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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亦没有真的双全法。一个是火,一个却是水,看似温柔,内心却冰冷如石,怎么可能相溶呢。
    阿团坐在外面的正厅,张宁安还在里间昏睡。整个人都窝在贵妃椅里,身上盖着白毛的薄毯,手里拿着两张纸,一张是张宁安的,一张却是张家嫡女,只比张宁安大半岁的张宝珠的生平。时间尚短,多的也打听不出来,不过也足够了。
    一个庶女,居然能穿上月影纱,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张宝珠,顾名思义,掌上明珠。从小如珠如宝的长大。父亲不管,母亲溺爱,骄纵跋扈,说一不二。最喜欢的就是以欺负庶妹张宁安。可讽刺的是,每次她欺负了张宁安,后面张宁安就能从张大人那拿些补偿。
    张宁安,生母是颇为得宠的小妾,一直到现在每月张大人都要去她生母的小院住几日。说是性格柔弱却意外的有些天真,懵懂不谙世事。这点却正好符合了张大人的喜好,对她也颇为喜爱,还为她训斥了张宝珠几次。
    天真,不谙世事……
    这倒是能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一个大家小姐会独自出现在街上甚至被人追赶了。小孩子心性么,总对外面的世界好奇,总不想别人跟着。总想着一个人去外面探险,然后回家对担忧的父母津津乐道,带点高兴,带点小自豪。
    真真是个好借口。
    两张纸很快看完,阿团垂眼想了一番,半响后抬头,把纸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半冬。半冬接过,脚边早早拢了一个火盆,直接丢了进去。看着它烧成了灰烬才让小丫头进了门把这火盆给端了出去。
    然后看向阿团,等着她的吩咐。
    阿团伸手把搭在腹部的薄毯直接拉到了下巴处,人也跟着往下缩,直接团成了一团整个人都窝进了薄毯里。半冬眼角抽搐的看着鼓起的一坨,只能庆幸,幸好没外人在,没人看到姑娘这么怂的样子。
    过了好久阿团才从薄毯里钻了出来,也不理被蹭乱的额发,直接对着半冬招手。半冬依言弯身把耳朵凑近阿团的嘴边。随着阿团的嘴巴不停的张合,半冬也眼神也从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的隐隐兴奋。
    甚至等阿团说完后拍着胸脯保证。
    “姑娘放心,这个奴婢可擅长了!”
    张宁安眼睛动了动,悠悠转醒,眼神迷茫,显然还不知道身处何地。不过迷惘不过一瞬间,眼神瞬间的清明后又变成了迷糊,无助的看向了四周,空无一人。看到没人之后,脸上的柔弱消失的干干净净。
    从这屋子里的陈设来看应该是客居之房,再看外面的天色,已经笼上了一层黑纱,看来自己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得抓紧时间了,不然什么都没做就被父亲的人带回去了,自己这心机也就彻底白费了。
    一咬牙,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发出阵阵哀嚎。
    半冬听到声响进来,就看到张宁安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捂着已经上好药的额头,眼睛也布满的雾气,疼的快哭出来了。皱着眉头直接上前把人扶了起来,还没看张宁安的脸,嘴里的话已经飙了出来。“你这姑娘怎的回事?白白撞到我们家的马车,好心给你上了药,你现在又摔了下来,是想摔坏了赖着我们家不是?!”
    眼睛瞪的溜圆,不满到了极点,甚至连看张宁安一眼都嫌浪费。
    丝毫不温柔的直接把人按在床边坐下,眉头皱的紧紧的。“你是哪里人,你撞我们家马车做什么?你家在哪,快点说,免得你死在了我们家真是晦气!”
    末了直接扭头,小声的嘀咕。
    “也是我们家姑娘心善,不然谁会把你带回家来,自己撞上来的晦气!”
    张宁安也是狠的下心的人,刚摔下去的时候的确又磕到了头,那哭也是真哭,确实是被疼的。至于半冬先前说的这一通,张宁安也听的明明白白,不过心里却半分涟漪都没有。这种话,从小听到大,怎么可能还会有反应?
    不过听到半冬那句嘀咕后,眼神顿了顿。
    这是三姑娘的丫头?应该是。如果不是那三姑娘的心腹丫头,不可能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怨气。而且,自己撞上的是三姑娘的马车,她让自己的丫鬟来守着自己也是合情合理。再者,一般的丫鬟,在不知道旁人的身份的时候,断不会如此不给脸面。
    能不给脸面的,那就是底气充足之人。
    这蛮横丫头的底气,自然是来至那位三姑娘了。
    低低埋着的头无声的勾了勾嘴角。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虽然没去过女学,但是听闻这许家三姑娘为人稳重冷淡,不喜与旁人结交。稳重?呵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贴身丫头是如此,主子能好到哪去?
    不过和我那个白痴嫡姐一样而已,只是她在外人面前装的更像那么一回事罢了。不过也好,自己最擅长对付这种人了。不过事事事由着她,什么事都顺着她,三句不离奉承的话,她就会自动把你当自己人了。
    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阿。
    ☆、第一百零三章
    还没看到人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群人的走动声,张宁安有些紧张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垂在一侧的手抓着自己的裙摆,不自然的对着正要起身迎出去的抿唇笑了笑,尴尬又小心。半冬头一撇,对这上不了台面的模样极其的看不下去。
    扯了扯嘴角,几步走到了门口。
    “姑娘。”背着张宁安,面部表情极其的……不和谐。
    “恩。”阿团淡淡的应了一声。看到半冬眼里闪耀的雀跃脸上却始终有着倨傲的神色,那扬起的小下巴哟,怎么看怎么欠揍!莫名觉得好笑,脚步顿了顿,无声的咳了咳,整理好了面部神色才进门。
    张宁安瞪大眼看着一行人从门口进入。
    久闻这许家三姑娘性子有些寡淡,人也偏爱素净之色,今日一瞧,传闻果然是有误的。一身绯红衣裙明丽,虽素着一张脸,朱唇却似不画而红,明白添了几分血色和艳色。精致的眉眼冷清直视,不见半分倨傲却能感觉到她的无所谓。
    眼神缩了缩又下死眼看了看,这衣裳精致又带着随意舒适,分明是家常穿戴。
    所以,这许家三姑娘怎么可能是寡淡之人呢!
    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保持清高的姿态,在家里却穿的这么火/热。
    啧……
    好似被吓住一般,呆呆的看着阿团以及身后簇拥而进的七八个丫鬟。苍白无血色的双颊,头顶的伤痕,被污了尘土的白衣,怎么看怎么可怜。阿团脚步一顿,神色不变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宁安。
    然后侧头看向半冬。
    “是个傻子?”声音清亮,一本正经。
    这话一出,半冬差点崩不住脸上的表情,嘴角严重抽搐,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场,一时间没有回话。张宁安也被这话给堵的一口气上不来!这许家三小姐居然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陌生人看到这么可怜的自己难道不是该询问怎么了?
    怪不得外人总道这许三姑娘不爱和旁人说话,原来是因为不会说话!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直白的人!
    久了没有得到回话,阿团娥眉一拧,染上了一抹不耐。“既然是个傻的,着了人送回去罢。”言毕就要转身离去。张宁安眨了眨眼睛猛然回神,连忙上前:“三姑娘留步!我……我不是傻子。”
    低头踌蹴,尴尬至极,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众人的神色。
    半冬这会也回神了,连忙出声道:“这姑娘就是认生见不得人,一时间被吓住了。”
    姑娘不是还要套话么,怎么就要走了?!
    闻言阿团转身,黝黑的双眸扫过半冬脸上的震惊。心里摇头,这丫头到底不行,随意发挥一下她自己就露了馅儿,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做好,罚你今晚不准用点心!也幸得那张宁安也被自己震惊到了,没时间看半冬明显有区别于开始的神色。
    带着一抹疑惑再次看低着头害羞的张宁安,好像为了看的更清楚般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当在了半冬的面前。看了一会只能看到张宁安的头顶,声音里的不耐更加的明显。“户部侍郎的女儿,是你撞到我的马车。”
    “我并没有欺负于你。你现在的这副做派,倒像是……我欺辱了你一般。”
    张宁安抬头,马上就看到了阿团平静神色下的隐隐不快。并不诧异这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毕竟是在大街上发现的,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没曾想这三姑娘性子这般的直,黑是黑白是白!
    倒不能像对付那个傻姐姐那样对付她了。
    不过也容易,这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更好说了。
    紧张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当然不是姐姐欺辱我!只是我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神仙似的人,觉得有些自惭形愧……”顿了顿更小声的道:“而且是我自己撞到马车上的,给姐姐添了麻烦,更觉不安,才不知道该如何办如何说了。”
    这拍马屁也得拍到点子上才行。这三姑娘说话太直,那贴身伺候的丫头也是想什么说什么,根本没有耐心和别人拐弯抹角,倒不如直说!
    那声姐姐让阿团的眼神暗了暗,不可置否的想到了太子哥哥所说的分内【家事】。如果没有这份名单,这姐姐,说不定以后还真得这么喊呐?原本敞亮的心情像是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屋子,密封的透不过气来。
    堵的慌!
    脸色缓下了几分,满意了几分,转身走向座椅。一边走一边询问:“那你为何会撞上我的马车?身为官家女你为什么会独自一人神情慌张的出现在大街之上?你又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才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
    弯身落座,手执茶杯,抬眸直视张宁安的眼睛。
    “你撞上我的马车,是巧合还是……有预谋的?”
    已经领教了一次阿团的直白,这次张宁安倒没有被噎住了,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飞快变化的神色。这三姑娘性子太直了,问题也是一针见血的,显然对自己很是防备。那么,今天就不必讨好了,留下好印象即可。
    日后再慢慢来。
    有些难堪的涨红了清秀的容颜,整个人甚至颤抖的摇摇欲坠却倔强的咬紧下唇。“我没有故意要撞上姐姐的马车,只是恰好而已!”泛红的双眼眼泪不停的流出,好像受了天大的屈辱一般。
    几乎是泣不成声的难以启齿。
    “我是认出了三姑娘马车的标示,才选择撞上来的……”
    “我孤身一人出来不敢张扬,遇到几个无赖把我的荷包抢了,他们……他们还想羞辱我!我不敢大声张扬,只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可他们还是一直跟着我!”悲愤的看着阿团,摸着心口说的句句珠心。
    “姐姐,你想一想,我一个清白姑娘怎敢在大街上大喊这种玷污清白的事情?要是被爹知道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荷包又被偷了,我连雇小轿回家的银钱都没有。这时候看到你的马车要经过了,所以才会撞上来的。”
    “不是预谋,真的是巧合!”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分真话一分假话!
    闻言不仅阿团的神情松动了,就连旁边围着的丫鬟们也有些动容了。张宁安泪眼模糊的看了一眼四周,敏锐的捕捉到了所有人的不忍,垂着肩膀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半响后阿团叹气,然后对着半冬道:“给张姑娘上茶。”
    张宁安面上感激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过关了罢?
    小心的在阿团旁边落座,双手像是取暖一般抱着茶杯,也不喝,只是小心的抬眼看阿团,怕她还在生气。看阿团看的有些不自在了,皱眉半响后才又开口:“你放心,别人只知你无意撞到了我的马车,并不知道你为何撞上了我的马车。”
    清冷的脸上有些别扭,好像很少说这样的话。
    “你回家后好好与你母亲说一说,把事情遮下来就是了。”
    这话不知道触及到了张宁安什么不好的事情,哭的通红的鼻头一皱,很是害怕的样子。只支支吾吾道:“姐姐放心,我会跟母亲好好说的……。”素白的指尖不安的在茶杯上轻抠,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可阿团不想接她的话,只想速战速决,随意点头后看向她的眼睛。
    “那你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街上?连个丫鬟都不带在身边。”
    张宁安动作一滞,刚刚才止住的泪意又模糊了眼睛。“是我嫡姐想吃南巷云记的点心了,打发我来买。”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红肿的眼里满是惊慌。“怎么办,姐姐的点心没买回去,回家她一定会打我的!”
    一边说身子也跟着抖动,害怕至极。
    短短的两句话,这消息透的也太多了。自己在家不受宠,买点心这种小厮做的事情居然都会落在自己头上?还是被嫡姐给指使出来的,都受伤了还想着点心之事,是为了表明平时张宝珠的积威甚重?
    大概也猜到今天这一出是什么原因了。
    阿团抬头看了一眼半冬,半冬会意的点头。探着身子看了看门外,然后回头喊。“张姑娘,接你的人来了。”这张宁安好容易把事情扯到重点上,这还没开口呢,人怎么就来了!张了张口有些哑言的看着阿团,未尽的话堵在了嗓子口!
    阿团垂首起身。
    “你头上的伤好好养着,以后若是有什么毛病只管派人过来便是。”
    也不看张宁安欲言又止的神情,对着门口站着的小丫头们道:“送客。”面上已然一片清冷,刚才还有一丝的不忍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张宁安只能咬碎了牙闭嘴,狠狠的看了一眼从外面进来的自家下人。
    坏了我的好事,回去再收拾你们!
    也好,反正自己要做的事已经达到了,只是有些差强人意,也很满足了。
    半冬再回来时就看到阿团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出神,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上前询问:“姑娘,你刚才做的怎么和咱们商量的不一样阿?你让我当一个跋扈的奴才,自己也是高傲的那种?可刚才奴婢看不出来你哪高傲阿。”
    “而且咱是为了套话,你这一句就能堵上她半天,怎么套阿!”
    阿团偏头,没精神的瞅了半冬一眼。
    “心情不好,就换方法了。”
    额,姑娘心情不好?可是半冬现在真的很想知道阿团到底是为了套什么话!只拉着阿团袖口摇她:“好姑娘,你就告诉我这一回吧,你知道奴婢脑子笨,刚才是为了套什么话?已经套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