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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木叶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失望:“哦……”
    我发现了木叶的不对劲,迟疑道:“怎么了?”
    木叶眸光闪烁了一下,似欲语还休,别过脸道:“没事,今年也得提前一个星期去找年货。”
    妖怪里面有‘筹备年货’的习俗,类似人们,每逢年过节会送礼或者筹备一些当下时令必备的特产或者小吃为了庆贺节日,特别是春节,还会去各地置办很多特色小吃或者年货存在家中,像是仓鼠囤粮一样,这也是一些妖怪为何要待在人类家中的原因了,我说过,绝大部分都好吃懒做。
    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不像从前那么盲目,还会存一些贡品祭拜深山老林里的妖怪,现在大家都饿的下来找年货了。
    而妖怪里的‘找年货’和你们所想的可不一样,我们得花七天时间去各地妖市寻找合适的三宝,然后带回家中储藏,寓意是:供奉年神,祈求家族兴旺。
    至于是哪三宝,还得先打个哑谜。
    我忧心忡忡望了鬼混老一眼:“这家伙一个人在家里,你真的放心吗?”
    鬼混老喝酒喝得不亦乐乎,醉醺醺道:“放心吧放心吧,老朽一定替你们看好家!”
    ☆、第17章 【腊月小年2】
    木叶与我面面相觑,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拜托鬼混老不要放奇怪的东西进入家中。
    我道:“首先要去哪里?”
    木叶:“得先去租一个负重童子吧。”
    负重童子,几乎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却有成千上万的人经历过它的骚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在室内熟睡,就会有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探入,然后一屁股坐在人的被褥之上,直到被压得喘不过气惊醒,以为是做了一个以假乱真的噩梦,或者活生生被憋死。所以现世里才会出现那么多梦里猝死的事情,实则都是负重童子干的缺德事。
    但负重童子不只是给别人增加重量,实际上它自己就能够背负许多东西呢,所以在现世混不了饭吃,就来妖市里打工,像是马匹一样被店老板租出去帮客人背负包裹,以苦力换钱,甚至有些还当上了快递。
    不过适逢春节,租个负重童子可不便宜,木叶的钱可不多了。
    “那我选一个便宜的吧。”木叶随我一同走到后山的神社里,对还在呼呼大睡的山神喊道。
    没错,就连山神都干起来了商业,可以看出,现在神明在现世混得是有多差劲了。
    “咄,不租不租,租给别人,我还能换取更多钱财呢!”山神躲在神社里继续偷懒,并不出来见客。
    木叶无奈:“这坛化酒,就当我孝敬您老的。”
    “啊呀,何必这么客气。”山神两眼放光,急忙从神社里跑出去,怀抱着那坛酒,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酒坛,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我的负重童子呢?”
    山神面露难色:“还剩下一个,但它虽然是负重能力最好的,却异常话多,木叶你确定要吗?”
    木叶作揖:“时间不多了,将就用吧。”
    没过多久,山神像是驱赶瘟神一样,从里头推出一个书童模样的家伙。
    “什么?我又要负重?工钱呢?啊呀,死老头你真是讨厌,推推搡搡的,小心我晚上趁你睡觉压你身上哦!”
    山神揉揉额头:“木叶,你快带走它吧!”
    木叶淡定看了一眼,并没多话,牵起我往山路上走,身后尾随着不情不愿的负重童子。
    “小姐,先生,你们走这么快是做什么,办年货,这次又该去哪呢?小姐,先生,你们倒是说说话嘛,我好无聊哦……”负重童子喋喋不休,倒像是出来游玩的,一点也没有正在工作的自觉。
    木叶轻声说道:“本想着去别的地方,如果你再多话,就先去鬼府,虽然现在众鬼们生活富足,但被你压死,私心想报复的,肯定不在少数吧?”
    负重童子吓得两眼浑圆,咽了咽口水。
    我心里满足,负重童子果然‘深明大义’:如果去鬼府,一定会被撕碎的吧?
    我嘲讽一句:“要记住顾客就是上帝哦,小家伙。”
    于是它垂下脑袋,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呐,威胁纯真的妖怪,果然很好玩。
    ——稀里哗啦。
    不知是哪打乱了玻璃制品,好似脆了一地。
    我像是狐狸一样,竖起耳朵聆听。
    天色渐晚,枫叶一般红润清透的云朵交织在天尽头,,隐隐熨贴着昏暗天色,红灰交融,点缀着蔚蓝星辰。
    蜿蜒漫长的山路似是没有尽头,黑洞洞的前路,还以为是次元裂缝。
    木叶拉着我往里头踏,他面色从容,像是早已习惯一般。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这个地方,这是妖市,众多暗夜潜伏者聚集的地方。像是从前,都是木叶一个人去置办年货,我只要在家中吃木叶早已准备好的食物就行了。这两年不一样,像是家族规定一般,木叶上哪都带着我。
    ——稀里哗啦。
    我总算看清那声音的来源,是一辆在狭窄街巷里穿行的风铃车,木质车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风铃,密集着,缠绕着,琉璃色的玻璃口悬挂着无数黄铜铃铛,风吹过,玎玲作响。
    “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拉车的人发出低迷碎语,这句是佛学里面的解说,要说奇怪的话,妖怪有大部分也信佛呢!可惜佛并不比妖怪来得真实,佛学只是一种信仰。
    “老板,我要一串风音!”我高声大喊。
    却不知从哪起,也有无数声音争先恐后上来抢夺,屋檐上,店铺里,天空中,甚至青石板下。
    ‘风音’便是三宝之一,是一串比较特别的风铃,据说能够吓退年神,而且能分辨年神的脚步声,这可是一种寓意吉祥的好东西。
    “老板,你怎么能卖给那个人呢!卖给我啊!我出好价钱!”
    “老板,我都这么辛苦找到你了,你可不能给那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咄,老板,你得给我啊,我可你三外甥的舅舅的小姨夫的爹!”
    总之,每次抢年货都要变成这种‘攀亲戚,走后门’的古怪模样。
    木叶翻找那些交付给负重童子的货品,找了很久才提出一坛酒来,他抱着酒装作很沉,踉踉跄跄走上前去。
    老板扭头,原来是无脸男,他没有任何五官,模糊的一张肉色大饼脸,看起来甚是吓人。而且,他的声音是从肚子发出的,可想而知那肚脐眼的地方,就有一张狰狞的大嘴。流传古时候,无脸男就是专门吃小孩头颅的。
    木叶道:“老板,这是我今年唯一酿出的一坛化酒,除了白泽,山神,就只有你有份了。”
    老板发出粗犷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木叶大人果然守信,咦,这一次,小姑娘又变成这幅稚嫩模样了?”
    他扭头盯着我,搞的我浑身不自在。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有其他模样吗?
    木叶打断他的话,把酒搬上无脸男的板车上,又取过一副风铃给负重童子,估计这就是年货——风音。
    “啊呀什么嘛,倒霉,又给人抢了先机!”
    “真是的,每次都走后面!”
    “能不能让我好好过个年啊,我可不想像那些没用的家伙一样躲在人类的家里。”
    没等妖怪们抱怨完,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那些妖怪们不注意,急匆匆逃走,原本愤愤不平的妖怪们见状,也没有心情冷嘲热讽,赶紧追上,生怕买不到年货一样。
    要真说起来,木叶所酿的化酒也正是年货之一,但是木叶比较不好接触,以至于妖怪们只敢议论不敢肖想。
    至于这风音,相传也有个有趣的说法:据说很久以前,在伯夷山上有个漂亮的女人叫做阿风,整日整夜坐在桥边哭泣,因为她心爱的人出轨了,结果日复一日,把眉毛鼻子眼睛都哭掉了,成了无脸女。碰巧这天,一个贩卖风铃的小贩经过那条长长的陡坡,见阿风的背影似是窈窕女子,还长袖掩面哭泣,一时心软问:“姑娘,你为何哭泣?”阿风扭头,是一张没有五官,光滑如蛋壳的脸蛋,小贩吓得拔腿就跑,身后板车上的风铃发出紊乱的撞击声。阿风本想追赶,却被那声音吓退。
    以至于现世流传,悬挂风铃是驱邪的象征,而贩卖风铃,现在又变成了无脸人的专利。
    我唏嘘了好一阵,才问:“木叶,那个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有其他模样吗?”
    木叶别过脸道:“大概是前些年,我送他酒的时候,旁边正巧站了什么奇怪的女鬼吧。咳,不说这些了,倒是雪狗该去哪里找?”
    没错,这就是年货第二件——雪狗,专门用来驱逐年神,看家护院,当然,过完年后,这狗就会遁入地里长眠,是一种奇怪的妖怪,但是一旦被认领,就会非常忠心呢。若是把雪狗想象成狗的模样,那你可就错了,雪狗是一种纯白色的小毛球,像是兔子的圆球尾巴一样,毛絮纯白,长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会说话,但很黏人,喜欢往人怀里钻,平时超级怕生,却面对年神的时候英勇无畏,保护大家的安全,是一种很有趣的妖怪。
    我苦恼道:“唔,所以说,每次都得找雪狗,真是棘手。”
    木叶道:“还是先在附近的旅店里留宿一晚吧。”
    妖市的旅店早就习惯像是我们这样找年货的旅客,所以早早就准备了许多设备齐全的空房间,但无奈人多,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也只留下一间空房了。
    我有点尴尬:“这该如何是好?”
    木叶神色如常,但耳根却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他一旦害羞就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模样。
    他目光躲闪道:“又有什么关系,你再小的时候,也不是和我一起睡的吗?”
    这倒是事实,木叶像是长生不老一般,我是他从小带大的,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是也不能把他当作爸爸一样来对待。
    我仔细考虑了五秒钟:“那好吧,我并不介意。”
    他又不知为何忽然害羞了,轻声回答:“哦……”
    妖市的旅馆大致都和民居类似,是旧时建筑的小客栈一样。
    我拿了钥匙和木叶一起上楼找房间,楼上酒气熏天,原来喝醉酒到旅馆留宿的妖怪也不在少数。说起来,美酒还真是妖怪的一大杀器,有多少民间故事记录了妖怪喝醉酒露出真身被煎炸煮。
    我跨过那些地板上横陈的‘尸体’,小心翼翼走进房内去。
    木叶道:“楼下还有澡堂,你要下去泡一会儿吗?”
    我问:“出现人,会不会被他们吃掉?”
    木叶沉吟一会儿:“你说你是阿渡就好了。”
    ☆、第18章 【腊月小年3】
    于是我兴高采烈拿着旅馆提供的浴衣下楼,临走之前,还是还察觉到木叶的眼睛难得闪现了一丝亮光,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不过想到要和一群奇怪的人一起泡澡就很可怕,而且,不会是男女混浴吧?
    此时木叶也抱浴衣走下楼梯,他疑惑道:“怎么了?”
    我回:“会不会是,混浴?就,就是男女同浴?”
    木叶也忽然呆滞了,他这次害羞得不那么低调,生涩的红晕顿时刷上脸颊,他支支吾吾道:“大概不是吧……再者,有,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混浴没有关系的话,那还有什么有关系?
    我干咳一声,觉得脸颊发烫。耳朵尖像是烧了团火苗一样,持续升温。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浴衣站在昏暗的楼道口,一动不动,大概是谁也不敢去确定澡堂到底要怎么沐浴。
    我舔了舔下唇,觉得口干舌燥:“要不,先去看看?”
    木叶没有开口,大概是觉得尴尬到了极致,只能慢吞吞尾随在我身后。
    我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木叶一直默不吭声。我也好似在故意放慢脚步,这样古怪的少女情怀我倒是第一次感受到,大概是以前见多了男欢女爱,并不是很稀奇,如今对木叶也能害羞起来,真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好比你看你爸爸觉得不止是父女之情,或者是你觉得你叔叔长得很帅。
    等到了澡堂门口,我走近一看才发现,门上挂着标明了性别的牌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木叶也呆呆站在原地,似乎看到了牌子,眼里有放松的意思,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