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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处理掉吧。”陆衍声音很低,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崇胥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只见他颤颤巍巍伸直手,喉管里“嗬嗬”有声:“你……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跟你的人走么?”
    陆衍抬起眼眸,脸上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手下人立刻将陆崇胥架到他面前。
    陆崇胥实在太虚弱了,两条腿无力地垂在地上,微张的嘴角边不断有血沫涌出,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他们,一时间似乎连海浪声都消失了。陆崇胥抬起脸,那张布满死气的面庞忽然迸发出极其浓烈的狠意:“……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他说他宁愿死,也不想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
    陆崇胥仰头狂笑,面孔狰狞扭曲,简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砰。”枪声过后,陆崇胥呲目欲裂,仰头倒在地上。这场纠缠了二十多年的仇恨终于划伤了句点,然而陆衍已经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了。
    他声音嘶哑地留下一句“去找,一定要把人带回来”,就拖着受伤的腿往船舱里走去。没有人敢跟,许是因为伤的太重,他没走几步就支撑不住了。
    天色转暗,陆衍半跪在地上,看不到神情,只能看到赤红色的夕阳破开云层,照见一个沉默的背影。
    搜救工作持续了三四天,连机器碎片都没捞到多少。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韩棠多半是被漩涡卷进深海找不回来了。但没人敢在陆衍面前直说。他不吃不喝的在岸边坐了很长时间,伤口不肯包扎,高烧也不肯治疗,直到支撑不住失去意识,才被手下人送进医院。
    陆衍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在海边等了多久,他看着韩棠消失的地方,一开始还能感觉到疼,后来连疼痛都变得麻木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才知道反省。两辈子积攒下来的恐惧束缚着他,他怯懦,他卑微,他固执的听不进任何话,只会躲在自以为的安全塔里辗转难眠,明明光是想到会失去就于鏊发疯,却还不得不做出毫不在意的假象,偏偏他自以为是的觉得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他甚至想用这副假象困住韩棠一辈子。
    种种伪装都在韩棠坠入深海的那一刻被撕碎。他在知道他最想要什么的时候,彻底失去了一切。
    陆衍身体素质不错,缝了针吃了药,各方面指标很快平稳下来。但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几乎每晚都失眠,得靠安眠药才能睡一会儿,后来有一晚莱尔叫人送了轻音乐——这是韩棠最喜欢的声音。
    安静的病房中回荡着轻柔的乐声,陆衍面无表情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恍惚间他像是听见有人跟他说话。
    声音太小,没办法听清,生不如死的情绪牢牢钉住了他的身体,让他每天活的浑浑噩噩,但还有一部分理智清醒着,这部分意识挣脱身体坐了起来。
    他还在医院病房里,但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开了,都市夜晚璀璨的灯光穿过落地窗照了过来,他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转身时,就看见韩棠正站在窗前。
    韩棠瘦削得厉害,从眼神到动作都透着瑟缩,不是后来被人好好照顾过的样子。在他对面站着个人,身影高大挺拔,完完全全将韩棠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
    陆衍心脏狂跳,紧张地几乎没办法呼吸,难以言喻的狂喜在血液中鼓噪沸腾——他回到了这辈子刚遇见韩棠的时候,回到了错误开始之前。
    韩棠不敢看他,还在低着头说话:“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总归不是因为喜欢……”
    陆衍就已经连一句话的功夫也等不了了,他踉跄着冲了过去,灵魂迫不及待跟过去的自己重叠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喜欢?”
    陆衍肩膀颤抖,手抬起又放下,生怕触摸到的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他深深地看着韩棠,终于将在心里重复过很多遍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口,陆衍情绪刹那间失控,他像是怕说的不够明白一样,又一次重复道:“……我喜欢你,我这辈子就是为了跟你在一起而活的,我想跟你说话,我看见你就觉得高兴,我想亲你,抱你,跟你做一切亲密的事。”
    他顿了顿,努力平复着情绪。
    韩棠怔怔的,像是惊讶,又像是困惑。沉默片刻后,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陆衍的脸颊,指尖温度很暖。陆衍心跳一滞,控制不住地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拒绝,不等对方做出反应,陆衍就偏过头,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
    韩棠没有躲,就那么乖乖任他抱着,他听见韩棠带着困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谁?”
    陆衍眼睛发红,他能感觉温热的液体再一次落下,但他已经顾不上掩饰了,他一字一句地对韩棠说:“我是陆衍,我是你的恋人。”
    怀里的人没有说话。
    陆衍也不需要他回答,他像是魔怔了似的,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个温情的角落里。他一下又一下亲吻着韩棠,口中低低道:“宝贝,不要离开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醒时天光昏暗,似乎要下雨了。陆衍缓缓睁开眼睛。病房里站在几个医生,莱尔也来了。他们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看到陆衍醒了,立刻闭上嘴,齐刷刷用一种难言的神色望向他。
    陆衍没有去注意到这些人眼底的异样,他情绪恍惚,还没从梦境中抽离出来,感觉怀里忽然空了,也不顾手上还在输液的针头,张口就问:“棠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