖脸色阴沉,“此人转道仁智宫举告太子谋反。”
    宇文颖将仁智宫今日的变故说了一遍,但却隐下了魏征来仁智宫为太子分辩。
    “什么?!”杨文干猛地起身,将桌案撞翻,颤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那陛下召见……”
    “绝无幸理。”宇文颖用肯定的语气如此说。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宇文颖观察着杨文干脸上不停变幻的脸色,才开口道:“为今之计,只能冒险一博。”
    看杨文干不吭声,宇文颖加重了语气,“齐王殿下与太子相善,他日秦王入主东宫,齐王殿下难道不惧吗?”
    “更何况……太子将足下安置在坊州,宜君仓乃是司农寺所辖,先有赵元楷,后有某,才能使足下在坊州招募壮士,以备不时之需。”
    杨文干很清楚齐王自洛阳虎牢之战后一直依附东宫,但没想到连自己在坊州养兵也知道,他勉强笑了笑,“子聪兄说笑了……”
    宇文颖干脆利索的说:“此事是齐王殿下告知的,赵元楷不为太子所喜,但出任司农少卿,辖关内、河东各地粮仓。”
    “故太子才暗中让齐王收归门下,后在下被罢职,得齐王殿下举荐起复,也安插在司农寺。”
    “若非如此,也难以久瞒。”宇文颖苦笑道:“还好那位魏嗣王虽出任司农卿数年,但一直不上衙视事。”
    顿了顿,宇文颖低声道:“难道足下要坐以待毙吗?”
    杨文干回过神来,“你……”
    “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早有决议,月余前自长安启程,某才得知内情。”宇文颖继续胡扯道:“之前一直秘而不宣,以防走漏消息……桥公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王安插在东宫的!”
    “如今太子还不知桥公山之叛,而陛下已经诏太子觐见,又诏足下觐见……必废太子。”
    “太子被废,难道足下能够幸免?”
    “就算太子无所令,足下身负太子重托,此事不奋起一搏,难道伸出脑袋让秦王去砍吗?”
    宇文颖额头上也满是汗珠,随手举起衣袖擦了擦,结果一路疾驰而来,袖子上都是薄薄的尘土,这一擦脸上登时很精彩。
    杨文干低着头盯着地面,良久之后才幽幽一叹,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递过去。
    宇文颖心中大定,接过信件迅速看了遍,“太子既然有令,那当即刻出兵……秦王叛乱,裹挟陛下于仁智宫,欲弑父夺位,足下当迅速出兵平叛,建功立业,便在今朝!”
    宇文颖虽然不知道这封信的来历,但可以肯定不是真的,但既然杨文干没有怀疑,那就没问题了。
    顿了顿,宇文颖加重语气道:“听闻宜君县左右有乱民,齐王殿下昨日领五百禁军……”
    杨文干精神大振,“那仁智宫不过五六百兵力?”
    “不错,足下麾下……”
    “千余兵力,近半披甲,均携精良军械。”杨文干不再迟疑,下定决心道:“不能等明日,今夜就出兵,兵贵神速,明日必要破仁智宫,否则陛下召京兆上番府兵,那就不妙了。”
    宇文颖松了口气,心想陛下倒是遣派信使往长安,召魏嗣王李怀仁率军护驾,但信使能顺利的抵达长安?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终于轮到我上场了
    这一天,远在长安的封伦想不到,自己的计划完美进行的同时,局面已经失控了,谁都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有一点封伦是确定的,这也是他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封锁隔断坊州、京兆的联络。
    理论上不可能封锁的住,坊州与京兆接壤的面积很大,想绕过封锁线非常简单,但在逻辑上,信使在不知道有封锁线的情况下,是不会绕路的。
    而这条道路的必经之处就是沮原桥。
    过了沮原桥,抵达云阳县,再途径泾阳县、咸阳县,就能远远眺望长安城了,这是最为快捷,也最为直接的道路。
    黄昏时分,十余骑疾驰而来,其实只有五六骑士,其他坐骑上空空如也,显然是为了轮换马力而赶路备用的。
    马蹄重重的敲打在地面上,带得尘土飞扬,远远看去都非常显眼。
    “那是……”
    藏身在桥西南侧一处山头上的亲卫拍了拍身边正在啃馍馍的同伴,“都是骑兵,没有马车。”
    “甚么?”同伴掏出望远镜确认了一遍,想了想低声道:“确实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