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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坐标 第23节

      “八百。”铁匠伸出五根手指头,“不能再少了。我丑话说在前面,就凭你,我可不认为你能杀掉什么怪物,不过但那东西确实让我烦得够呛,要是能让那怪物也恼火一阵子,我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沛诚连连点头,说:“行,这里是定金,我今天只带了这么多,你先收着,预计什么时候能修好?”
    铁匠蹙眉道:“我要先看下材料够不够。”
    沛诚立刻解下另一柄原属于詹姆斯的银剑,说:“这里还有一些银,材料取完后,剑你就丢在外面好了,是不要的。”
    “那行,这就好办多了。”铁匠竖起三根手指,“三天时间,快的话两天。”
    “太好了!”沛诚蹦起来,想要马上回去找森泽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忽然想到:“等等,那部分材料是我自己提供的,你是不是应该再给我打点折?”
    铁匠嘴角抽搐:“五百,再废话一句,生意不做了。”
    “行吧行吧,脾气这么大。”沛诚走了两步,又回头狐疑道:“你不会拿了我的剑跑路吧?”
    铁匠就手抄起一小块铁锭扔过来,沛诚连忙躲开:“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哪儿也去不了,我先走了,你加油!”
    于是,铁匠成为了草莓镇第二个中气十足对他喊出“给我滚!”的人。
    沛诚回到赌场,翘首以盼,等到天都快黑了森泽航才从外面回来,可身后还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票的人。沛诚打眼一看,几乎半个草莓镇的男人都在这里了,且包括森泽航在内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这组合本就已经足够奇怪,更为神奇的是——所有人都勾肩搭背、相谈甚欢,仿佛十分愉悦爽快。众人围到吧台处点啤酒,森泽航笑着和他们道别,那些男人竟然还很尊重他似的同他打招呼,沛诚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了?”沛诚觉得自己简直像漏看了一集。
    森泽航冲他扬了扬眉,两人走到角落后他才开口,直切出题道:“我思来想去,镇南神庙要怎么突入最高效,最后决定还是采用最原始的方式,火烧。”
    “啊,”沛诚认可道,“上次尝试下来,火焰的确非常有效。”
    “已知,如果没有植物的掩护,不论是怪物还是变异生物都见不得阳光,除非穿别人的皮。”森泽航说,“但我相信,画皮肯定是有限制的,或许是时间上的限制,比如皮肉过一段时间会自动腐烂,也有可能是行动力上的限制,不然怪物直接穿着受害者的皮潜入镇子,把所有人通通吃掉不就好了。”
    “很有道理。”沛诚说。
    “所以,我先是和村民放出消息说,去北边神庙完全是被骗了,真正的宝藏其实在南边,是那个叫詹姆斯的赏金猎人放出了假消息,在调虎离山。”森泽航小声说,“然后他们就群情激愤,要奔着南边去了。”
    “噗,”沛诚忍不住笑了,“所以是利用树立一个共同的阶级敌人——倒霉的、狡猾的外乡人詹姆斯,然后和村民趁机拉拢关系,取得信任吗?”
    “我也没想到他们一逗就上钩。”森泽航耸耸肩:“于是我赶忙劝啊,我说镇南危险,而且全是参天大树,没有光照,这样直接去是不行的。”他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仿佛真在为村民着想一般:“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在镇南挖出一条防火隔离带,保护镇子的安全。然后设置多个起燃点,再利用助燃剂和风向,保证神庙里的所有植物在烧光之前,火绝对灭不掉,除非下暴雨。”
    “哦哦哦哦!”沛诚捧哏道。
    “总之,19世纪的居民科学知识比较有限,我说完之后他们都一愣一愣的,然后就把我当成什么厉害人物了。”森泽航双手一摊。
    沛诚听完也是一愣一愣的——这人到底什么配置啊,来草莓镇的第一天,他明明连游戏最基础的玩法都不清楚,就用牌技把整个赌场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混到了免费吃住。
    这才几天过去,他已经把游戏机制摸了个一清二楚,而今天出去一趟,更是直接收服了半个镇子的npc,这脑子也太好用了吧,更别提领导力简直逆天。
    第37章 败家媳妇儿
    见沛城流露出崇拜的小眼神,森泽航看着很受用,得意洋洋道:“哎,你怎么也这样,你都和我混了这么久了,还稀罕这点小手段,都是基础操作。”
    沛诚立刻配合地夸夸:“太厉害啦!”
    森泽航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问:“你呢?铁匠那边怎么说。”
    “哦,”说到这沛诚想起来,他摊开手掌,像个要零花钱的小孩儿:“修剑好贵,我没钱了。”
    森泽航嘴角一抽,问:“……多少?”
    沛诚把手掌竖起来,答:“五百。”
    “五百!”森泽航闻言大骇,“怎么这么贵!”
    “原价要一千五呢,我好说歹说才砍到五百。”沛诚委屈极了。
    森泽航,森久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兼股东,森源资本的嫡孙,平时随手买一条五千块的围巾眼都不眨,大学时就掏出几百万的做投资赚零花钱的男人,如今面对这五百游戏币却犯了难。他表情瞬息万变,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当家方知柴米油盐贵。”
    沛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呀!不是用在这里的吧。”
    “那可不是?”森泽航瞪了他一眼,“我就那么点老本,还要给你买面包和炖肉。”
    “什么叫给我买面包和肉,您也吃了!”沛诚立刻反驳道。
    “还不是因为你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的!”森泽航用手指头戳他脑门儿,“剩下点零钱基本全给你了,你倒好,出去逛一圈就全给我花光了。”
    “您怎么把我说得像败家媳妇儿一样,我那不是为了任务吗?”沛诚乐不可支,“而且我纠正一下,不仅仅是花光了,是还赊着账呢。”
    “哎!”森泽航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他抱着胳膊,颇为无赖地说:“那不管,等任务做完了,我们就跑路,要钱没有。”
    “这不好吧,”沛诚为难道,“人家也是干体力活,赚点辛苦钱。”
    森泽航闻言纳闷地瞅着他:“他又不是真人。”
    沛诚愣了一下,迟钝地说:“哦,哦对,我差点忘了。”
    森泽航站起身,伸手在他头顶随手划拉了一下,去洗脸了,沛诚呆在原地,反复咀嚼这几个字:不是真人,啊,不是真人。
    这几个字十分稀松平常,却仿佛一盆冷水,把他浇醒了。
    是啊,“闵效禹”算是真人吗?森泽航算是真人吗?詹姆斯不是真人……那谢行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又傻又没用,明明别人都能轻松地分清界限,进入游戏就好好做任务,不会对npc产生多余的负罪感,自己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打游戏的时候还要为任务角色的命运挂念吗?通关的时候还要哀悼魔王的败落吗?这么大个人了,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懂。
    他非但拎不清角色,还喜欢上游戏角色,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森泽航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洗完脸之后就神清气爽地下楼去赚钱了——因为存款被沛诚花了个精光,之后如果要进攻南部神庙,除了银剑之外,势必还得采买不少道具,不论是火把、燃料还是引线,都需要相当数量的库存。
    沛诚无精打采地坐在旁边看,连往日财迷的激情都不见了,夜晚过去一半,赌场里又是被森泽航收割所以哀鸿遍野的一天,连下午回来时与他热络交谈的村民都面如死灰,森泽航终于准备收手了,这才注意到整晚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的沛诚。他有些奇怪,想了想,安慰道:“没关系的呀,我没怪你花钱。”
    “嗯嗯,”沛诚胡乱点了点头,“可能是没睡好,有点犯困了。”
    森泽航似是信了,将赢来的筹码兑换之后,就领着他回屋睡觉去了。
    窗外依旧是寒风猎猎如哀嚎般的一夜。
    第二日醒来,他们果然还是身处草莓镇中,不是错觉——每周进入支线世界后,在这里停留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了。沛诚不禁怀疑,如果一直无法完成击杀怪物的主线任务,可能在这里的时间会比现实更长,最后难说就一直留在这个世界回不去了。
    这一点他能想到,森泽航恐怕也想到了,所以一直在推游戏进度,一大早便催着他吃好饭出门去。
    两人刚走出赌场,立刻察觉镇上的气氛有些古怪,街上今天人特别多,三五成群地凑做一堆窸窣耳语,看见他俩来了,又集体默契地收声,多一眼不想对视般匆匆走了。
    森泽航:“?”
    两人走了半天,都抓不着任何一个愿意和他们交谈的人,只得按着原计划朝着杂货店的方向去。到了附近后,这里围着的人明显更多了,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不详的气息,带着丝丝血腥。
    这股不详宛如乌云一般盘旋在镇中主街上空,不久后,便化作猩红的大雨直直落了下来——他们看见了,村民稀稀拉拉围着的圈子正中,正是铁匠铺。
    只是,昨天至多还只能称得上破败的铁匠铺,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沛诚乍一看,还以为是被烧红的铁粉被扬满了整间铺面,连天花板上都落着不少,定睛一看才意识到,那些全都是干涸的血迹!
    太多血了!他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大量的血液——简直像是猪羊之类的牲口被从内部撕碎,所有脏器齐齐爆裂才能形成的恐怖景象。
    沛诚满脸震惊地向前迈了一步,赫然发现昨天还虎虎生威冲他大吼大叫的铁匠,如今只剩一张烧焦的人皮,贴在熔炉外壁。他焦黑畏缩的脸部,只剩一口长大的牙齿,定格了他惨死前的悲惨叫喊。要不是他身上的皮质围裙还剩了一点残片,这种程度是根本连尸体身份都辨认不出来了。
    熔炉内的炭火已经烧得发白,如今火势渐熄,估计已经燃了整整一日一夜,将那么多的血迹全都蒸干,变作暗红的颜料,涂抹在墙壁上、天花板上以及所有铁具上,形成了这个方寸间的地狱。而空气中除了满屋的血腥味外,还有一股子肉和布料被烧焦的臭味,沛诚转过身退了两步,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
    森泽航见状也恶心得不行,他掩着口鼻,小心翼翼地踏入店内,用衣角垫着拾起一根火钳,忍着反胃在熔炉内扒拉了两下煤灰——一无所获。他又进屋去走了一圈——内里那间屋子到没遭到什么破坏,在胃酸反到喉头时森泽航快步退了出来,忽觉脚下的触感有些异样,挪开靴子一看,那竟然是一小坨肉块。
    森泽航走出铁匠铺,脸色铁青,声音中带着些微颤抖,但还是强自镇定地低声说:“剑没了。”
    沛诚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他一眼都不能再朝里看,只觉得头痛欲裂,耳鸣啸叫,明明此时没有任何怪物在周围咆哮。
    “是詹姆斯……不对,是我,是我害了他,我说漏嘴了。”沛诚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室外明明是艳阳高照,他却浑身冷汗,手脚冰凉。
    森泽航摇摇头,示意他这里人多口杂,不要再说了。
    第38章 安全屋
    这一番地狱场景,彻底冲垮了沛诚先前“组团打boss”的一腔热血,甚至没有了半点做任务的闲情逸致。毕竟如果是一般游戏里,就算npc被剧情杀,也鲜少是这样一副血淋淋的场景赤裸地展现在玩家面前,更别提尸体陈列方式还带着这么大的恶意。沛诚甚至觉得,不只是那个小小的铁匠铺,整个草莓镇都在一瞬间化作了地狱。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他不得不正视一种可能——如果游戏里的二人遭遇不测,外面的森泽航和“闵效禹”也会死亡。
    而兔子的任务须知里也明确地说过——如果角色死亡,则算作任务失败。而这样的“失败”,还有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不得而知了……
    自己之前太幼稚、太儿戏了,沛诚魂不守舍地站在草莓镇的主街上,不真实的阳光倾泻在他头顶,却没有一丝暖意。村民见了他们全都绕道走,仿佛他们是招致灾祸的罪魁祸首。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森泽航并没有要放弃此次出门的目的,见他精神不济,倒也没有强求,只叫他在门外等。森泽航顶着这些异样的敌意,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采买到了不少东西,把钱基本花光了才回去。
    回到赌场的时间还早,日头高悬,还有几个小时才会天黑,但两人似乎都不打算再即刻出门了。
    沛诚去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总算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消停了些。森泽航问:“你要不要再吃点面包?早上吃的都吐了。”
    沛诚摇摇头,实在忍不住,开口问:“您怎么能……这么冷静,我知道那个铁匠不是真人,或许只是某个虚拟空间中的一串代码罢了,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
    但森泽航已经听懂了他的话,表情十分认真:“你认为我无所触动吗?看了那样的场景都没有反应的,不是心理素质好,而是反社会人格了吧。”
    “对不起……”沛诚低下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森泽航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放柔和了些:“但正是因为那个现场太过真实、太过残忍,我们才不能乱,不然不就中了怪物的计吗?”
    沛诚抬起头来看他,森泽航接着说:“如果我们今天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打道回府,明天会不会杂货铺和烟花铺都被这样杀虐一空?归根到底,整个镇子是一个真空,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也进不来。如果不争得先机,要是所有物资都落到敌人手中,那到时候会死多少人?”
    其实沛诚不得不承认森泽航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止不住地犯恶心,而恶心的深处则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他一开口,语气就有点冲:“可银剑丢了,就算买到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您之前也说过吧,修复神庙最多只能把草莓镇恢复成往日的状况,根本杀不了怪。再说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怪物的寿命是无限的,过了几十年,它卷土重来,制造几个地震,神庙再次坍塌,就算村民都是些假的npc,那我们又有多少时间跟它耗?”
    不知为何,沛诚对于铁匠的遭遇有一种心有戚戚的悲痛,铁匠的惨死仿佛是敲响了一记警钟,把这个游戏……不,是把整个系统的恶趣味和残忍彻彻底底地暴露了出来。
    森泽航凝视了他许久,面容十分冷峻,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沛诚意识到自己此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森泽航——往日里,就算对方偶尔收起插科打诨的戏谑正经起来,也多半是带着不耐或不悦,而非这般绝对严肃且充满威压的神情。他喉结动了动,最终扬了扬眉毛,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
    这份安静反倒叫沛诚不安,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完全就是在迁怒,森泽航本就无辜,也并非冷血的人,只是在从大局的角度理性地思考问题,可他就是……可是那死状也实在太……
    沛诚深吸了两口气,尽量平复心情,蹲在森泽航身边帮他一起清点分类物资,不再去纠结刚才的问题。“这些东西放在咱们房间里是安全的吗?”沛诚问。
    “不确定,”森泽航道,“这个赌场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受过任何攻击,为什么呢?是因为人多吗,还是因为即使夜晚也会通宵开灯?”
    沛诚思索片刻,不确定道:“一般来说,游戏里会设置一个安全屋,可以存档或者更换装备等等。按照我们每次进入或者离开游戏,都是通过在这里睡一觉来达成,我们暂时可以假定此处是安全屋,换言之是个存档点。”
    沛诚指着那张双人木板床。
    “但是,我也有理由相信,这里并非绝对安全的,而是有着一些不能破坏的规矩或者守则。”沛诚逐渐恢复了思路,“我们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不懂习俗,所以在晚上开了窗户,差点就被怪物袭击了。当时出现了npc‘赌场老板娘’,她不止告诉了我们草莓镇的背景世界观,以及主线任务,还告诉了我们‘规矩’,也就是——‘夜晚一定不能开窗开门。’”
    森泽航点点头:“你的意思是,铁匠昨夜破坏了规矩,所以才被杀了吗?比如,他因为想要通宵修剑,所以打开了通风透气的天窗什么。”
    “有可能。”沛诚试图回忆了一下,但除了满屋猩红之外,无法想起任何屋内的细节,稍一用力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