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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袭朗这才解释道:“对你全无好处。”
    三公主思忖片刻,“我明白。”
    过了片刻,小厮通禀:淮南王醒过来了。
    三公主道:“送他回王府吧。我是害得他晕倒的人,他就是要出幺蛾子,我也不会不认。眼下我得回去复命,若耽搁太久,就要被训斥了。”
    袭朗颔首。
    **
    香芷旋睡了一阵子,回清风阁处理了一些家事,才又返回花厅。
    自淮南王进府到此刻,一直有小厮不断前来报信。
    夏映凡无动于衷,只是望着窗户,看着窗纱上霞光隐退,天色逐渐昏暗。
    丫鬟掌了灯。
    听得淮南王晕厥、醒来再到回府的消息,香芷旋无声叹息,问夏映凡:“要回王府么?”
    “自然要回去。”夏映凡回答之后反问,“夫人已知道事情梗概,怎么也不问我是受谁唆使?”
    香芷旋就笑,“你会告诉我么?”
    夏映凡摇头,之后一笑,“明知没答案,自然不会问。”随后起身,“叨扰夫人多时,妾身告辞。”
    香芷旋命含笑送她。事情已有了结果,夏映凡自是不需留在袭府。
    整件事落到袭朗、蒋修染手里,绝不会是你来我往打击报复的小事,他们自会筹谋,设局。至于夏映凡,便是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了。可利用,却不需重视。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曾有多在意,失望后就能有多痛恨。
    夏映凡却是从头到尾都无惧色,这样看起来,她自有保命的法子。而且,她并没有离开淮南王府的意思,要是有这打算,今日也不会来袭府。
    日后,这两个人的日子大抵就是相互折磨了。
    淮南王呢?会因此事一蹶不振,还是会百般寻找指使夏映凡的那只黑手伺机报复?
    猜不到,谁也猜不到。
    人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之后,有的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宛若重获新生,如何处世就会变成未知。
    原本,淮南王只想以偿夙愿娶了夏映凡,应该是没有卷入皇室是非的心思。到了眼下,怕是不会再置身事外。
    会转头与袭朗、蒋修染联手么?
    香芷旋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
    夏映凡的事,大抵是淮南王一辈子的耻辱,没有袭朗与蒋修染,他不会知道。
    人最狼狈的一面让外人得知了,多数会连知情人一并憎恨、忌惮。这也是很多帝王登基之后,将知晓自己最落魄时期的人灭口的原因。
    都有这种时候,看到一个人就会想到自己最不堪的情形,心情实在是不能好到哪儿去。只是有些人能够坦然,有些人无从长期忍受。
    所处位置越高,对于一些事越是心胸狭窄。
    所以,现在袭朗应该是多了一个痛恨他的人,日后在有些时候也多了一个盟友——蒋修染。
    事情是因元娘而起,他们便是不情愿,也要联手防范、打压淮南王。
    **
    淮南王与蒋修染离开之后,赵贺得了袭朗的吩咐,去了秦府见秦明宇,说的是三公主奉圣命传话给袭朗的事情。
    秦明宇初时听了,暗暗心惊,额头冒出了冷汗。
    在书房思忖多时,才转过弯来,笑了。
    皇上这是句反话,意思正是让袭朗提醒他。
    如果皇上连秦家一并迁怒了,自然会吩咐内阁寻找秦家历年来的过失——查官员有无过错,不是袭朗的事。
    淮南王今日惹得皇上大发雷霆,他自然是清楚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皇上连秦家一并迁怒,怕祖父一世忠心耿耿到头来却被慧贵妃、淮南王连累。
    到头来,皇上还是顾念着多年来的君臣情分。那句话的意思,必然是让秦家尽快与淮南王撇清关系,不要再密切来往。
    从他与宁元娘的婚事泡汤之后,秦家就试图与慧贵妃、淮南王疏远,只是不是朝夕间能做到的。
    至于淮南王此次激怒袭朗、蒋修染的原因,他也自淮南王府里的人口中听说了一点儿。
    事关元娘安危,他恨淮南王恨得牙根儿痒痒,面上却只能装作不知情。她已与他无关,她自有别人好生照看。
    还是别想这些了。他离开府中,轻车简从,去了袭府,要袭朗帮自己指条路,尽早让秦家脱离淮南王、慧贵妃的影响,安生度日。
    **
    淮南王府。
    淮南王站在窗前,透过打开的窗户,望着悬于湛蓝天空的明月、群星。
    听得熟悉的脚步声进门,他侧转身形,望着夏映凡。目光一如初次见到这女子。
    夏映凡神色平静,眼神淡漠地回视。
    淮南王心绪平静下来,他已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想到了她为何对自己没有一点儿真情实意,为何甘愿被人利用置他于险境。
    几年情深,便这样付诸东流。
    已非可惜、可悲能概括。
    他连三公主都比不得。蒋修染再伤人,都是出自本心,到何时,之于三公主,那都是一个值得她尊重、记得的人。
    他呢?夏映凡一点儿真心都不曾给过,她已成为他最嫌恶的人。
    人世情缘,最坏莫过如此。
    他讽刺一笑,整理了思绪,漠然开口:“风之和杳无音讯之后,丧命于荒郊野外。你是不是得知他是我除掉的了?”
    风之和正是当年与夏映凡情投意合的男子。
    夏映凡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别提他,你不配!”
    “我知道自己不配,更配不起你。”淮南王竟也不恼,“他那种人渣才配得起你,我么,我不过是个傻子。”
    夏映凡不看他。
    “日后如何,且不急着说,我得说说前尘事。”淮南王转头望着窗外,他又何尝愿意再看她一眼,“你以为的与我相识,比我识得你晚了几个月。那一年,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是我第二次去广东,第一次没几个人知晓,我对皇上谎称替他寻找得道高人,那僧人早就在府中,我只是要借故出门游山玩水。初次见你的时候,你置身于花海之中,笑容纯真璀璨。你容貌不算太出众,在我看来却很美,尤其那笑容最是打动我——我就是个瞎子。那时你与风之和常常见面,好像是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你娘也默许了。以前还以为你只是被那厮蒙蔽了心智,如今得知你的出身,再回头想想,那可不就是你该做的事儿么?妾生的东西,可不就是怎样下|贱的事儿都做得出。”
    夏映凡被他末两句气得脸色煞白。
    淮南王继续道:“我让随从留意你每日行踪,每日在你附近观望。你不知情,风之和倒是算得警觉,命他的书童径自去问我的随从。随从也知道我看上了你,便实言相告,想着提个醒,让风之和自觉地离开你,不让我为你伤神。随后的事情就有点儿意思了——那厮径自去找你卧病在床的生母,说了我看中你的事儿。他说真是为难啊,既想娶你,又怕得罪权贵,所以是放手难,不放手也难。你生母脑子转得还算不慢,立刻让风之和去找我的随从。简单说吧,我出了五万两银子,风之和交出你这贱货给他的所有信物,连夜卷包袱走人了。我呢,为了让你生母死得瞑目,又给了她五万两银子,还有一件贴身配饰。那时出去的日子不短了,母妃一再催促我回京,我便和你生母说好,过几个月再来,商议与你的事。”他转头望向夏映凡,“我花了十万两银子,就买到了你这么个下|贱东西。”
    “你胡说!”夏映凡语声颤抖,身形也在瑟瑟发抖。
    淮南王讽刺地笑了笑,又转头望着窗外,“再去广东的时候,你娘已经死了,死之前也没告诉你关于我的事,也是没法子说,你那会儿为了那厮,都快疯了。要是再说出实情,你怕是就上吊了吧?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你傻等着他,我傻等着你眼里能容得下我。只是那厮不争气,贪财之人么,大多也守不住钱财,去了外地没多久,就将银子挥霍一空,所余银钱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不够。走投无路之下,想回广东。实不相瞒,我一直让几名王府侍卫暗中跟着他,就是防着他来这么一手。到了那地步,我不认为那么个混账东西还应该活着,就让侍卫除掉了他。他一名书童、一个老仆人倒是没死,侍卫原本是想将两个人一并交给我,可他们办事不得力,书童在半路上跑了,老仆人如今在庄子上荣养。书童后来应该去给你报信了吧?一个书童而已,想来并不知道风之和收我银子的事儿,能跟你说的,我估摸着也只有他被侍卫处死这一节。我那些侍卫都是粗枝大叶,杀人还行,善后不在行,必是言语间将我真实身份说出去了。是因此,你后来才应了我,这几年都与我逢场作戏。”
    “胡说……胡说……”夏映凡双膝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到底是我大意了。我那会儿想着,逃走的书童便是跟你报信,也无妨,毕竟我手里有那个老仆人为我作证。你知情后,少不得责问我,我让老仆人与你细说由来皆可。却是没想到,你是一条咬人之前不叫的狗,闷声不响地准备着你的复仇大业,哈哈……”淮南王笑了起来,笑声十分讥诮。
    他转头凝住夏映凡,“我傻,我蠢,你呢?”
    “我不信!”夏映凡对上他视线,“那老仆人便是亲口与我说我也不会相信!你要收买一个人还不容易么?我死都不会相信!”
    “你爱信不信,谁在意这个。”淮南王走向她。
    夏映凡向后挪动身形,神色很是惊恐。
    淮南王牵了牵嘴角,“我说过,到你成为我的王妃那一日,我才会让你真正成为我的人。那一日是不可能有了。你在怕什么?怕我盛怒之下要了你?把心放下,我便是再傻,还有点儿洁癖。我嫌脏。我庆幸不曾碰过你。”
    他以往待她有多温情款款,如今便有多歹毒伤人。
    “只是,你好歹是我花了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东西,总得物尽其用。”他敛目斟酌着如何处置她。
    “你不能由着性子发落我!”夏映凡看着他,“只要我在府里出了事,慧贵妃与太后暴毙有牵扯的事情就会宣扬出去!”
    “我知道你有把柄,我只是想想。”淮南王扬声唤人。
    两名侍卫走进来。
    淮南王示意他们将夏映凡绑起来,随后才道:“别给她寻死的机会,安置到庄子上。日后你们就别去青楼找乐子了,心里痛快不痛快的,拿她消遣就是。”
    侍卫闻言,忙找东西塞住了夏映凡的嘴,以防她嘴里藏着毒药或是咬舌自尽。
    淮南王再看向夏映凡,目光森冷,“袭朗与蒋修染做事一向缜密,估摸着你那些放在外面的亲信此时已悉数落到了他们手里。但你不会将秘辛告诉亲信,所以那些人也不知你到底是被谁利用了这么久。我不会问你,我自己会查清楚。眼下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欠你什么,你信不信无所谓。日后,我只求再也不会看到你,免得脏了眼。”
    夏映凡眼中现出深深的恐惧,因为可以想见,她日后的日子是怎样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情形。
    末了,淮南王吩咐侍卫:“她最善调香,房里那些瓶瓶罐罐怕是少不了淫|邪之物,你们下功夫琢磨琢磨,别浪费了才是。”随后摆一摆手,“下去。”
    他走向内室,几乎是栽倒在床上,疲惫深入骨髓。
    近乎绝望之余,也解脱了。
    这几年为那女人惹得父皇母妃不悦,到今日为止。
    结束了。
    起先说出过往种种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着一点点希冀,希望事情并非自己推测的那样。
    当夏映凡说出那个把柄之后,他的心才寂灭成灰。
    就是因为那件事,母妃和他才百般劝说秦明宇装病推掉亲事。
    就是因为那件事,秦家老太爷和秦明宇虽然没说过什么,却与他和母妃生了嫌隙,逐日疏远。
    那时候,秦明宇和宁元娘的亲事,惹得有心人忌惮——秦家娶了与袭朗情同亲兄妹的宁元娘,两家的关系会更近。他理解,他为那门亲事有多高兴,别人就有多不能接受。
    后来,有人派了一名小太监拿话敲打母妃,说太后忽然病故之前,母妃曾去过太后宫里,身上有着杏仁香的风信子香露的味道,并且,那种风信子的汁液含有剧毒,做成的香露亦是。要是不想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丢掉性命,那就阻挠秦明宇的婚事。
    母妃听了惊惧不已,连忙找他商议对策。
    他那时一听就脸色煞白,差点儿晕过去——他那后花园里,种了一大片含异香的风信子,并且是夏映凡带着人栽种的。那日他先让母妃照着别人的意思行事,回到府里,就让人赶紧将那片花全部铲除,又问夏映凡怎么种了含有剧毒的花。
    夏映凡反倒惊讶地反问说那花居然有毒么?她竟然不知道,是在外面无意间发现的,便讨了些花种子回来栽种。
    他对花花草草不上心,当时并不知那种花是很罕见的,只烦躁地说别再种植便是。后来留心询问几句,才知满京城也找不出几株,又是一阵后怕。
    秦明宇的婚事泡汤之后,就不怎么来府里了,他只好时不时出言邀请。一次秦明宇来了,闻到了那种异香,出于好奇,问了一句。
    他的鼻子没秦明宇那么灵,却是暗自心惊肉跳,慌忙说怎么可能,送走秦明宇之后,第一次对夏映凡发了火,怪她明知那种花是他下令锄尽的,怎么还敢饲养。
    她一番认错,又说定是花园里的人粗心大意所致,她稍后就去仔细看看。
    那时候,她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只当是府里混进了闲杂人等,故意让她发现种植那种花,如今继续做手脚,故意破坏他与她的情分。有一段,他命人严查府里可疑之人,一经发现立即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