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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节

      如果一个郎君已经有了心上人,或是家中已经定了亲事,那么你推辞这么多人家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可若是你连个绯闻都没有,什么人都推掉就有些挑三拣四待价而沽等着高枝再跳的意思。
    即使权贵们再想嫁女儿,被这样对待心中肯定都不爽,可是要不能回绝死了给了别人希望,就又像是吊着人家了。
    按照现代的话说,贺穆兰一个不留神,很容易变成凤凰男绿茶婊。
    像若干人这样并不八面玲珑的小伙子,在一群柔然仆人的府邸里,要充当起管家应付这么多的人家,还要照顾老头老太太别因为太紧张太害怕厥过去,会抱着贺穆兰呜呜呜假哭实在是无奈之举。
    贺穆兰自己还烦愁着明日上朝的变法之事,家里有乌压压来了这么一大堆人。花父花母在将军府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至少花母一看到贺穆兰有些男子做派就想嘤嘤嘤哭很容易暴露她的身份。
    这么左右想一想,贺穆兰脑袋都要炸了。
    “木兰啊,你说怎么办……”花父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看着手中的礼单像要晕过去了。“我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还是若干人领着人家家仆放的……”
    贺穆兰接过厚厚的单子一扫,见只是些寻常的贵重布料和一些老人家适合用的药材等等,随口回他。
    “收下了就收下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回头我再拟个单子,回礼回过去就是了。”
    花父花母对视一眼,脸上都是震惊的神色。
    若干人是大家公子,见了这些东西不吃惊就算了。他们家女儿以前在家里是顿顿栗米粥、糙面饼,连银子都没见过的孩子,就连去年的家信还在哭穷说是多少钱都不够用,现在居然一副“不算什么”的样子?
    这这这……这是真飞黄腾达了?
    “木兰啊,有点钱不要乱花,总要留些防身。”花父觉得女儿几乎是嫁不出去了,也难找匹配的男儿,那么留点钱养老总是要的,“大手大脚惯了,对名声也不好。”
    “恩。我明白的。”贺穆兰知道花父的想法,心中暖暖的,“阿爷阿母莫担心我,大可汗慷慨的很,我每次出征都能得不少东西,上面还有赏赐。”
    “不该拿的也不要拿。你出去打仗,恪守本分就好,遇到那些贫苦人家,就不要去作践人家了。”花父顿了顿,“手下也多约束约束,你毕竟是……若手下传出糟蹋女人的名声,你以后就不好做人了。”
    “将军毕竟是什么?”那罗浑莫名地看了看花父,“我们军令很严,这些将军都不准我们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
    花父生性木讷,闻言除了高兴,也憋不出什么。
    贺穆兰知道花父这一天累的够呛,花母受的刺激也不小,待把两人送回房安置以后,便又开始头痛。
    怪只怪她做男人做的太成功。
    “火长,我今日就不回去了。”若干人看贺穆兰脸色不好,心中大为同情地劝她:“这种事随着你年岁越大总是避免不了的。若是在边关还好,边关没娶亲的光棍一大堆,可如今你在平城,又是天子近臣,到了二十多岁再不成亲,闲话也会越来越多。”
    他挠了挠脸。
    “好在火长你长得不够俊俏,否则时间久了,说你是陛下‘佞幸’的人都可能有。”
    “我?佞幸?”
    贺穆兰搓了搓下巴,竟然开了个玩笑。“时间久了真说不定,我既没有胡子,也没有喉结。”
    难怪花木兰到了快三十的时候还是顶不住压力解甲归田了,除了军中征伐实在太痛苦,而她也想要回家为父母养老送终以外,一个男人到三十岁没娶亲也长出胡须实在是太奇怪了。
    在黑山还好,一旦拓跋焘真给她个“尚书郎”当,平城这么多老狐狸,哪里有看不出来的!
    “实在不行,火长你干脆破罐子破摔,就说自己是断袖得了。”若干人龇了龇牙,“咱同火几个给你遮掩,大不了我也不成亲了陪你。”
    贺穆兰闻言皱眉,突然侧头看向若干人,直看得若干人闹了个大红脸,她才慢悠悠地说道:“不会你其实是个断袖吧?我看你两个阿兄都一天到晚担心你娶不到媳妇儿……你要是断袖也不必遮掩,我不歧视断袖的。”
    “断个屁啊!”若干人直接摔东西不干了。“我这不是看着你左右为难嘛!你一个女人一天到晚装男人够辛苦的了,现在又遇到这么多人求亲!你是不知道这些大族,到时候软的来不了就来硬的,你能怎么躲?把所有人家全部得罪光吗?”
    “你那也是馊主意!”
    在门口替他们守着门的陈节听到里面的争执实在是忍不住了,推门进去说道:“我们家将军是何等威风的人物?你现在跟外面人说他是断袖,你看他日后如何服众?别的不说,虎贲军里人心就要散个大半!”
    “那你说怎么办?”若干人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花木兰的秘密,等后来知道还有个亲兵陈节知道了,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再听他反驳自己,梗着脖子叫道:“总不能让火长真娶个女人吧!火长又不能人道!”
    哐当!
    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惊得所有人一跳。
    贺穆兰最为警觉,三两步追了出去,出门一看地上一堆饭菜,就知道是谁好心替她送了晚饭来,却被那句“不能人道”吓得跑了出去。
    陈节推门进去就是片刻前的事情,贺穆兰的脚步极快,没两下就发现了一道身影,舒展了手臂把那人往后一拉!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什么都不会乱说!”被拽住小辫子的盖吴惊慌失措的挥动着手臂:“师父饶命!”
    “饶什么命!你以为我会杀人灭口不成!”贺穆兰揉着额头,只觉得头痛的更厉害了。
    从若干人第一个猜到她的身份不对开始,各种各样的猜测接踵而来,狄叶飞以为他是断袖,盖吴以为他不能人道,再继续隐瞒下去,还不知道有什么光怪陆离的身份震惊世人。
    “还好是你听到了,换了别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贺穆兰松开手中的小辫子,“你也别再抖了,给我重新端饭菜来吧。”
    “哎?哎!”盖吴愣住以后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师父你就在房里等着!”
    他冲出去几步之后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犹豫地说道:“师父,下次这种事情,最好关起门来说,别人听到了会到处乱传的……”
    要你讲!这不是陈节跑进去了嘛!
    贺穆兰没好气地对他挥挥手。
    盖吴回身又跑了几步,接着又回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贺穆兰,似是欲言又止。
    “又有什么事?叫你别放在心上了。”
    春寒料峭,贺穆兰被夜风吹得有些寒冷,搓了搓手臂准备回屋。
    也不知她走出去多远,背后突然遥遥传来盖吴的声音:“师父,您……您别担心……我会对您很好很好的……”
    “这小子……”
    贺穆兰哭笑不得。
    “我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盖吴的大叫声一直传入贺穆兰的耳朵,这才听见急速的脚步声,像是身后有人追赶一般跑远了。
    倒换成贺穆兰愣在了原地。
    “我何德何能……”
    贺穆兰立在庭院之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能得这么多人厚爱。”
    她不过是会打仗,爱管闲事,是非观念比旁人强那么一点罢了,竟能让这么多人为她打算,甚至为了她愿意一直不娶给她做掩护。
    若干人的想法她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从这小子知道她是女人起,对待她不但比以前更加亲昵,更是有一些并不明显的暧昧。
    他赖在她的府里,为她打点将军府,担心狄叶飞和她独处,特地跑来拉着狄叶飞一起住,都是他内心里那些小盘算在作怪。
    若干人接触女人少,又是男孩向男人转变的过程中,陡然遇见自己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心中产生恋慕是正常的。但又因为她太不像个女人,以至于让他无法像是面对和追求正常女人一般对待自己,甚至因为打不过她还有些自惭形秽,只敢以撒娇耍泼的方式表示亲昵。
    这种情感等他真正遇见了能让他荷尔蒙萌动的女人应该就会变淡,所以贺穆兰从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也能随便岔开话题用些玩笑话搪塞过去。
    可若说若干人对她的情感来自于性别揭露后的无所适从,那其他人对她的厚爱便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盖吴说起来比如今的花木兰也小不了几岁,可他居然能说出“我为您养老送终”这样的话,是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当做她的儿子一般供奉她了。
    陈节为她的名声着想,处处想着如何不堕她的威风;拓跋焘为了她,甚至出人意料的弄出个“女官”,试图给她日后挡枪;最敏感的狄叶飞知道他可能是“断袖”却没有疏远……
    这一世,她实在是比花木兰幸运的多,因为比起独自承受秘密的花木兰,她已经有了这么多可以分担、可以托付之人。
    “火长,火长?”
    若干人和陈节担心不对,跟着追了出来,待见到贺穆兰独自站在庭院里吹风,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追到没有?”
    “没事,是盖吴,他听到也没什么。”
    贺穆兰笑着瞪若干人:“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口无遮拦?把盖吴吓坏了,差点没喊‘好汉饶命’!”
    若干人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我已经说得很含蓄了,要是全说了,盖吴更要吓死。”
    当成父亲一般尊敬的男师傅突然变成了女师傅,不吓死才怪。
    贺穆兰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
    受冲击是一定的,当年花木兰养了阿单卓十年,等她身份一揭露,他也挣扎了那么多年,直到花木兰毫无音讯才鼓起勇气上门寻找。
    “火长反正也不想娶媳妇,这些名声也没什么。现在问题是这么多拜帖和礼物怎么办。回礼之后若别人又要来拜访,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若干人想到贺穆兰和自己明日要去处理公事就头疼。
    这家里人人都有正事,就连那罗浑,贺穆兰不在的时候也是要去军营的,到时候花父花母可怎么办?
    “我阿爷阿母今日累病了,闭门谢客。”
    贺穆兰想了想,一咬牙。
    “我要侍候父母汤药,除了朝中,哪里也不去了!”
    崔府。
    狄叶飞一出宫就被崔浩唤到府中来,心中可谓是七上八下,其心情之复杂,不在被逼婚的贺穆兰之下。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敲打一番,又或者崔浩会软言劝说,却没想到崔浩只是让他先在一旁休息用茶,直到他手中的公函批阅完毕,这才搁下笔和他说话。
    一开口,问的也不是陈郡之事,而是说道:“我看你现在的表情,似是已经有了主意,知道该如何做了?”
    狄叶飞被问的一怔。“先生说的是?”
    “素和君一定是把‘三长制’的事告诉你了,而你也有了想法,是不是?”崔浩见狄叶飞脸色煞白,笑着摇摇头:“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心胸狭隘的小人,弟子和先生之间有分歧是很正常的事,便是我当年和我的父亲,也有很大的分歧。”
    “咦?”
    “陛下想要变法,是因为他认为近几年之内无仗可打,如今正是处理内务的时候。”他为狄叶飞斟了一碗茶。
    “既然卧榻之侧依然有他国环伺,战争再起便在扎眼之间。北燕天王冯弘立了宠妃之子为太子,废长立幼已成祸患,如今冯弘的三个儿子已经逃出了北燕,朝我国而来,冯弘派了大军追出国境,若不出我意料之外,今年之内,我国必要去讨伐北燕……”
    崔浩是注重“大局”之人,虽因为出身原因无法像是寒门出身的士子一般一心为国,但就眼光、经验和情报上来说,都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崔浩看着一言不发的狄叶飞:“你去了袁家,自然知道他们的荫户对朝廷是什么态度,你认为若朝中派了官员去重新制定户籍,他们会乖乖依从吗?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恐怕都无法顺利变法。”
    狄叶飞想起袁家邬壁那些荫户,一各个因为宗主失势而恨不得将他们生啖其肉的样子,显然对胡人是仇恨万分。
    五胡乱华之时,这些百姓受到的创伤最为厉害,到如今也无法坦然从邬壁中走出来。
    “但凡变法,最好选在冬日农闲之时,如今正要春耕,若陛下贸然施行新政,只会影响到陈郡的春耕。百姓一旦没有事做便会生变,到了秋季没有收成就会酿成大祸……”
    “先生,这些话你应当和陛下去说,和我说有什么用呢?”狄叶飞坐立不安,“我人微言轻……”
    “你以为我没说吗?”崔浩好笑地看着这个尚且青涩的弟子,“我是仕宦之首,一旦我出言反对,所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我代表着邬壁主和门阀的利益,必会百般阻挠变法。但以如今的大局,变化确实不可以操之过急。”
    “北方还没有一统,夏国刚刚开始‘分田’,已经引起不少当地豪族的不满。如今正是农时,南方不能生变,而北燕坐拥盐田,一旦有机会肯定是要征讨的。北凉的沮渠蒙逊又病重多时,若是今年病死,几个儿子肯定要因为争位而其内乱,又是我国出兵的大好时机……”
    崔浩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和亲’,我对陛下也一向是这个态度。一旦有机会灭了北燕和北凉,莫说给了女人和牛羊,便是割了大片国土也不要,只有成为我国的国境才最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