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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你是要告诉我,香绮旋的意中人是淮南王?”香芷旋轻声问道。
    何妈妈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迟早要死的名将和淮南王比起来,傻子都会选择后者。但是生龙活虎的袭朗和淮南王比起来,只要见过两人样貌的,傻子都会选择前者。是王爷又怎样呢?又不得皇上宠爱,迟早要离开京城去封地。来日太子登基,要是看着淮南王不顺眼,还指不定怎样发落呢。
    “知道了。”香芷旋道,“你还是要住上两日,总不能莫名其妙地打个来回。”
    何妈妈起身称是,正要退下,蔷薇喜滋滋地拿着两个精致的小手炉走进来,对香芷旋道:“是四爷命人给您准备的。赵贺说是内务府送来的,怪不得这么精致呢。”
    香芷旋却煞风景,“有手炉也没用啊,又没炭。”
    蔷薇笑出声来,“四爷既然知道您怕冷,又给您备了手炉,难不成是只要您看看?赵贺说了,等会儿炭就送过来,明日就能用上。”
    香芷旋这才笑起来,“拿过来,我看看有何出奇之处。”
    何妈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神色似是吃了黄连。
    蔷薇又道:“方才碧玉姐姐瞧见了,问了我两句,知道原由之后,说既然您怕冷,每晚给您灌个汤婆子。”
    香芷旋笑得眉目弯弯,“对啊,先前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说着话,取出下午就写好的帖子,“明日给我送出去。”随后又低声叮嘱几句。
    蔷薇正色点头。
    香芷旋画了两幅笔法简单的素色图,又看了会儿书,见天色不早,转去洗漱。
    回到寝室的时候,袭朗已先一步歇下了,手里拿着本《孙子兵法》,借着灯光
    香芷旋爬到床里侧,钻进锦被,碰到发烫的汤婆子,满足地叹息一声,侧目见他蹙着眉,知道他是手臂疼得厉害,就道:“要不然我帮你举着?”
    袭朗不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那情形,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笑了,“不用。”这书早就倒背如流了,只是睡不着,不想手里闲着罢了。
    香芷旋其实说完就后悔了,给他举着书,手该多冷啊,应该说让丫鬟来服侍他的。听他说不用,轻轻吁出一口气,裹紧了被子,身形习惯地蜷缩起来。
    袭朗瞥见她这些小动作,起了戏谑的心思,“其实按你说的办也行。”
    香芷旋:“……”
    袭朗将书递往她那边。
    香芷旋却已想到了对策:“这书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我会背。我背给你听吧?”她是打死也不想离开暖烘烘的被窝。
    袭朗讶然,“哪儿有女孩子会背这种书的?”
    说来话长,香芷旋快速地总结一下,“前几年罚跪,那间屋子里只有这一本书,我翻来覆去地看了三个月,就会背了。又不是多长的书。”
    也就是说,她曾经有三个月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罚跪。这倒霉的孩子……袭朗倒是有心追问原因,想着她不愿意细说,大抵是不愿回想,也就顺势点头,“那正好,背几遍给我听听。”
    “背几遍?”她将后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
    袭朗故意逗她:“等我睡着了,你就不用背了。”
    有拿兵书催眠的人吗?香芷旋又是诧异又是钦佩地凝了袭朗一眼。谁让自己嘴欠才得了这个差事呢?她敛目想了想,开始背给他听。
    她还真没撒谎,字句都无差错,语速不紧不慢,听起来很是悦耳。
    袭朗将兵书收起来,平躺在床上,惬意地阖了眼睑。
    背完第一遍,香芷旋侧转身形,面向床里。第二遍没背多一会儿,语声就有些含糊了,过了一阵子,没了声音。
    睡着了。
    ☆、第6章
    一早,深秋的寒凉蔓延入室。
    睡意懵懂的香芷旋用被子蒙住了头,过了一会儿觉着憋闷,又将被子往下拉。这么一折腾,睡意消散。
    发了会儿呆,她才想起昨晚的事。
    他何时睡去的,她不知道,隐约记得自己背到第二遍就困得不行了。
    兵书的确是可以催眠,她只需背上一两遍就能入睡。
    香芷旋汗颜不已,慢慢转动身形,看向身侧的袭朗。
    他正沉睡。
    漆黑的眉,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唇角噙着一抹笑。
    这是难得一见的,往日醒来看到的他,总是在梦里都微微蹙着眉,或是早已醒了,面色有些苍白。
    这就是又好转了一些。不知是太医的医术过于高超,还是他身体的底子极佳。
    终归是可喜之事。
    不过几日就已养成了醒来就看看他的习惯。
    她又转身背对着他,从枕头下摸出怀表,看了看时辰。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
    碧玉和银屏、含笑同住在后罩房居中的屋子。
    碧玉和含笑天没亮就起来了,吩咐小丫鬟、婆子备水、洒扫庭院等事。两个人忙了半晌,回到屋里,见银屏还躺在床上。
    碧玉转到银屏床前,不冷不热地道:“银屏,该起来了。你是来这儿当大小姐的?”
    银屏早就醒了,只是懒得起身,闻言道:“四奶奶没给我安排差事。”
    “可我给你安排了,忘了?到了这儿,你归我管。”碧玉拎了拎银屏的被子,“起来!”
    银屏恼了,半坐起来瞪着碧玉,“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的?!”又冷笑,“好啊,你只管耍威风,只管将我早一些打发回老夫人房里。往后倒要看看谁遭殃!”
    碧玉将银屏的被子丢到了地上,“行啊,我正等着那一日呢。”又唤来两名婆子,“服侍我们的银屏大小姐穿衣洗漱。她要是不肯,先给她洗个冷水澡。”
    两名婆子看了含笑一眼,见含笑点头,忙高声称是。
    碧玉愈发心安,愈发笃定四爷的态度。要是换个院子,她还真不敢这般行事。
    银屏还想回老夫人的院子?含笑扯扯嘴角,心说怎么可能呢?碧玉和银屏自来不睦,大夫人想来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派了碧玉来收拾银屏。
    银屏再嚣张也不会吃眼前亏,沉默着穿上衣服。可还是被塞住嘴浇了两盆冷水,碧玉又不准她当即换衣服,没过多一会儿就抖成了一团。
    碧玉等到银屏有些发热了,这才让她换上干燥的衣物,交待道:“你夜半着了凉,等会儿我请含笑姐姐禀明四爷四奶奶,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这样你过两日就能挪到别处养病了。”对上银屏怨毒的视线,微微一笑,“要不是四奶奶刚进门,我怕她膈应,才不会这样便宜你。你就知足吧。”
    **
    香芷旋睡了个回笼觉,和袭朗同时起床。一如她所料想的,他提都不提昨晚的事。
    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亲自去小厨房给他端来一碗参汤。
    袭朗接到手里,微微一笑。
    香芷旋说起小手炉的事,“麻烦你了。”
    袭朗只是道:“先将就着用。”
    正说着话,含笑走过来,说了银屏的事,末了又道:“碧玉姐姐说,等过两日银屏走了,她也就回大夫人房里了。”
    大夫人处理事情很干脆,香芷旋的好感又多了一点儿。含笑退下去之后,她悄声询问袭朗:“你和大夫人有过节么?”
    他反问:“怎么这么问?”
    “要是有过节,我以后就避着她;要是没过节,我以后就敬着她。”
    这话说得真是巧妙,怎么听怎么顺耳。袭朗似笑非笑的,“是想和我一体,还是想讨好大夫人?”
    香芷旋摸了摸下巴,眼神纯真,“有区别么?”语声一顿,又问,“这样不对?”
    “真是服了你。”袭朗笑开来。
    “是不是我说话太直来直去了?”香芷旋挠了挠额角,“可我要是绕弯子说话,你会不会烦得头疼?”
    “会。”袭朗没说自己是服了她说话的技巧和讨喜的态度,“没过节,但你要适度。”
    她一本正经地保证:“只是言语上再恭敬一点儿,不会无事献殷勤的。”
    袭朗眯了眸子,再次漾出了笑容。这一日的开端,是愉悦的心情。
    上午,太医循例过来给袭朗把脉、针灸,临走时笑呵呵地道:“情形一日比一日喜人,到底是自幼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个旁人,别说我这般医术范范之辈,便是神医在世,也难妙手回春。”
    袭朗温和一笑,“我能好转,您功不可没。”
    太医连声说不敢,却是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送走太医,袭朗稍事歇息,和香芷旋相对抄经。
    香芷旋只抄写了几行,含笑走进来,神色略显忐忑,“禀四爷、四奶奶,老夫人唤四奶奶去松鹤堂说话。”
    香芷旋放下笔。
    袭朗问她:“要我陪你过去么?”
    “你还是别走动了。”香芷旋低头打量自己的穿戴,见并无不妥才继续道,“让含笑跟我一道过去吧?”鉴于老夫人收银子的前史,还是谨慎些为好。
    袭朗也正有此意,对含笑打个手势。
    香芷旋出门时,又唤上铃兰随行,慢悠悠去了松鹤堂。
    老夫人坐在厅堂的三围罗汉床上,看着香芷旋进门来上前行礼,只是抬了抬手,好半晌不说话,冷眼打量。梳着随云髻,面色分外白皙,眉眼精致,穿着藕荷色的褙子,站在那里似一朵娇嫩的花。面对她的审视,毫无胆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
    香家老太太兴许把孙女养歪了一两个,这一个却很出挑。
    老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问道:“这几日过得可安稳?”
    香芷旋面含微笑,“回老夫人的话,这几日过得还好。”
    “你这份安稳,是我和你祖母给的,你可知道?”
    香芷旋含糊其辞:“婚事是您二老做主,我知道。”
    老夫人将茶盅放回到黑漆小几上,动作有点儿重,“只要你祖母说几句不利于你的话,你的安稳就没了,可想过这一节?”
    香芷旋甜甜一笑,答非所问:“我祖母最是慈爱,一心盼我过得如意。临别前跟我说,会尽早来京城看我。”心里却是好笑不已,老夫人这是把她当孩子还是当傻子了?祖母再怎样心肠冷酷,也不敢拆她的台毁掉香氏前程——她若在袭家出了岔子,香家可没替补的女孩子。
    老夫人立即又问:“要是我横竖看不上你呢?发话将你逐出袭府,你又当如何?”
    香芷旋抬了眼睑,看住老夫人,眼中的冰冷弥漫开来之际,唇角却上翘成愉悦的弧度,“我没想过那些,也不能想。”
    含笑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之前真怕四奶奶不能妥当的回话。
    老夫人闻言,神色郑重地打量了香芷旋一会儿,随即竟缓缓漾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换个人,大抵会认为老夫人方才的言语都是故意试探,此刻才是真面目。香芷旋见状,却有些头皮发麻。老夫人和她的祖母竟是一个样子:一时歹毒冷酷如蛇蝎,一时又面目慈善如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