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考虑了一下，说了句接近不可能实现的话：“这段时间以来，咱们都是在面对国外的竞争，老实说，咱们国内自己的竞争，如果可以，还是少打价格战，多打价值战。”
    会议室里的电视企业八雄纷纷露出微妙的笑容，呵呵，哈哈，嘿嘿。
    一码归一码，合力打通产业链的关键上游是真的，我干死你、你干死我的激烈竞争也是真的。
    方卓对大家的表情一览无余，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只剩下一件事。
    他稍微斟酌一会，笑着说道：“这一次京东方能取得突破，离不开大家的团结一致，往更大了说，也离不开咱们国内的经济发展，不然，市场的未来前景便给不了别人憧憬。”
    “但除此之外呢，我也得说，嗯，我必须得说，长虹在这个过程中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倪润峰感受到其他企业看过来的目光，面色不变。
    随着京东方和液晶联盟签署意向书，这便是彻底放弃等离子路线，也意味着长虹的298项专利接近报废，而另外的电视七雄呢？
    他们付出了什么？
    他们并没有付出超过平均代价的额外东西。
    从这个角度来想，很容易让人愤愤不平。
    从这个层面来看，这是长虹掌门对自家企业里科研人员的背弃。
    在座的人掌管着企业，或者，是企业最高领导的左膀右臂，都有战略层面的视角和思考，所以，也对长虹这次的动作有着敬意。
    但敬意归敬意，换了自家企业，真有等离子专利也没法做出同样的决定。
    更敏锐的如李东生、周厚健几位，他们更能知道这不仅是企业的牺牲，也会让个人付出代价。
    方卓继续说道：“我很佩服倪总，也和他聊过长虹的牺牲，倪总和长虹并没有因为这种牺牲向我提出什么要求，而不管从我还是从商业竞争角度来说，也不可能聊什么竞争中对长虹的优待。”
    他稍微沉默几秒，冷静乃至有点冷酷地说道：“这不现实。”
    会议室里的人都没什么神情变化，虽然听起来有点诛心，但能因此就在市场竞争中不对长虹动手么？
    甚至，如果长虹因为专利公布而引发企业动荡，面对的未尝不是加大力度的竞争。
    方卓缓了缓，又说道：“可能大家不知道的是，长虹的这次动作除了倪总的决定，美菱的张总也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他可以不说，我不能不讲。”
    这一下，除了两位当事人，其他七位真是意外的瞧了过去。
    原来，长虹的公布专利还有张学缤的出谋划策？
    张学缤强忍喝口茶的冲动，心中惭愧，方总的这番话不太真实，自己压根没发挥出什么作用，这全是方总和倪总的安排，但是……现在的话也是这两位事关后续的安排。
    “大家也知道，美菱和长虹的关系，张总又是刚到美菱不久，这种情况下他敢提出更有利于大局的建议，我认为是极具勇气的。”方卓提高声音，“咱不说那些市场竞争的什么事，就将心比心，怎么都得感谢人家一声吧？”
    “不管是倪总还是张总，不管长虹还是美菱，市场竞争归市场竞争，但个人评价，不论什么场合，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是不是得给人家一个正确的评价？”
    方卓环顾一周，确认每个人都收到了自己的眼神。
    相较于残酷的市场竞争，这种要求就在能力范围之内，不，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了。
    将心比心，掏心窝子，这算是个事么？
    总得有点人情味吧。
    海信的董事长周厚健率先响应：“方总，这是哪里的话，我对倪总是一直佩服的，长虹也是咱们电视行业的老大哥，但张总这次确实淡泊名利，要不是你抖落出来，我还真不知道。”
    他又看向张学缤，笑道：“张总，这个用免费专利来构建商业生态的设想，不一般啊。”
    周厚健竖起了大拇指。
    tcl掌门人李东生也笑道：“张总，依我看，你不应该去美菱，你应该来我们tcl，当初是倪总手快，不然，我得跑去香港请你！”
    张学缤含笑点头。
    漂亮话谁都会说。
    会议室里的气氛随着大家的纷纷开口而变得热络。
    方卓喝了两口茶，眼神和同样在笑的倪润峰对了对，嗯，经历过与液晶联盟的拉扯，大家的人情味还是比较容易要到的。
    热络的气氛没有随着大家对倪总、张总的称赞而结束，随着方卓让出发言角色，这场难得的彼此具有竞争关系却又能平和坐下来的企业领导们讨论起液晶市场的快速发展。
    会议的后半段开成了产业会。
    夜里十一点钟，会议结束，方卓又在房间里和倪润峰、张学缤开了个小会，讨论的内容是后续几天对电视“六雄”和京东方掌门人的采访。
    人情味得趁热打铁，渲染一波张学缤在业界得到的评价，提高一波他个人在行业的声望。
    不然，这味可能很快就随风散去了。
    深夜时分的小会，主要是张学缤和方卓在沟通交流，算是在更加的熟悉彼此。
    旁边的倪润峰观察了一阵，忽然发现方总今天心情是格外不一样的好。
    “方总，今天是你的球队赢球了还是怎么着，脸上一直带笑？”倪润峰抽了个间隙问出来。
    方卓被这么一问，脸上的笑更掩饰不住了，“咳”了一声：“晨星半导体和电视联盟的推销很不错，大家愿意小规模的试一试他们设计的芯片。”
    倪润峰知道方总借着这次汇聚电视企业对晨星半导体的染指。
    其实，他一直觉得，晨星半导体从接近方总就注定了它的结局，这次只是挑了个对大家都恰当的时机。
    这时，张学缤说道：“晨星的芯片表现不逊色飞利浦和捷尼，而且，它的服务更远胜于那两家，考虑到液晶市场大概率的快速产品更迭，服务的价值可能会进一步增大。”
    方卓笑道：“我也觉得晨星这方面很有诚意，如果有做大的一天，最好是保持着这种服务态度。”
    倪润峰跟着点点头。
    方卓叹了一声，又平静地说出一个消息：“冰芯开始进行正式的量产了。”
    倪润峰和张学缤都是一怔，后者就在合肥，前者也时不时去合肥视察，自然更能知道这冰芯量产对方总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方总捧在手里的宝贝！
    “哈哈，恭喜，恭喜，方总。”倪润峰露出笑容。
    张学缤也笑道：“这是冰芯的一小步，却是咱们国内半导体的一大步。”
    方卓摇头：“不，这是国内半导体的一小步，却是冰芯的一大步。”
    他补了一句：“虽然产能拉不满，这却真的是冰芯的一大步了。”
    倪润峰问道：“冰芯这量产怎么静悄悄的一点消息没有？我今天要不问，这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制程落后，良率落后，提升空间还大。”方卓先笑，随后收敛笑意，“但冰芯确实是内地第二家搞成130nm量产的代工厂，顾及这里面的竞争，我们就默默发育便好。”
    倪润峰敏锐的提取到方总话里的重点——竞争。
    这类竞争在内地有个中芯那样的前例。
    他微微摇头：“那也不至于媒体上一点水花都没有吧。”
    “等再拿拿订单。”方卓想了想，“也得再弄点钱。”
    倪润峰知道方总另一个领域的名声，笑了笑：“今天这得喝一杯，不喝一杯，我心里都不爽利。”
    张学缤起身道：“我去拿酒。”
    方卓微笑着没有拒绝。
    量产悄无声息，喝酒浅尝辄止。
    冰芯的进度在这样一个夜晚默默的往前走了一格。
    ※※※
    5月25日。
    电视六雄纷纷接到了来自新浪等媒体的采访邀请，内容说是对电视市场的看法。
    然而，等记者到了之后，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被多询问了关于张学缤评价的问题。
    前一天还说这个事，第二天便有记者登门。
    这被问及张学缤确实抹不开情面。
    “张总是业界最出色的管理者之一，他在创维的贡献有目共睹，也势必会带领美菱在电视行业的崛起。”tcl李东生这么评价竞争对手。
    “张学缤张总是个拥有敏锐眼光的人才，我和他的交流不算特别多，但不管是从旁人口中还是见面的几次，他都是不可多得的领导者。”海信周厚健盛赞竞争对手。
    “张总毫无疑问具有天生的领导力。”海尔副总裁周云杰发出评价。
    连竞争对手都这么评价，那么，张学缤该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啊！
    这是记者心里的由衷感慨。
    第429章 行程
    来自媒体的密集采访没有让人反感。
    不管方总和倪总想做什么，这次的长虹总是得承个情。
    京东方和液晶联盟签署涉及技术、资金、合作等方面的意向书，松下仍试图再做一做挽回的工作。
    但不管宫本诚和森下洋一如何表态，方卓已经不再见他们了。
    理由很正当，这终归是京东方和电视联盟的事情，他又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往来，顶多算个商业顾问，想要扭转乾坤找个顾问可不行，那得奔着那位京东方的正主王东升。
    方卓离京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私下里和电视六雄弄了个托请，要在今年再开两三个行业会议，可能还涉及某些行业表彰。
    比如，电视行业最佳经理人？
    比如，年度优秀企业领导？
    诸如此类。
    这些当然不是官方，但会依托于行业协会，最起码能让人一听就肃然起敬。
    方卓是挨个和tcl、海信等公司领导进行的沟通。
    李东生大概是最敏锐的，他先答应，然后直言不讳地说道：“方总，你这是要和倪总一起再把张总给推一推啊。”
    方卓只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至于其他人，或许也能看出来一些这样的意思，或许是觉得方总要给一把年纪的倪总再谋个名声。
    总而言之，继媒体采访之后，年内的安排会陆陆续续的跟进，还包括易购和美菱在线上渠道的大力合作。
    按照倪润峰的想法，他打算近期再做一些长虹和美菱不同管理的轮岗调整，给予张学缤在长虹方面的职务，但方卓觉得也不用那么操之过急，可以再耐心的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