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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节

      晴岚挑眉直笑,“反正殿下不允的事,我不干。”
    夏初七望天,斜眼嗤之,“你到底是谁的人?”
    晴岚看着她,突地莞尔,“陈大哥的人。”
    “噗”一声,夏初七忍俊不禁,拿手去掐她,“不要脸的小蹄子,啥时候是他的人了?你是不是……”她顿住,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一边撩晴岚的胳肢窝,一边笑道:“老实交代,你跟他是不是,嗯嗯嗯,啊啊啊,啪啪啪了?”
    什么是嗯嗯嗯啊啊啊啪啪啪晴岚不懂。
    她只是痒得受不住,边跑边笑。
    “我错了,王妃饶了我,我是你的人,你的人……”
    “我可不敢要你,也要不起你……”
    两个人打闹一处,嘻嘻哈哈笑过不停。小宝音坐在椅子上,轻轻碰了碰脚下的小狐儿,一知半解地皱眉。
    “狐儿你看,大人都是疯子。”
    ~
    北平府在入冬的这些天,一直在沥沥淅淅地下雨。细细的雨丝仿若一张朦朦胧胧的纱布,将这一座饱受战火的城市笼罩在一层烟雾之间。
    入了夜的街面上,华灯初上,却倍显冷清,巡逻的兵卒一身甲胄,持枪持戟,面孔绷得威严而冷肃。雨中的路上,偶尔有几个百姓,似是抵不住秋寒,不敢多看一眼,便迅速奔跑着往家赶。
    这便是战时的北平景象,低压、紧张。
    战时新规,一擦夜便宵禁。
    这会子,城门关闭了,不允许百姓出入。所以,一般没有人会再往城门口来了。可这时,城墙上的守卫却发现,远处有一人一骑冒着雨点飞奔过来。那匹通体漆黑的马儿极为矫健,那人身上的斗篷和蓑衣被雨水浸湿了,却仍能显出他健硕颀长的身姿。
    “开门!”
    那人还未走近,便低声喝一句。
    城墙上的几个兵士都是刚入行伍,抽调上来的,还没有经过大战的历练,看他那样子,又被他一吼,心里不免一窒。
    莫不是南军的人吧?
    一个小兵蛋子脖子一缩,便高举弓箭质问。
    “何人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那一人一骑离得更近了,他人似是不怕弓箭,微微抬头看着他,并不吭声儿,目光阴冷得令人仿若提前进入了腊月,整个人被置于了寒冬之中,脊背上迅速地冒出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来。
    他有些害怕,但拿弓箭的手,又紧了紧。
    “你再不说话,我便射你了?”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慢吞吞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向那一扇厚重的大门,直到近了门边儿,方才慢慢在雨中抬起下巴,望向城墙上的守卫,重重点头。
    “下次不要墨迹,箭在手,你不射,就错失时机。”
    守卫一愣,登时烧红了脸,“你到底是谁?”
    那人声音淡淡的,“我是赵樽。”
    “啊”的一声惊叫,那兵士吓得差点从城墙上滚下来。
    “你是……晋王殿,殿下。”
    “是。”赵樽缓缓从腰上取出令牌,往上方一抬,见那兵士似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只得一叹,“若是不信,让你们陈将军来见。”
    “……我信。”
    那兵士其实是见过赵樽的,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瞥,但对他还是有一些印象。之所以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还真是怪不得他,只因为这会儿赵樽的样子太狼狈了。他一身湿透,头戴斗篷,身披蓑衣,面容憔悴,脸上的胡子也没有刮,看上去比那一日在永定门根本就不一样。
    “砰——”
    厚重的城门打开了。
    兵士列队两侧,向赵樽行礼相迎。
    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诧异。
    晋王殿下怎会搞得这样狼狈?
    本该在密云的他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北平?
    赵樽骑马从中间而过,感受着他们的目光,不由暗自苦笑。一会儿回去,他家的小丫头见他如此狼狈,又该看不上他了。
    可是,在那一些看上去轻松的捷报后面,只有亲临战场的人才能知道,在那样紧张的氛围之下,吃不能好好吃,睡不能好好睡,气候不好,连澡都没地儿去洗……想要不变成野人都不可能。
    收到夏初七的家书时,他就像突然中了邪一般,心思上来,怎样都控制不住。二话不说便策马回奔北平,就只为了见她一面。
    明儿一早,他还要返回大营,准备进攻居庸关。
    正常人都清楚,在这样的时候,他其实是不该回来的。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心里那一份念想太过强烈,强烈得他终是抛下了十万大军,回到这个安宁的城市。
    能在战前见见妻女,兴许才能更好的发挥。
    他这般安慰着自己,在大街上放开了马步,踩得“噔噔”作响,不多一会儿便到了晋王府。府上的门房见到是他,唬了一跳,随即便面露喜色,想要进去通报。
    赵樽阻止了他。
    阿七和孩子在念叨他,他便给她们娘儿俩一个惊喜。
    得知夏初七这会儿在灶上,他没有带任何人,只一个人踩着被雨湿透的青石板,径直往灶房而去。
    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子食物的香气,还有一种独属于家的烟火味儿,淡淡的,轻幽的,十分好闻……他想,若是有朝一日再无战事,四海升平,他与阿七,带着他们的孩子,能如此平静地在人间烟火里度过一生,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灶房里,小宝音在“咯咯”发笑,逗着小狐狸。
    “狐儿,跳高一点。跳高,给你吃。”
    “嗷嗷嗷嗷……”
    狐儿在惊叫,那声音,听上去与狗竟是没多大的区别。
    “哈哈,狐儿跌倒了,跌倒了……”
    不知得了怎样的乐趣,宝音又开怀大笑起来,“咯咯”作响的声音童稚、清脆,也极为快活。这让作父亲的赵樽心潮澎湃不定,觉得能保护好她们的安宁与幸福,即便拿命去换也是值得的。
    “宝音,小心些,你抓到它的脚,一会它急了咬你。”
    又一道声音传入耳中,赵樽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那声音软软的,糯糯的,仿佛魔音一般,迅速卷起他心中的万般柔情。
    隔着一扇薄薄的窗户,看着窗户纸里面朦朦胧胧的影子,听着窗户里面的笑声,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胡须,竟是没有进去的勇气。
    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样子,让阿七和宝音看见,会不会介意?
    他要不要先回房沐浴,换一身衣裳再来?
    ~
    窗外有人站着,夏初七半点都没有察觉。
    这个点儿,是她做菜时间。
    不管她情不情愿,高不高兴,自打“会做一百二十八种美食”的牛皮吹出去了之后,她就无奈地成了小宝音的御用厨子,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界烹饪大师。炒、爆、熘、炸、烹、煎、炖、熬、煮、蒸,样样都来。
    如此,她把小宝音的口味也养刁钻了。
    除了她做的菜,别人做的她都不肯赏脸。
    虽然每一次小丫头把菜吃到嘴里,都会愉快地高呼“阿娘好棒,阿娘做的菜最好吃”,可是夏初七看着她那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子,总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这姑娘到底是真的觉得她做得好,还是想整她?
    直觉告诉她,答案应该是后者。
    可想到宝音的年岁,她又觉得是前者。
    “唉——!”
    挽着袖子,她重重地揉着面团,叹息不止。
    在灶上帮厨的两个胖厨娘看她如此忧心,心尖子都拧紧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问,“王妃,若不然您去歇着?我们两个来做。”
    “不必了。”夏初七瞄一眼宝音,正巧碰上小丫头“殷切”的目光,顿时淡了偷懒的心思,努了努嘴巴,小声道:“你两个给我打下手便成,诺,把那边的猪肉洗净了,剁成末,再去拿两朵香菇来,切成细丝,细一点啊……”
    “嗳嗳,好嘞。”
    厨娘巴不得不来帮忙,还免得挨小郡主的说道。
    她们愉快地回应着,便各自去忙。可刚一转头,就看见了杵在灶房门口的老爷子——夏廷赣。那老头儿花白着的头发,稻草一般乱蓬蓬的顶在头上,身上的衣裳也像是裹了一层泥巴,不太干净,一副狼狈的样儿,怎么都不像王爷的岳丈。
    “嘘——”
    大抵是看见夏初七没有转头,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夏廷赣得意的笑了笑,朝厨娘使一个眼色,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我拿东西……不要告诉她。”
    他指了指夏初七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走到灶头的盦笼边上,掀开罩子,便身手利索地把盘子里一只肥腻腻烧鸡拎了起来,然后,拔脚就开跑。
    厨娘一愣,看得大惊失色。
    “老爷子,您这是……做甚?”
    夏初七的耳朵听不见,原本是不晓得的,可厨娘见鬼一般僵直着身子的样子,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眼风一扫,她猛地转过头来。
    “站住!”
    夏廷赣身子一僵,认命地停下脚步,苦着脸转头看她。
    这些日子来,尽管夏初七每日都在为他理疗,祛毒,相处也不少,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与她二人却并不太亲近,反倒与道常和尚好得很,整日里形影不离,像铁哥们儿似的。
    不过,有了夏初七的调理,老头儿的身子好了不少,人也长胖了,脸色更是白净了许多。可他这会儿的样子,看上去比没入晋王府的时候还要凄惨,看得夏初七直皱眉头。
    “爹,您老要吃东西,说一声便是,干嘛偷偷摸摸的拿?”
    夏廷赣双目一瞪,一只手拎鸡,一只手抚着胡须便哼哼,“岂有此理,老夫何时偷偷摸摸?老夫是光明正大从门槛迈入,在盦笼里自取的。”
    这老头儿的病好了许多,言词也犀利了许多,看上去也似乎没有什么大毛病了,可他还是认不得夏初七是他的女儿。
    抿了抿唇,夏初七叹一口气。
    “是道常大师要吃?”
    像是被她说中了,夏廷赣点点头,“大师说,立冬将至,人体虚寒,加之又是雨水时节,正该进补养身……嗯,围炉吃鸡最好。”
    “……”
    夏初七被他说得无语了,也对说那番话的道常大和尚无语了。且不说道常是一个“得道高僧”,如此嗜肉到底该也不该,就说面前这个偷鸡的老头儿,她也无法想象出他就是当初那个才能卓绝的魏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