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你的话，你就真的帮我杀了他？”白雁睁着一对眼睛，里面的血色已经尽数褪去，她的瞳仁又变回了正常的黑色。星晖见状，松了一口气。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让这只妖精再发疯了，再发疯他一个中了毒的病号实在是拦不住了。
    “是，我不骗你。”
    日阳脚步刚踏出内殿门，就见眼前一个水粉色的人影正袅袅婷婷地向他飘来。当然她不是飘的，她只是格外喜欢这种妖娆的走路方法。上辈子的日阳就被这样做作的她迷得神魂颠倒，但现在的日阳见到她这样的女人，却只剩下心寒与厌恶。
    来人正是苏沫儿，日阳上辈子做皇帝时的宠冠六宫的苏贵妃，也是他的表妹。
    “表哥~”苏沫儿娇滴滴地喊了他一声，激得日阳的鸡皮疙瘩都要掉光了。越是见到这样的她，他就越是想念虽然平淡但一直贤惠得很的白雁。如果是皇后，日阳想，她一定是端庄地走过来，在离他正好还有三步的距离外停下，再规规矩矩地行一个礼。
    白雁到底是世家大族出来的闺秀，在礼节上，日阳实在是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其实在别的方面，日阳也挑不出上一世的白雁哪里有错。她唯一的错，可能就是她那狼子野心的亲弟弟了。
    想起白鹿，日阳便有些头痛。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体弱多病到需要长期疗养的病人为何会如此执着于串通敌军造反。在上一世白雁死后，白鹿就像发了疯一样地通敌造反，甚至因此不惜耗光白家所有的力量。到最后，甚至日阳都觉得他快要成功了，他却忽然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日阳抓住机会，将他手底下的人全部一网打尽。白家这件事才算是真正得了结了。
    银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到白鹿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微微松了口气。便接了她的吩咐，出去交代车夫启程。
    马车缓慢行走。
    白鹿看着眼前的水面开始波动出层层涟漪。
    “我知道了。”
    她说道。
    周氏注视着她，脸上带着惊讶。她还以为白鹿会对她发作，结果就这么简单地将这件事揭过去了？这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啊！
    白鹿微微笑了笑。
    “周夫人不用惊讶。想了这么许多天，我都想明白了，既然我的腿已经这样了，那么就算去怪谁，这腿也好不了不是。所以还不如放下这件事，现在我这样不也正合你的心意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周氏还是不信。
    她连忙说道：“我会让人去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你的腿。作为补偿，我会划出三分之一我名下的产业，作为嫁妆送给你。”
    说话的时候，周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惜枫身上。
    白鹿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
    她不由得起了些好奇。
    “你前面的话，我听着不意外。但你后面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周夫人帮我找好下家了？”
    她不过是说笑，却没想到周氏在听到她的话后，脸色沉了下来。
    好在白鹿心里已经有了底，刚才在白历青的话中，她便知道舅舅正在给她找下家的消息，只是这对象还没确定。
    但看周氏现在的表情。
    “看来是已经定了？舅舅同你说是哪位了吗？”
    周氏慢慢点头，手放在案上，伸出五个手指。
    白鹿拿茶盏的动作一顿。
    她笑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周夫人真没收错消息？阿爹同我说的，可是三皇子。再者说，五皇子现在还在我舅舅军中历练，与圣上约定的三年之期还有两年，他如何与我成亲？莫不是让我抱只公鸡，还是说让我长途跋涉去边境？”
    不过说着，白鹿又摇头笑笑。
    “是了。是我想多，以我现在的情况。自然不可能被明媒正娶嫁进宫中，做个侧妃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周氏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一言难尽。
    坐在她身后的惜枫见了，连忙打断白鹿，帮她说明：“白小姐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我们刚刚收到的消息，是五皇子主动与怀王殿下提起。说是不能让小姐提前知道，他们先递了消息进宫，现在陛下那边松口。我们才收到消息。”
    白鹿完全没听懂，她只觉得这说法十分荒谬。
    “你在说什么？陛下松口？他难道不知道我的腿坏了，就算他愿意，丽贵妃呢？她难道也能松口？”
    她被这变故惊得莫名其妙。
    “就是让我进宫做个花瓶，也得让我知道我到底是去做个什么花瓶！”
    她喊了一声，成功将也正处于混乱中的周氏给喊了回来。
    她一把握住白鹿的手掌：“白玥儿，我错了。这回你进宫，我只求你能与燕儿守望相助。其他，真的，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给你找来。”
    周氏说得言辞恳切。
    可白鹿却只想喷她。
    周双燕初七进宫，这关她什么事？就是她与五皇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一套流程走下来，也要小半年的时间。她进宫，关她什么事！
    可看周氏现在的模样，她的惊讶不比她少。
    所以白鹿转而看向她身后的惜枫。
    “你与我说，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惜枫点了点头。
    “原本该将信件直接交与白小姐看的。但里面有一些机密，便是白相，我们也不便给他看。所以老奴便粗略地给您说明一下。”
    说着，她看了眼周氏。
    她低着头。
    惜枫虽然只是她的身边人，却也晓得太子在各个方面都不如出去历练的五皇子。现在白鹿一步登天，她会怕她找机会害小姐也正常。毕竟宫中不比外面，小姐虽然也是在白府长大，但眼界到底不如自小被白相带大的白鹿。若是在宫中说错做错，就是不被罚。可错得多了，谁能保证太子不会厌弃她呢？
    她不如白鹿，有白相、怀王做靠山，就算失宠也没什么。
    她们小姐，失宠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周氏在求她不要害她，她却要求白鹿，多帮帮小姐。
    她在宫中唯一的靠山，只能是这个绝地逢生的白鹿。
    而白鹿，听了她的话后，她点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专注。
    “你说。”
    惜枫整理了一下。
    她慢慢说道：“应当要二月底那会儿说起。那会儿您出了事，白相派了人出去找您，却没找到线索。这件事被夫人传到了怀王处，当时信件正巧被五皇子收到，他得知了您失踪的消息。当时回来他回来安京帮着找过一次，只是您不知道。后来您与太子的婚事不了了之，也有他在圣上面前说话的原因。”
    白鹿翻了个白眼。
    “那我还得谢谢他？人没找到就算了，还跑去拆我婚约了？”
    惜枫讪笑，对此不敢做评价，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他在宫中留了一段时间，便回到军中。期间一直在让人过来帮着找您，但都依旧没有线索。后来您回到府上，白相怕他继续调用士兵，连忙将您回到相府消息传了过去。那边就没再派人过来。再之后，他便向怀王殿下说起了与您的婚事。怀王殿下与相爷都觉得不妥，但五皇子已经将信传到宫中。”
    “圣上因此召了几次相爷。您与琼玉公子的事，相爷与夫人都清楚。但他们都只下了让人不能外传的命令，却没有阻止。是因为怀王并不想走五皇子这条线，最好让他在得知此事后死心，却不想坏了您的名声。”
    听到这里，白鹿的脸上带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也就是说，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是希望让琼玉做挡箭牌？”
    惜枫肯定点头。
    “但现在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相爷刚刚被传召进宫，而我们收到怀王的消息，得知五皇子竟然说服了陛下。不出意外，老爷回来的时候，应该会有宫中的人送着回来。”
    白鹿摇头。
    “今日是不可能。今日清明，要来也是明日。”
    她突然有些庆幸，刚刚提前与琼玉说明，让他离开白府。
    惜枫惭愧笑笑。
    “是。老奴刚刚没想到这茬。”
    清明的惊吓太大。
    白鹿抚了抚胸口。
    “所以呢？你的主人过来与我说起这件事，又大开口说要给我三分之一她名下的产业做嫁妆，是要我做什么？”
    她说到了重点。
    周氏连忙抓住她的手，想要说出自己的请求。
    但惜枫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一字一句道：“我们希望白小姐能在宫中护我家小姐一世平安。”
    白鹿脸上的玩味更甚。
    “一世平安？她都做了太子妃了，还能有人害她吗？”她心里亮得跟带了块镜子似的：“只怕要的不是一世平安，而是一世尊荣。”
    惜枫神色一凝。
    白鹿看着车窗外，声音飘忽如影。
    “你我都知道，为什么舅舅不愿意走五皇子这条路。是因为他身后的势力干净，除了丽贵妃母家外，他什么都没有。而圣上又喜欢他，也更有意将位置给他。一个名正言顺、又容易控制的傀儡，谁会不喜欢呢？”
    “什么都瞒不过白小姐。”
    惜枫理了理宽大的衣袖。
    白鹿的目光落在那上面，她算是明白了。她真正该佩服的，不是周氏，她只是个表面上的幌子。周家真正掌权的，只怕还是周家家主自己，而惜枫，没准也是他放在周氏身边帮忙的人。
    她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也明白和聪明人起冲突的后果。
    于是白鹿只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你们要的一世平安我能保证。就是你们不说，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燕儿踩坑而不去帮上一把，但那尊荣，我保证不了。”
    “你知道的，我舅舅要的是什么。那太子就是堆烂泥，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
    她注视着惜枫，这句话，她是说给她听的。
    而惜枫，她果然能听懂。
    她缓慢点头。
    “那便麻烦白小姐了。”
    周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鹿。
    马车停止晃动，在白府前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面喊了一声：“夫人，到门口了。您看我们是在这里下，还是直接进去？”
    若是以往，他们肯定是按着以前的规矩，在门前下车。但现在白鹿不方便，而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若是还要在这里下车，只怕惹得这位姑奶奶不快。
    周氏这点还是明白的，连忙交代惜枫：“让他们绕到后门，直接进后院。”
    惜枫“哎”了声，收拾了一下便走出去。
    白鹿靠在软垫上，看着外面的人忙碌。
    后门带着个半尺高的门槛，马车直接进不去，只能拆了门槛。
    她看着他们忙活，冷不防斜里露出个人影。
    是琼玉。
    她放松的手掌紧了紧。
    银钩察觉到她的僵硬，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那个人。若是以前还好，但现在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他们两人就绝无可能，不仅没有可能，她还必须让这个人与白鹿保持该有的距离。
    想到这里，她轻声喊了一声。
    “夫人。”
    银钩指着站在后门处的琼玉：“既然五皇子与小姐的事确定了。那这人该如何处理？”
    白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意思，不满看向她。
    “我与他没什么，赶走就是了，你难道想赶尽杀绝？”
    她话里带着怒意。
    银钩察觉到，连忙低头：“小姐误会了。银钩是想让他走的。”
    但周氏却觉得不妥。
    “只是赶离白府还是不够，最好让这人离开安京。毕竟你回来时，许多人都见到过这人。要是留他在这里，只怕到时多得是人说是非。”
    琼玉发现她的视线，敏锐地看过来。
    隔着稀疏的雨雾，白鹿只觉得他的目光好像带着火焰般灼热，她连忙低下头不再看他。
    “那周夫人说怎么做。”
    她说话，声音极其轻微。
    周氏看着她的脸色，见到白鹿这般当断不断的模样，心中有些明白。只怕白鹿与这个人之间还真有些什么，但她却想了断这份情分。
    她也曾经历过，知道这人对她来说，有多难舍。但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定下来，而五皇子又是这般着急，只怕这人还真不能再放在白府，多叫人看了去。
    于是周氏叹了声，对她说道：“给他一笔银子，让他离开安京。”
    她故意省略了后面的打算。
    果然白鹿听了她的法子，松了口气。
    “那便按着你说的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