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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3节

      几个火头军在刷洗几口大锅,等下直接将肉用锅抬了分给各营。
    南瑾从他们身边走过,手中碗一倾,那碗白水直接倒在了溪水里。
    火头军们要发火,一抬头看见是那个女怪人,立即识相地闭嘴。
    南瑾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那边景横波等人对她的不合群见怪不怪,眼看所有人坐定,景横波含着筷子,眼珠转了转,笑着对小板凳招呼,“喂!要不要来一起吃?”
    裴枢霍然转头,此时才看清被一群士兵围着的宫胤,顿时色变。
    一只手在恶狠狠掐他的大腿,笑颜如花的景横波在他耳边杀气腾腾地警告,“记住,我失忆了!我记不清楚他了!对他是一种似曾相识因此有点兴趣但又带点敌意的情绪,因为我的潜意识对他就是这种感情。看起来最真。你就给我装认得他,但又因为不满不肯认他,本色出演,务必配合,否则咱们就绝交!”
    裴枢打开她的手,鼻子里重重一哼——需要演吗?他本来就是这种情绪好不好?他本来就懒得认识这种人好不好?这人失踪一年多了,就不能永远失踪下去吗!
    景横波托腮瞧着宫胤,这种粗糙的宴席,肯定不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国师大人眼的,他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不过今儿的宫胤似乎忍耐力特别好,竟然真的点了点头,掠到了她身边,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侧。
    一众将士立即便要拔刀,景横波摆摆手,何必这么紧张呢,一盆血肠就够放倒他了。
    她立刻殷勤地将血肠拖了过来,特意摆到宫胤面前,“好歹是客人,请,请。”
    不出所料宫胤的脸又白了,景横波快意地想到,他一定很不愉快地联想到了刚才盆里的那堆玩意儿。
    正准备再煽风点火,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端走了血肠的碟子,放在自己面前,毫不客气地道:“何必如此给阶下囚脸色?这菜我爱吃。”
    景横波回头,裴枢裴少帅一人独占一碟肠,左右开弓,狼吞虎咽,表示出了对这盘菜的无比热情。
    景横波白他一眼,将盘子又端了回来,放在宫胤面前,假笑,“先生,真的很香的。特殊的香。”“特殊”两字加重语气。
    宫胤的脸色没变,裴枢的脸色倒青了。
    在女王陛下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宫胤还真操起筷子,夹起一片血肠送入口中。
    景横波偏转脸,准备随时逃开,以免呕吐物弄脏衣裳。
    没有想象中的呕吐声。
    她愕然回头,就看见宫胤已经放下了筷子,甚至对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道:“确实不错,谢女王款待。”
    景横波怔了怔,在宫胤脸上看了又看,确定他真的没有呕吐的欲望,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觉得好吃?”
    宫胤点点头,目光清澈。
    这东西确实还能入口,只要不去联想便好。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费心安排做的,她亲手给他夹的,她喜欢的。
    景横波又怔了一会,忽然想起当初在玉照宫,这家伙什么都不爱吃,什么都不肯吃,她经常给他送食物,隔了一天还能看见原封不动,为了知道他到底喜欢吃什么,她费劲了心思。总在怜惜他不能遍识人间真味,总在怜惜他的生活,过得过于苍白寡淡,人生因为此,失却了质量。
    难道,他真的喜欢血肠吗……
    她忽然扭头,对身边火头军道:“这村子还有几头猪?能买的都买来,都杀掉。肉制成肉干,肠子……都制成血肠。”
    说完她也不看宫胤,自顾自道:“朕喜欢。”
    宫胤唇角又是浅浅一弯,夹起一块血肠自己吃了,又夹了一块给景横波。
    景横波还没反应过来,裴枢的手又伸了过来,少帅脸色铁青,先一筷子吃掉景横波那块血肠,再一把端过那碟血肠,哗啦啦全部倒进自己碗里,埋头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
    景横波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又恶意满满地拖过肚肺汤,假笑着对宫胤道:“尝尝这个汤,也是极好的,清肠润肺,以形补形……”
    裴枢的爪子又飞快地伸了过来,半空截走了那碗汤,泡进了自己碗里。
    景横波瞥他一眼,手伸向猪心,手还没靠到碟子边,那盘猪心又稀里哗啦倒进了裴枢自己的碗里。
    满桌的人都不吃了,怔怔地瞧着埋头大吃的少帅。
    景横波似笑非笑,拍拍他的肩头,“喂,你真这么喜欢吃啊。”
    “唔。”
    景横波端过那碟猪耳朵,“你喜欢自然给你,这个喜不喜欢?”
    少帅这才抬起头来,看一眼那猪耳,脸色好了许多,一边伸手来接,一边道:“猪耳也罢了,可别拿什么猪肠猪心猪肚之类的不入流恶心东西给我吃,那东西我一瞧就要吐……”
    满桌的人都一傻。景横波手一顿。想了想,厚道地道:“当然不会,这桌上都是肉,都是肉。”
    少帅吃了这么一通,难道从头到尾都没仔细瞧过吗?
    想想也是,就他那个吃法,看得见盘中菜吗?
    众人都厚道的默然,裴枢满面春风来接猪耳朵,特意示威性地瞟宫胤一眼。
    宫胤稳稳地端坐,也不看他,忽然浅浅笑道:“是啊,都是肉。在下今日方知,原来猪肠猪心猪肚如此做法,比肉味更有胜之。这位兄台,你刚才吃了那许多,可觉得好?”
    裴枢接碟子的手忽然顿住。
    随即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碗。
    雪白的肚肺汤上漂着红油,漂浮着几块暗红色的物事,那形状,那形状……
    “啪。”一声少帅扔了筷子,踉跄逃席。扑到溪边,一把推开那几个洗锅的火头军……
    景横波叹着气,放下碟子,“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
    也不知道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