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灵栀本就想等会儿去给爹爹上香,听见母亲这话,也不疑有他,点一点头,就带着小满前往地藏殿。
地藏殿安安静静,里面供奉了不少灵牌。
外面阳光灿烂,殿内却莫名的有些阴寒。
灵栀恭恭敬敬给父亲上香,暗自祈祷,做好这一切后,才回去找母亲。
途中,路过寺庙的寮房时,她不经意地一瞥,竟看见刚从寮房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带发修行的白须居士,另一个则赫然正是曾经同她在花溪村成过亲的张延之。
灵栀心头一跳,脱口而出:“张公子?”
她声音不大,但今日大佛寺香客少,寮房附近更是安静。
对方身形一顿,倏地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霎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果真是他!
第47章 隐瞒
“真的是你啊?”灵栀心中一喜,登时想到那句“他乡遇故知”,她眉眼弯弯,下意识走向他。
但是,短暂的兴奋过后,她很快又回过神,蓦的停下了脚步。
两人从前不得已假扮过夫妻,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还多嘴叫他做什么?
直接相忘于江湖不也挺好的吗?
可惜话已出口,再收回也不可能了。
“小姐……”丫鬟小满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跟在小姐身边半年,第一次见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来往。须知大户人家,很忌讳闺阁小姐结交外男。
因此,小满不免惊惶。
“没事。”灵栀意识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神情自若,“我看见了熟人,打个招呼而已。”
随后,她冲张公子笑了笑,摆一摆手,尽量自然道:“你继续忙,我先走啦。”
说完拉着小满就要离开。
然而她刚行两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
说话间,赵晏已大步行至跟前,在她数尺外站定,堪堪挡住她的去路。
他上下打量她两眼,神色古怪:“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
面前的薛姑娘和先前大不相同,她不再是荆钗布裙的乡下少女,现在的她衣衫华丽,首饰精致,容颜娇美,令人不敢逼视。这样的她,乍一看去有些陌生。但她那双黝黑澄澈的眼睛,仍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赵晏不由地恍惚了一瞬,仿佛两人仍置身于花溪村,而非京城。
“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灵栀思绪转得极快,后退一步,不答反问,“你不是回河东老家了吗?”
赵晏迅速驱走杂念,随口道:“家里有事,所以进京一趟。”
——至于赵晏今日出宫,微服至此,是因为他有要事找褚先生。
褚先生年近七旬,胸有丘壑,精于谋略。当年他祖父登基,少不了褚先生的鼎力相助。但这位褚先生是个妙人,明明有从龙之功,却甘愿在大佛寺里做个无名居士,偶尔为朝廷出言献策。
方才两人谈话结束,褚先生送他出门。
不料竟在此地碰见故人。
他无法形容自己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时的心情。只觉得心中一震,疑心是幻听。可当他下意识偏头看去,竟发现真的是她。
大佛寺里,杨花漫天飞舞。
少女站在不远处。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身影。
真是奇妙,原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的人,居然还有意外重逢的一天。
可惜,她才说得几个字,便要离去。赵晏来不及多想,甚至没同褚先生打个招呼,就直接叫住了她。
他想:毕竟相识一场,总得知道她近来过得如何。
此刻二人近在咫尺,又已经搭上了话,灵栀不好掉头就走,干脆停下来,冲他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好巧啊,居然在这儿碰见你。”
“嗯。”赵晏略一颔首,心想,是很巧。
灵栀想起早前旧事,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他胸前掠过。但隔着衣衫,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他衣襟的云纹。
衣服的布料很不错,怪不得看不上她先时做的衣裳。
她定一定神,小声问:“你的伤全好了么?”
过了半年,应该痊愈了吧?看他方才走路挺快的。
阳光下,少女语含关切。
“好了。”赵晏眉目稍稍舒展了一些,“你家人一直在京中?”
周明先时竟然还想着去追去通州向方夫人打听,哪想到她会在京城?
提到“家人”,灵栀立时想到母亲的叮嘱,眸光闪烁:“啊,对,我随家人进京了。”
——谢家宣称,她幼时寄养在外。至于她在花溪村的那段经历,尤其是假成亲,更是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所以面对知道她过去经历的张公子,灵栀不便说出自己的身份变化,干脆便含糊其辞。
赵晏皱眉:“那你家人?”
“都挺好的。”灵栀有点为难。她不好说谎,但也不好坦诚相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急道,“啊呀,我娘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过去了啊,咱们有空再聚。”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她就拉着小满匆匆离去。
这一回,赵晏没有再阻拦。
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过得片刻,忽然提高声音:“来人。”
“在。”附近几个“香客”立刻近前,拱手听令。
赵晏神色淡淡,吩咐道:“跟上去,查一查,这位姑娘父兄是谁,家住哪里。”
“是。”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香客”将身一跃,悄然追了上去。
须发皆白的褚先生方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饶有兴致看着赵晏,笑吟吟问:“二公子何时改姓张了?”
赵晏瞥了他一眼,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出门在外,有时需要隐藏身份。”
“我瞧那位姑娘,神色慌张,恐怕隐瞒了什么秘密。”褚先生又道。
赵晏嗤的一声轻笑,眼神微冷。是啊,是在瞒着他。若非他派人去花溪村找过她,只听她方才那番说辞,恐怕要以为她是随母亲方夫人进京呢。
一想到对方的欺瞒躲避,赵晏心中顿觉不快。
不过没关系,他若想查,她还能瞒得了他?
……
离开寮房附近之后,灵栀越行越快。
小满跟在她身边,气喘吁吁,甚是好奇:“小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灵栀定一定神:“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走吧,别让娘等急了。”
她加快脚步,不多时便行至母亲跟前。
梅若乔刚从住持那里得知还愿的方法,一转头瞧见女儿,“咦”了一声,笑问:“你是跑着回来的吗?怎么都出汗了?”
灵栀笑笑不说话。看到母亲,她的那些紧张情绪不知不觉散去了大半。
梅若乔拿起帕子,抬手帮女儿擦掉额上的细汗:“上过香了?”
“上过了。”
“我这边也处理好了,你今天想在寺里用斋饭吗?听说味道还不错。”
灵栀连连摇头:“不想,娘,咱们回家吃吧。”
她现在没有吃斋饭的心情。
梅若乔笑笑,也不多劝,温声道:“行,那咱们这就回去。”
辞别住持,一行人踏上归程。
坐在马车里,梅若乔敏感察觉到女儿似乎有些心思不属,就轻声问:“怎么了?是在紧张明天的赏花宴吗?”
“也不是。”灵栀犹豫了一下,干脆如实告诉母亲,“娘,我今天上香出来,碰见了一个人。就是去年在花溪村,陪我假成亲的那个人。”
“他认出你了?”梅若乔一惊。
“是我认出他了,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当然我没告诉他,我现在是谁。应该不要紧吧?”
其实
依哗
灵栀自己无所谓,也从不觉得在花溪村的经历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但是父母严禁府中下人提起,平时又千叮咛万嘱咐。她不想多生事端,给他们添麻烦。
“不要紧的。”梅若乔笑笑,宽慰女儿,“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京城这么大呢,他未必知道就是你。”
“那就好。”灵栀点一点头。
她过后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可能过于紧张了。张二郎虽然性子古怪,要求极多,但在花溪村的时候,从没有在人前拆过她的台。
再说,即便真不小心被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那个人性子傲得紧。当初假成亲就百般不情愿,还是她连哭带气给强求来的。难道他会对外宣扬他做过她赘婿吗?只怕他自己都想瞒着别人吧?
这样一想,灵栀不再担心,反而隐隐有些懊恼。
——刚才应该大大方方体面道别的,这下倒好,显得她小家子气。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