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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竟算得上“贴心周全”?
    沈缜失笑,便听弄香道——
    “公子。”
    她音色泠泠,眼眸似鹿,小心瞧着坐榻上的二人。
    沈缜看了眼丛绻。
    丛绻望着楼下的目光倒是收了回来,但垂眸看着手中茶杯,仍旧不发一言。
    沈缜默了默, 开口:“坐下侍茶吧。”
    “是。”
    弄香应下,携着其余三人走近,理所当然的, 她们身上的脂粉味也就溢散在了周边。
    沈缜注视着走近在她身边坐下的人, 往凭几上靠了靠:“敢问姑娘,今年年岁几何?”
    弄香柔声答:“奴已二九之数。”
    二九十八,好小, 才刚刚成年。
    沈缜眉头皱了皱, 目光落在那薄薄的面纱上,随意搁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并未做何,只道:“姑娘可否取下面纱?”
    作为上一任“花魁”,在秦楼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弄香虽模样气质都很柔弱、惹人怜惜, 实则极擅察言观色。她余光没有错过旁边这男子手上的动作, 但出人意料地, 对方不知为何,并没有真正做什么。
    可是...这面纱是打了特制的结, 为的就是供“恩客”满足趣味。
    弄香在“直言解释可能惹怒客人”和“先自己试试让他看见”中犹豫了须臾,还是轻轻出声:“公子,奴自己并不能解开它。”
    嗯?
    沈缜眉梢微挑,但也没有质疑什么,转而问:“介意其她人帮你解开吗?”
    弄香怔,然后摇头。
    沈缜颔首,偏眸唤:“玄微。”
    邵玄微:“......”
    一个好的下属可真的是她主人的左膀右臂啊。
    沈缜眨了眨眼。
    面上平淡无一丝表情,邵玄微一如既往地回答“是”,随即绕过来,仔细看了看女子发间的系带,心下有了数,三两下便成功解开。
    沈缜笑眯眯:“玄微,很不错。”
    邵玄微心底无言,但面上也笑:“公子谬赞。”
    面纱解开了,弄香的相貌也就不再有那层欲挡不挡的薄纱遮掩,楚楚可怜的、娇柔但带着万种风情的容颜便尽数落进了在场之人眼中——
    少了朦胧的美,但多了真切的惊艳。
    这三百五十金花得可一点没有掺杂水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缜猛然蹙起了眉。惊艳归惊艳,漂亮归漂亮,她怎能也物化一个女人?物化女性?
    “公子。”
    一杯茶被轻轻放到了面前,在这短暂的无声里,被几道视线打量的弄香已经为小案边两人又沏好了茶。
    沈缜对上她眼里细碎的柔光。
    这种眼神稍稍陌生,但再往深看很熟悉,就好像...初见后从病中醒来的丛绻。
    无计可施,虚情假意,努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沈缜抬手,去碰那杯茶,垂眸掩去了神情,漫不经心问:“姑娘知晓方才与我争斗之人是谁吗?”
    弄香轻言:“奴知晓,是周家二爷。”
    她顿了顿,迎着身边人惊讶的视线,咬唇拜下:“奴谢过二位公子救命之恩。”
    比思考更快一步的,沈缜伸手接住了女子下拜的动作,没让她真的匍匐于地。而与此同时,一滴湿润落在她托着女子柔荑的手上,再抬头的弄香,眸中泪欲坠不坠,破碎的美极其惑人。
    沈缜:“......”
    她默默收回了手。
    小案那边,沉默已久的丛绻瞥了眼弄香,余光又扫过楼下满脸笑容的老鸨,终于出声,给对面人解惑:“她们的妈妈,十年前琴声一绝,是很聪慧的阿姊。”
    阿姊?琴声一绝?
    沈缜微愣。随即她很快反应过来弄香她们为什么会知道周岫庭,以及有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
    十余年前,正是周岫庭在江陵最猖狂的时候,被他折磨至死的女子少说都有百十,恶名远扬,可止小儿夜啼。
    柳堤案爆发重审后,依照约定,沈缜并未对周岫庭做什么,但如昔年对话交谈的那般,周岫柏随后对他的这个弟弟严加看管,甚至入京参加秋闱也带着他。
    年年岁岁,周岫庭的“名声”在江陵就逐渐淡了下去。
    此番他来,这些才十七八岁的姑娘们能够得到的提醒,想来确实应是来自秦楼中的“老人”,可真正被“淘汰”的老人估计都避人住在偏僻处,根本无缘得见今日来的“贵客”,更别说提醒。只是没想到,这位老鸨,竟也是“老人”。
    沈缜偏移目光,向楼下看过去。
    老鸨正在和身边的小厮说着些什么,她面上涂着厚厚的粉,嘴角盈着夸张的笑。未听得她曾经的身份还好,听到了,沈缜再看她,就觉得那里站着的是一具木偶壳子,壳子四肢上皆被绑了细细密密的线,让人拉着、演着无甚观众的戏剧。
    “你们楼中,”沈缜看向弄香,“像你们妈妈这般年岁的女人还有多少?”
    弄香今日已经怔愣了太多次,不过这个问题并非什么不好回答的,她想了想,迟疑道:“应有双十之数。”
    “二十有二。”丛绻身边的粉衣娇媚女子接话。
    沈缜了然,又问:“她们日常做些什么?”
    这次没有人开口了,四个女子互相看着,面色有些难堪,沉默下去。
    就在她们挣扎犹豫里,丛绻轻问:“生了病,没有人治,偶尔再接接客人,这般勉强活着,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