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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节

      这傻木头是在赤裸裸的嘲笑她,亏她画得这么认真,真是……不能原谅!
    冬暖故恼着,杨柳般的眉向上扬着,眉心微蹙,因坐在灶膛前,她的脸颊有些红,倒挺像是她方才解释的“脸蛋”。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愠怒的面容,想着她的“画”与她的解释,忽而觉得他的心情变得像她“画里”的天气一样,春日和暖,和风融融,竟是一扫方才的阴霾。
    不由得,司季夏轻轻笑出了声,还是没有回答冬暖故的话,而是就着他手上的柴禾在冬暖故的画上添了几笔,边添边浅笑道:“阿暖画的娃娃没有穿衣裳,我给他加上。”
    “……”冬暖故是听出来司季夏这是明显的取笑她了,伸出手去就要抢过司季夏手上的柴禾,“不用你加!”
    谁知司季夏却是将手扬高,让冬暖故够不到,冬暖故便往一手按着他的肩,压着他,一手抬高要去抢他手上的细柴禾,这般就使得她大半个身子都倾压到了司季夏身上。
    忽然凑到鼻尖来的清淡馨香让司季夏的心跳突地加速,看着冬暖故近在咫尺的樱唇,只见他喉头一动,将手放低让冬暖故拿到他手中的木枝的同时吻上了她那柔软的唇瓣。
    冬暖故怔住,刚拿到手的木枝“嚓”的一声掉落到地。
    司季夏在浅笑,见着冬暖故怔住,便在她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咬,冬暖故立刻回过神,退离开他,满面绯红,用力推了他一把道:“傻木头,好像糊锅了。”
    “好,我看看。”司季夏看着冬暖故紧张地从他身上离开,不紧不慢地浅笑答道,说罢缓缓站起身去看锅里焖着的菜。
    为了不踩毁冬暖故画在地上那幅常人根本没法看懂的画,司季夏站到了一旁。
    冬暖故抬头看着司季夏的背影,双颊还绯红着,眉心却是舒展开了,面上也不再见丝毫的怔忡与愠恼。
    司季夏在为她烧着菜,她则是拾起了地上的细柴禾,往她的画上又加着些什么,边加边道:“平安,若是我们有了孩子,到了春日的时候,你带他放纸鸢吧。”
    司季夏拿着锅铲的手轻轻一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应道:“好。”
    冬暖故笑得眉眼温柔,“平安是神医不是么,我听说孩子小时候总是有病又痛的,平安给医好不就好了?”
    司季夏还是默了默后才答道:“好。”
    冬暖故没有再说什么,只认真地继续画她的画。
    司季夏没有发现,他紧绷难过的心在方才冬暖故靠着他的肩缓缓说着话的时候就已经慢慢舒开了。
    有冬暖故在他身边,他所有的难过与悲哀似乎都能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当司季夏转过身来看向冬暖故时,她的画已添加完成。
    她给那个简单的小人儿旁边添了一个同样简单的人,只是这个人比小人高了很多,从那极为简单的头发看,是个男人,这个人跑在小人儿身旁,是在陪小人儿一起放纸鸢。
    小人儿在笑,小人儿身旁的男人也在笑,同样弯弯的眼睛,还有同样奇怪的脸蛋。
    画这幅画的人也在浅笑。
    司季夏不由又柔柔笑了起来。
    *
    傍晚时分,云城。
    楼远手捧着一盏茶,还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似自言自语道:“十年未回云城来,变化似乎很大。”
    “爷,爷,你可还记得原来你特别喜欢吃我和春荞给你带的那个烧饼?瞧那儿,那大哥居然还在那儿卖烧饼。”
    “哪儿?”
    “那儿那儿,街尾的地方,有个小男娃娃蹦跶的地方。”
    “哦?那儿啊,没想到过了十年,一家小小的烧饼铺子还在开着,看来生意做得不错,秋桐啊,去给爷捎两张烧饼过来吧。”
    “爷,你就好为难我是吧,你没瞧见人烧饼铺子正在收摊吗,我就是去了也没法给你买啊,反正爷以后都不走了,爷要是想吃的话,我明儿赶早来给你买呗。”
    “也是,我以后都不走了,什么时候吃又不一样?”楼远笑了笑。
    秋桐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了,正当她要说什么来弥补自己的错误时,楼远将手中的茶盏塞给了她,道:“好了,收整收整,该是要到了。”
    秋桐接过茶盏,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而后掀开车帘将头探出去瞧,很快又将头缩了回来,“啊,这么快就到了,我看到大门了,春荞似乎站在那儿等着了。”
    “是啊,这么快就到了。”秋桐去拿收拾好的包袱的时候,楼远似叹非叹道。
    未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秋桐率先跳下马车,而后站在下边为楼远掀开车帘。
    楼远眸光微沉,躬着腰下了马车。
    马车所停的地方,是一处有着朱漆大门的大宅子前,只见那朱漆大门大开着,门前站着十名家丁,似在等候什么人前来一般,见着楼远下了马车,十名家丁不约而同朝他神躬下身,恭敬道:“恭迎二公子回府!”
    春荞亦走上前来,向楼远微微垂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道:“爷,您终于到家了。”
    楼远不答话,只是抬头看着朱漆大门门楣上挂着的匾额。
    只见那黑漆匾额上两个烫金大字赫赫入目——相府。
    ------题外话------
    哦呵呵~阿远到家了啊~
    姑娘们认为阿季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啊哈哈~
    ☆、008、没良心
    楼远看着朱漆大门门楣上挂着的匾额,少顷才缓缓点了点头,抬脚走上了相府大门前的石阶。
    相府还是和十年前他离开时一样,只是朱漆大门似乎重新刷了漆,经过的时候还能闻到油漆味,刻着浮雕的影壁右下角落,曾经他和白拂玩闹时刻的图画还在,只是已经不清晰了而已,影壁右旁的那株苦楝树已经长得很是高大,犹记得那是他离开相府时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相府里,便是草木都未有改变,除了愈发的青绿茂盛之外,与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便是有些树木上很久以前挂上去的小木牌,都没有人动过。
    楼远走到一株枫树旁停下了脚步,抬手稍稍拿起了绑挂在树干上的那块巴掌大的小木牌,只见小木牌上刻着“红枫”两个已经被风雨侵蚀的字,他用拇指指腹轻摩挲过那两个字,眸光微颤。
    这是他来到相府的第二年,大人亲自削的木牌,白拂刻上的字,由大人拉着他的手亲自将这拴了麻绳的小木牌绑到树干上的,他还清楚地记得白拂当时在旁边对他说,呐,小子,这就是红枫了,大人给你挂上木牌子了,以后你多看几次就会认得了。
    当时大人只是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温和地对他说,阿远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吧,有什么不懂的,问白拂或者问我都可以。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树上挂着小小木牌子,是当年大人和白拂教他认识花草树木时挂上,大人和白拂,从未觉得他可怕。
    楼远放下手中的木牌子,转为抚向自己的脸,继续往前走。
    他如今有着一张完好的脸,只有少数的人知道他这张脸曾经有多可怕,他这张脸,可是被大火完完全全地烧毁了,若非遇到大人,他早就在那一场大火里死了,而他被大人带回来后,他有整整一年的时日不能见阳光,他的脸缠了整整一年的绷带。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忍受过怎样的痛苦,他曾痛苦得将他的脸抓挠得见骨,若非白拂日夜看着他,只怕他不知要缠着多少年的绷带。
    他那时的年纪本不当记得太多的事情,可痛苦太清晰,清晰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
    然痛苦很清晰,大人和白拂对他的好,他也记得很清晰。
    大人拉着他的手给那棵红枫树挂上小木牌时,是他解了脸上的绷带能再次走到阳光下的日子。
    那一日的阳光很耀眼,也很暖和,让他觉得他还是活着的,让他觉得他的家还在。
    可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给了他一切的家,并且想过不再回来,因为他觉得他会死在南蜀国,只为复仇。
    然而,他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活着回来了,没有人责怪他,甚至……还盼着他回来。
    他其实,很不孝啊……
    “春荞啊。”楼远走得很缓慢,春荞和秋桐跟在他身后,也不催他,只慢慢地跟着他走,走着走着,忽闻楼远好似叹了一口气。
    “属下在。”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不孝啊?大人和白拂对我可谓是千般好了,我非但不想着报恩,竟还一走就是十年,不曾回来看过大人一眼。”楼远用手心轻抚过路旁的低矮草木,缓缓道,“明明我就不是这个相府的什么人,我不过是大人路上捡回来的孤儿罢了,竟还知恩不报,你说我这良心是不是被狗给吃了啊?”
    “……”春荞微微拧了眉,“爷多想了,爷怎会不孝,又怎会和相府没有关系,爷在大人心里,可是儿子啊。”
    “是吗?”楼远笑了笑,“你和秋桐肯定在心中取笑我,笑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都不像原来那个唠叨爱笑的楼远了。”
    “……属下不敢。”
    “得了得了,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不过一个人而已,我还是看得开放得下的,不用再为我拧着张脸,看着都觉得你们这些日子里老了好几岁。”楼远躬身摘了一朵斜歪到脚边的小野花,转身抬手就插到秋桐的耳朵上,笑道,“秋桐来来来,也给你戴一朵野花,让她少几岁。”
    楼远的动作很快,秋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收回了手,只见秋桐忙拿下耳朵上的那朵小野花,看着那淡黄的花蕊和嫩白的花瓣,她眼皮直跳,瞪楼远道:“丑死了这花儿,爷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看你这些日子蔫吧的像个死人一样,我们天天拧着心,能不老吗!?”
    “秋桐!怎么跟爷说话的?”春荞斥了秋桐一声,秋桐连忙收声。
    楼远却是不恼,反是呵呵笑出了声,似乎又恢复了他原来那副总是笑呵呵的模样,边走边将手背到了身后,扬声笑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死呢,不用总为我哭丧个脸,放心啊,爷有良心,不会让你们一老再老的。”
    “……”秋桐将手中的野花朝楼远扔去,正好扔到楼远的肩上,楼远也不介意,只是抬手将那朵小野花拈到了手上,边转边问道,“大人在何处?”
    “回爷,大人一个时辰前进宫去了,王上又想摆宫宴,传大人进宫相商些事情。”春荞见着楼远笑了,不由得也微微笑了,语气似也轻松了些。
    “摆宫宴这种小事,也需得着大人去商量吗?”楼远微微挑眉。
    “爷已离开云城十年了,对如今宫中的情况自不会太过了解,属下晓得的也不多,只是这几日跟在白拂公子身旁伺候着,稍稍听着些罢了,多的也不晓了。”春荞恭敬地回答,“爷可等白拂公子回来了问白拂公子。”
    “白拂又上哪儿去了?”
    “回爷,白拂公子随大人一道进宫去了,似乎是陨王爷这一回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把琴献给了王上,王上让白拂公子去抚琴。”
    楼远默了默,微微点头:“嗯,我知道了,我的房间,白拂让人帮我打扫了没有?”
    “属下早就帮爷打扫好了。”春荞浅笑。
    “哈?你扫的?为何不是白拂扫的?”楼远轻哼一声,似乎到了这相府他就又变回了原本唠叨喜笑还喜挑别人的不是来嫌弃的楼远,“接我回来居然都没有点诚意,居然用我的人来帮我打扫房间,待他回来他要好好跟他打上一架才是。”
    “爷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透,要和白拂公子打的话,肯定输。”秋桐嗤声。
    “秋桐,你就这么吃里扒外的帮别人长威风。”楼远又轻哼一声,走上了白玉石桥,“坐了太久的马车,浑身骨头疼,先回房睡上一觉,谁也别来吵我啊,待大人回来了记得去叫醒我就行。”
    春荞张张嘴,似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应声道:“是,爷。”
    薛妙手……还是待大人和白拂公子回来再说吧。
    *
    冰刃觉得自己不需要良心,所以当他让坐下的马悠哉地走了半个时辰后,忽地甩了马鞭,啪的一声打到马屁上,那马匹瞬间撒腿往前跑,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先是一怔,而后想也不想即刻撒腿就追。
    马儿撒欢,冰刃心里也欢,果然同情人什么的事情不适合他做,还是像现在这样没良心的自己上路来得爽快,女人什么的,麻烦,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更麻烦。
    哦,好像不对,他不能这么骂自己闺女。
    也不对,猪雪一直都是蠢的,不过好在不是很弱鸡,至少他扔着她一年半载的不管,她也不会死,不但不会死,还依然活蹦乱跳的。
    不知道这头猪现在撒蹄子撒到哪个地方了,别真的路上被什么“屠夫”给绑去宰了就行。
    应该不会的吧?嗯,应该不会的。
    冰刃甩马鞭让马匹奔跑了老长一段路后忽有勒马,让它改跑为缓步,听了听后边的动静,嗯,没有动静,那弱鸡没有跟上来,很好,那他还是慢慢走马吧,这大晚上的,还是适合慢慢走,凉爽,到了天亮再去追猪雪吧,以她那愚蠢的速度,他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了。
    这般想着,冰刃果然一路悠哉地让马慢慢往前走着,甚至还躺到马背上,翘着腿用脚勾着缰绳,哼着小曲儿,系在马鞍上的八角小灯一晃一晃,真是显得他好不惬意。
    后边始终没有传来脚步声,冰刃完全没有再去想那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弱鸡姑娘,看来是完全甩下了。
    大侠?他才不是大侠,他只会杀人,他杀人是为了赚银子,离大侠这两个字差得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