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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嗯。”
    中年男人得到示下,忙吩咐了那女人去采办衣物。
    阿曛被凤漓抱着进院子之后,放在了厢房的床上。
    很快,那中年男人拎了一桶热水过来,将一个医药箱子和几条干净的白布巾搁在厢房的桌子上,便掩了门出去了。
    厢房内只剩下阿曛和凤漓两人。
    阿曛坐在床沿,看着凤漓,不知道他为何不直接将她送回简府,而是带来这里。
    却见凤漓拎了水桶走到床边,拧了热热的手帕子递给到阿曛面前。
    阿曛用右手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脸,只觉得这么一来,却是神清气爽了一些。
    凤漓又将阿曛左臂上香橼临时包扎的布条拆掉,拆到最后,露出伤口时,却见那原本雪白的臂膀,此时一道长长的剑伤,已翻出皮肉,深可见骨,难怪流了那么多血。阿曛心道。
    又见那伤口处的肉已经发黑,显然是如赵姨娘所言,所有的刺客手中的剑,都是喂了毒的。只怕这毒已在自己体内深种,真不知道这条命,什么时候又玩没了。阿曛心里思量着。
    却见凤漓拿了温热的帕子,仔细将她伤口周围的血渍拭去,又去拿了桌子上的药箱过来,翻出一瓶白色瓷瓶,打开一股药香之气袭来,瓷瓶里装的是白色的药粉。凤漓将那药粉撒在阿曛的伤口处,总算是从马车上开始冷脸到如今,说了第一句话,“明日之后,每日都是有人上府替你换药,伤口不可沾了生水,否则有可能溃烂,你这条臂都得废了。”
    “嗯。”阿曛点头应着。眼眶却红了,蓄满了泪水。
    此人虽脾气不好,但心底还是在为她着想的。
    凤漓拿了白色纱布替阿曛仔细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后,便在阿曛面前蹲了下来。
    “殿下,我自己来吧。”
    见凤漓要去捉自己的腿。阿曛往后缩了缩。实在是觉得不太好。
    那年在释山上,她被宋嬷嬷用藤条鞭笞几下,落下了几道红痕,他夜里翻了窗进她的寝室,捉了她的双足给她上药,她虽不肯,但强不过他的强势。尽管任他替她的腿上了药,但那是两个人都是孩子,于男女一事上其实也没那么避讳。
    如今却是不同的。
    两人都这般大了,这肌肤之触碰,显然就没那么自然随意了。
    再说,过不了几日,他就是她夫君了,天下哪有夫君替妻子洗脚的先例呢?她骨子里还是被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熏染了三辈子的人,凤漓摸摸她的脚,顺道揩油一把,她也就忍了,可是要凤漓伺候她沐足,她就实在是在心里过不去那一道坎儿。
    凤漓却懒得理阿曛这心里的小九九,直接一把薅过阿曛的一双玉足,就按在了水桶里。
    水温正好,对于身中寒毒的阿曛来说,她觉得用温水浸着足,身子就没那般冷了,不然七月里,她估计要穿棉衣了。只是足上被石头和荆棘刺到的地方,磨破的血泡的地方,因沾了水,顿时痛了起来,惹得阿曛倒抽了几口寒气。
    凤漓仔细将阿曛一双足上的泥土草屑血渍一一清洗干净,这才拿白布巾擦干足上的水,自己也在床沿坐了,拿过药箱,翻出一枚针,再次将阿曛双腿捉了搁在自己的膝上。
    “殿……殿下?”阿曛傻了,“做……做什么?”他疯了吧?要在她足上缝上几针?
    凤漓冷冷扫了阿曛一眼。
    阿曛顿时噤声,不敢再说话。
    凤漓拿起针,将阿曛足上那些没有破的血泡挑破,将血水挤了出来,又将刺入肉里的小石子儿和荆棘刺一点一点挑干净,这才拿了药膏替阿曛涂满两只足。
    凝望着那低头仔细给自己处理伤口的人,阿曛心底确实是很暖的,如被阳光洒满了一室。
    “殿下,”阿曛望着凤漓,道:“多谢你。”
    凤漓道:“虽还要几日才娶你过门,但六礼已完成了五礼,你已算是楚王府的人了,本王可不想娶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女人。到大婚之前这些日子,你好好将身子养肥一点,将伤口养好了,最好长多二两肉,别像现在这般,摸到的都是骨头,手感实在是太差劲。怎么说,也要讲点良心,别让我这买卖做的太亏了就行。”
    “哎呀,你这人真是……”
    阿曛恨不得扑过去撕烂这人的嘴巴。怎能这般说她啊?这伤胳膊伤腿的事儿,她也不想啊,谁会想着自己被人一通追杀连命也差点弄没了呀?还有,这身上是瘦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般,一摸一把骨头的呀,再说了,他当她是什么啊?卖给他的猪吗?要论斤称的吗?越重他才越不亏本吗?
    阿曛正要发作,却听房外那中年妇人道:“爷,姑娘的衣物都已经置办好了,要不要现在送进来。”
    “进来吧。”凤漓已起身去开门,将那中年妇人让了进来,“晚娘,你替姑娘梳洗一下。”
    “好的,爷。”晚娘笑着应道,手里捧着新买的各色衣物用品。
    阿曛在晚娘的服侍下,洗漱一番,换了身上破烂的衣裳,又梳了头,凤漓这才再次进来,将阿曛抱上马车,往简府驶去。
    回到简府,凤漓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阿曛抱进了府。让府中人一时惊讶不已。
    阿曛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
    老祖宗都惊到了,这未成婚的姑爷亲自将自家姑娘给抱了回来,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啊?
    凤漓也不多看众人的眼色,直接将阿曛抱到老祖宗跟前,向老祖宗恭谨问了安,这才道:“五姑娘受了些惊吓,还请祖母多多照顾。”
    他直接就喊老祖宗祖母了,老祖宗自然也不好意思责问于他,只得笑着道:“王爷请放心,老身自当好生照顾曛姐儿的。”
    凤漓又道:“我去前堂等候简相下衙,所发生之事,我会向简相说明。”这话意思就是,你老人家也不要问阿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事儿他会直接跟阿曛她爹讲清楚的。老太太活了这般长久的人,这话里的意思怎么会不知?
    自然是笑呵呵道:“自然,自然。”
    凤漓直接将人交给老祖宗后,就径直往前堂去了。
    顾氏等人还想问一问阿曛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老祖宗道:“琳琅、阿珍,你们还不快点将姑娘抬回听雪楼去?”又望着一众想打听内里的人,道:“你们也别寻思着想看姑娘的是非了,刚刚楚王爷已经明说了,什么事儿,他自会跟相爷去讲,看楚王爷对咱家姑娘的细心呵护,这事儿要是传出个不好来,小心了你们的皮!”
    众人这才收了那份八卦的心思。
    阿曛也在琳琅和阿珍陪同下,回到了听雪楼。
    ☆、62
    “香薷香橼两人的这一笔血债,他日,待我寻得那背后之人,定会十倍百倍让那人还回来的。”阿曛仔细擦拭着手中的折叠弓,对立在一旁默默垂泪的琳琅和阿珍道。
    她从潞州带回来的四人中,一天之间,竟同时去了两个,这一份心痛,她不比琳琅和阿珍少,但如今连赵姨娘被灭了口,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她还没有一丝头绪,这仇如何去报,找谁去报?
    “姑娘今日真是凶险,幸好香薷和香橼两个竟是懂得武功的,若今日跟着姑娘出去的是我和阿珍,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那贼人也太阴险了一些,竟假扮了煦哥儿来骗姑娘。”琳琅抹了一把泪,道。
    阿曛道:“对方有意设下陷阱,真是防不胜防,我也是大意了一些,真以为那个人便是煦哥儿。只是,我如今再回想在珍珑阁对面看到的那张脸,还是与煦哥儿太像了,这背后之人竟能寻来与煦哥儿长得如此像的人,可见想设伏刺杀于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阿珍突然问道。
    “我思虑再三,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所以找你两个来聊聊,说不定就将这事儿理顺了也未知。”阿曛将手中擦得程亮的折叠弓放在桌上,又拿起麂皮擦拭那两盒箭。
    她的折叠弓和箭头都是特制的,既轻巧灵活,杀伤力又强,那箭头是玄铁所制,连一般的铁甲也能射穿,今日在黑林之中,全靠这张折叠弓保全了自己的性命。阿曛觉得自己这一世,一开始就放弃学什么诗文之类的,该而全心练习骑射,真是一件极对的事。
    琳琅抱了针线篓子过来,一边缝着一方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色盖头,正是阿曛大婚之日要用的红盖头。
    眼见着这八月初八就要到了,许多的绣品只得赶工了。幸好阿曛给凤漓绣制的新郎礼服已经完工,只需等初五那日,差人送到楚王府上便是,否则以阿曛如今左臂受伤,身中寒毒的身体,怎么也是无法完成的。
    琳琅一边绣着那红盖头上金龙的一爪,一边道:“相爷与先夫人、赵姨娘三人之间的恩怨,在府中一直未有传闻,这赵姨娘历来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心思如此之狠。”
    阿珍也没闲着,正在打络子,听琳琅这么说,补充道:“我前头回去看我老子娘,我娘说起赵姨娘,也一直夸赵姨娘是个慈善的人,可见这些年赵姨娘在府中甚是得人心的。”
    “这就是让人想不通之处了。若赵姨娘真恨我娘,也不至于一定要等到我快要大婚了才发难,也不至于一定要找我发难,我娘一共生了四个儿女,她为何独独盯上我下手?这背后之人利用了她的仇恨之心,其真实的目的怕是想让我最好不要嫁入楚王府。”阿曛道。
    琳琅和阿珍点头,“只是究竟是谁这般不想姑娘嫁入楚王府?”
    “这一桩亲事是皇爷指定的,但是我问过爹,爹说实际上却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我嫁给楚王,实际上是让楚王多了简府的支持,那就有可能是不想看到楚王势力越来越大的人指使的。”
    阿珍道:“这不想看到楚王势力坐大的人,应该是楚王那些兄弟。”
    “嗯。”
    琳琅道:“若真是这样,楚王的兄弟如此之多,究竟会是谁?”
    阿珍道:“这就好想了,不想让楚王势大的人,是怕楚王将来于皇位上竞争力太大,也就是暗地里想要皇帝一位的人。那这个人,应该是那几个于皇位上有想法的人。”
    “会是谁?”阿曛其实是在问自己。
    前世,于皇位之争上,凤漓早早弃权撤场,凤泫最终为了帝位,还是狠狠与兄弟之间拼杀了一场,那一场午门之变中,死的皇子就有四个,分别是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
    也就是说,不想凤漓势力坐大的,除了于皇位上没有想法的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和尚不过七岁的十皇子以外,其余三、四、七、八、九共五位都有刺杀她的可能。
    琳琅道:“皇爷皇子这么多,谁都有这个可能,真是个麻烦事,姑娘嫁过去后,要顺顺利利的才好啊。”
    阿珍却又道:“姑娘刚刚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奴婢认为还有两种可能。”
    “哦?”
    “姑娘没说,但奴婢猜有一种可能是王爷的两位侧妃在背后做了手脚,二是可能是简府中的人。”
    阿曛道:“我前思后想了许久,王爷的两位侧妃还不至于在我未嫁时下手,她们也并不清楚赵姨娘与我娘之间这一段恩怨,就不可能利用到赵姨娘来对付于我。咱们府中的人,倒是要多留一一下,毕竟咱们六年未回来,许多人都不了解。这一回赵姨娘下在我体内的寒毒,就是通过阿珂那丫头的手。”
    “阿珂那丫头原来似乎跟赵姨娘走得也不是很近,再说姑娘待听雪楼里的下人,都是极好的,这丫头怎么就着了魔似的,竟给姑娘下毒?”
    阿曛道:“所以这件事虽说没有头绪,但是你们可以从这些地方去查一查,一是阿珂,刚刚琳琅说到了点子上,她为何要给我下毒?是受了什么诱惑,还是受了什么胁迫?这是一条线索。其二,去查赵姨娘的银子从何而来,她既然能请动这么多杀手,总都花大笔的银子,去查这笔银子的来龙去脉。其三,赵姨娘的寒毒从何而来?其解药又从何而来?去查这些日子跟赵姨娘有接触的人,总能查到蛛丝马迹。这些事,你们俩个都得暗地里查,不可将我遭遇暗杀的事透露出一点来,这事听雪楼的人也只能你们俩个知道,我想,王爷应该也会跟爹达成共识,就是将这件事瞒下去,毕竟勋贵世家里,出这种庶母诛杀嫡女的事就是一件天大的丑闻,更何况这事也影响到楚王府和简府的颜面,更何况,我今日也开了杀戒,虽说是为了保命,但毕竟女儿家的,这样做在外人眼里都是太过于狠戾的。”
    琳琅和阿珍两个道:“知道了,我们这就着手去查。”
    阿曛又道:“原本定下来陪我嫁过去的四个大丫鬟,你们俩个,香薷香橼俩个,现如今只剩下你们俩个了,老祖宗是要面子的人,肯定要补齐这两个人的缺的,我不想用府中的老人,琳琅你明日去市面上亲自挑两个聪明伶俐的,要长得出类拔萃的,性子也要温顺的。”
    “好的,明日我就去办这事。”
    她思及前世的前世,嫁给凤泫时,四个陪嫁丫鬟是阿珂、阿珍、阿珠和阿玳,她当时被从皇贵妃位子上贬下来之后,四人都是背叛了她的,没想到这一世,自己又栽在阿珂这个丫鬟的手里一次,所以无论如何,除了跟着自己六年的阿珍,其余的阿珠和阿玳,也不敢再留在身边了。
    阿曛又道:“原来阿珂也是陪嫁的四个二等丫鬟中的一个,如今出了这事,二等丫鬟也是缺一个的,阿珠和阿玳我也不打算带过去了,就让她们留在简府吧,你们重新挑选四个用得上的小丫鬟来补上这个缺。”
    “好的。”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庶务,便歇下了。
    次日,果然如阿曛所料,简府里照旧忙着准备她的嫁妆,似乎对昨日之事都心照不宣,至于凤漓与简相谈了些什么不知道,但是府中人得到的消息是,昨天楚王约了五姑娘去游玩,五姑娘不小心崴了脚,楚王这才送了五姑娘回来,这么一来,故事的版本便变成了未婚夫妻恩爱和睦的一段佳话,而并没有扯上赵姨娘刺杀阿曛这些事。
    老太太也真的以为阿曛是崴了脚,让人送来了不少正骨化瘀的药膏。倒是楚王有心,让太医院里派了一个太医和一个医女过来,太医诊了脉之后,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便走了。倒是医女留下来,日日给阿曛换药按摩,为的是这伤处早点好,不影响婚礼的顺利进行。
    医女名白蔻。阿曛一听名字,便知与白芷白果一样,名字是从百草里取的,便是凤漓派来的人。
    白蔻给阿曛换了伤处的药,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枚药丸,递给阿曛,“寒毒的解药一时还没有找到,爷说这药能暂时抑制寒毒的发作,让姑娘先服用。”
    阿曛接过放入嘴里服了。她确实情况不好,寒毒侵蚀她的身体,她于七月底就要穿得很厚的衣服了,怕是再这么下去,身体会越来越糟糕的。
    琳琅去市面上买来的两个大丫鬟,倒是很合阿曛的意,长得漂亮不说,气质也好,两个都是江南女子,一个温婉可亲的叫梅见,一个伶俐可爱的叫月樱,最主要的是,梅见和月樱两人都是官家出身,自幼入了女学的,只是因为家里出事之后,被贬入了奴籍的。
    阿曛让阿珍带着梅见和月樱两人学规矩,也是想着入王府后,能多两个用得上的人。
    ☆、63
    日子很快就过到了八月初八。
    此刻的楚王府内张灯结彩、处处贴红。下人们穿梭如织,脸上都挂着笑,走路儿都带着风。
    皇子大婚,丞相嫁女,文武大臣照例是要来贺的,贺礼摆满了楚王府,人来人往险些挤破楚王府的门槛,留下了喝杯喜酒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是比上一个月四皇子娶亲来得更加隆重,人家四皇子娶的还是赵国的公主呢,按身份,这赵国的公主有分封在身,可比简相之女要高出了不少。
    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携美而来,都争着要表现兄友弟恭的模样,将那原本暗中争夺的各种势力掩盖在这样一副热闹场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