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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太子有后,乃社稷之幸,这位刚出生的皇长孙被寄予了所有人美好的希望,皇帝甚至越过儿子要亲自给第一个孙子取名儿,然后是各种赏赐如流水一般被送进了东宫。
    当然,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朝阳宫里的郑贵妃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三公主甚至气得砸了几套茶具,又恼又恨,可惜她现在被郑贵妃拘在自己的寝宫里,不能像以往那般轻易外出,便是不开心也只能憋在殿里,而孟妘生下皇长孙的消息,更是让她这半年来憋在心里的一股火气要爆发了。
    她恨恨地在心里诅咒着皇长孙最好养不大,夭折算了!
    和朝阳宫一样,三皇子府里,三皇子也是一大早便得到了太子妃生了个皇长孙的消息,颓然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方起身从容地正了正冠,让人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去上朝。
    三皇子府的正院,莫茹正在安胎吃药膳,听到消息时,手里的银制调羹叮的一声落到了丫鬟捧着的小碗上。
    “皇子妃?”
    莫茹怔了会儿,挥了下手道:“行了,我不想喝了,先辙下去罢。”
    丫鬟担心地看着她,觉得主子自从怀孕后,消瘦得厉害。旁的孕妇怀孕后都是往丰腴发展,但是她们家皇子妃却是越来越显瘦,明明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却仍是不怎么显怀,而且如今还需要卧床安胎,让人十分担心这胎保不住。
    等丫鬟退下,莫茹躺在床上,摸着肚皮,苍白瘦削的脸衬得那双眼睛更大,失去了少女时期的那抹灵动的神彩,使她如同那些勋贵府中的夫人一般,为了男人的宠爱及手中的权利,被逼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就在莫茹心灰意懒时,丫鬟来报,说庆安大长公主过来了。
    莫茹听罢,呆滞了会儿,便要挣扎着起身。等她见到走进来的庆安大长公主,突然心里的一股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抱住祖母号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没有仪态,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到尖尖的下巴,晕染着身上的衣服。
    庆安大长公主轻轻地拍着孙女的后背,任她发泄,并不像以往般斥责她软弱无状,直到孙女哭累了,方让丫鬟们端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大哭一场,莫茹心里积了两年的委屈终于发泄出来,心情也宽松了许多。她委屈地看着庆安大长公主,嘴角嗫动了下,想问为何祖母明知道她这几年处境困难,为何从未帮她说过好话,此时却莫名地问不出来了。
    等丫鬟帮莫茹洗漱好,庆安大长公主便将丫鬟挥退,开始教育起这不长进的孙女。
    “……男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能提供给你荣华富贵的东西罢了,我将你送过来,不是让你为一个不爱惜你的男人寻死觅活的?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儿,难道就是因为男人不看重你,你就不理会肚子里的孩子了?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你便是为了你的家人,也不应该如此自伤!”
    莫茹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太子妃今儿生下皇长孙,我知道这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不过这与你何干?要伤脑筋由着男人去伤脑筋,咱们女人可不去对付这种,要对付也是对付男人。茹儿,你的聪明劲呢?为何却被这么点小事打击到了?”
    莫茹继续沉默。
    庆安大长公主叹了口气,继续耐着心教育孙女,这孙女可是系着她的期望,只盼着她能走出来,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莫真像那些内宅妇人般无知,目光只局限在后宅争宠之上。
    在庆安大长公主心里,太子妃孟妘倒是个有眼界且不缺手段的,这才是她心目中女人该有的模样儿,也不知道康平那样豪爽的性子是如何教养出这般厉害的女儿,却可惜不是自的孙女。
    ****
    皇长孙洗三那天,阿菀和孟妡都随着康平、康仪两位长公主一起进宫了。
    刚出生的皇长孙简直是宫里的金疙瘩,人人都宝贝得紧,但是能亲自去看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便是洗三礼,也不是所有被邀请进宫参加的命妇能观看的,唯有一些身份显贵的夫人才能亲自去看几眼。
    不过,这不包括阿菀和孟妡。
    两个姑娘仗着太子妃的娘家姐妹,进了东宫时,便被太子妃身边的丫鬟秋霜请过去了。
    她们进了寑殿后,便见孟妘穿着一袭宽松的衣裙坐在床上喝鱼汤。可能是这胎怀的是男孩,虽然宫里有保养秘方,但是孟妘的容貌仍是不可避免地变丑了一些,脸庞比未孕之前圆乎了许多,皮肤上也有斑纹,须要一些时日才会消。
    当初孟妘肚子大时,便有很多人猜测她这胎是男是女,不过她当时龟缩在东宫,不喜外出,也没人能见到她的模样,而进东宫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是信得过的,自然也不会多嘴地去外头乱说。所以,竟然没有传出她这胎是男是女的消息。当然,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不然东宫可能又要被孟妘清理一翻了。
    “二姐姐,你变丑了。”孟妡一见面,就心直口快地说了。
    孟妘平淡地看了小妹妹一眼,然后在她凑过脸来时,一把掐住脸颊上的软肉,问道:“刚才妡儿说了什么?姐姐没听到,妡儿再说一遍。”
    阿菀:“……”
    孟妡:“……二姐姐好漂亮,就算生了孩子也是最漂亮的产妇,太子殿下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孟妘点头,终于松开手,并且理所当然地说道:“嗯,太子殿下也说我长得好看。”
    “……”难道不是她逼良为娼,逼着太子这么说的么?
    果然就算是嫁人生孩子了,孟妘也还是没什么变化。
    阿菀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孟妡往她身后躲,对孟妘道:“二表姐身体怎么样?无碍否?皇长孙呢?我和阿妡还没有看到皇长孙呢。”
    孟妡赶紧探出头来,朝孟妘使劲儿地点头,“二姐姐,皇长孙长得像谁?是不是像大哥一样英俊?”外甥肖舅的说法是民间最流行的,孟妡也认为皇长孙一定会长得像她家大哥,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
    “奶娘抱去喂奶了,稍会就会抱过来。”孟妘将一蛊鱼汤喝完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对妹妹道:“让你失望了,娘亲和母后都说他像太子殿下刚出生那会儿,都丑得很平均。”
    阿菀孟妡=口=:“……”哪有人说自己的孩子丑的?
    等奶娘将吃饱喝足的皇长孙抱过来时,阿菀和孟妡赶紧挤过去围观。看完后,阿菀觉得没有孟妘这娘亲说得那样丑啦,就像所有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皮肤还有些红红的,一张小脸真是小得一个巴掌都盖得住,五官更是细小得根本看不出像谁。
    “果然好丑。”孟妡皱着脸说,“一点也不像嘛,娘怎么会说像太子殿下呢?”孟妡觉得自己的眼睛没瞎,太子殿下虽然长得比不上她家大哥的俊俏,但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这么一团丑丑的小包子,哪里像太了了?
    孟妘接过小团子,手指轻轻地抚过孩子脸上细嫩的皮肤,无所谓地道:“那我可不知道了,娘说夫君出生那会儿,她还去抱过呢,她说像,那就是像了。可能以后会男大十八变吧。”想到太子以前也是这般丑,孟妘心中微动。
    孟妡恍然大悟,终于不再嫌弃小团子丑了。
    阿菀:“……”这对姐妹俩,真是绝了。
    ☆、第 99 章
    皇长孙的洗三礼办得极为热闹,大抵是因为这是文德帝的第一个孙子,太后的第一个曾孙子,这两人都无比重视,而他们重视的结果便是给予这孩子无上的尊荣。
    所以,不仅皇长孙的洗三礼办得热闹,到了满月时,满月宴更是不逞多让。
    康平长公主听说了皇帝竟然让礼部为皇长孙的满月宴所拟的规格后,忍不住皱起眉头,对妹妹康仪长公主道:“皇长孙还小,这般隆重,会不会折了他的福气?”
    孩子被宫里的那两巨头重视固然好,但是康平长公主还是忧心过刚易折。现在她已经是当外祖母的人了,也不若年轻时候对很多事情放得开,对事情的考虑也谨慎几分,就怕自己一个不谨慎,给儿女们带来什么危险,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女儿成为东宫太子妃时,康平长公主更不敢大意了。
    康仪长公主也知道宫里的情况,不过她没有康平长公主那般忧心,安慰道:“毕竟是皇长孙,而且还是太子殿下第一个孩子,将来指不定还会是皇太孙,皇上和太后重视也是应该的,你莫要太过担心,宫里还有太子妃看着呢。”
    对于孟妘,康仪长公主还是比较放心的,特别是在孟妘怀孕那段日子以来,她所表现出来的手腕,让康仪长公主对太子将来平安登基多了几分信心。
    听到她这么说,康平长公主心里便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放在心里。
    皇长孙的满月宴果然办得十分隆重,甚至是按照太子满月的规格来办了,朝臣勋贵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纷纷各有思量。
    皇长孙满月这日,阿菀和孟妡同样又进宫去了。
    这次她们看到的是一个长得精神可爱的小包子,比洗三那会儿有精神多了,肤色仍有些红,不过阿菀以前经常住在医院里,听那些护士们说,这是新生婴儿特有的情况,等再过几个月,红色褪去,便会变成白白嫩嫩的包子了,那时候简直是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不过,阿菀这回又仔细观察了下,仍然看不出他到底像谁,也许这是小孩子五官未长开吧。到时候五官长开了,就知道是长得像爹还是娘了,以太子和孟妘的基因,阿菀觉得这孩子将来绝对长得不差的。
    想到萌萌哒的小包子,阿菀也有些激动。
    “终于长得好看一点了,果然是要男大十八变。”孟妡高高兴兴地说,凑到小包子面前扮鬼脸,嘴里发出怪叫声,想逗他看过来。
    可惜小包子完全不给她这个小姨的面子,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侍立在一旁的秋霜笑道:“小郡主,太医说皇长孙还小,现在眼睛是看不清楚东西的,耳朵也听不到什么呢。”
    孟妡听罢,一脸可惜的表情,仍是不死心地想逗他。
    这时,孟妘正好梳洗完毕出来,看到阿菀和孟妡趴在床前围观小包子,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她坐到床边,抱起儿子轻轻地拍了拍哄他睡觉,对小妹妹道:“妡儿、阿菀,你们看看他是不是长得好看多了?等他满百日,变得更白了,会更好看的。”
    孟妡点点头,又将刚才她的一翻话重复了一遍。
    阿菀坐在一旁,看着姐妹俩高高兴兴地讨论着小包子丑不丑的问题,囧囧有神,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孟妘是个爱美的,由不得旁人说她不美——太子都被逼得说她是个漂亮的孕妇了,更由不得旁人说她家的小团子丑。
    姐妹俩说了会儿后,孟妘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阿菀说道:“听说下个月姨母要为你举行笄礼了,到时候姐姐我也给你添份礼物。”她想了下,又道:“等你出阁时,我亲自会去给你添妆的。”
    阿菀:“……”这话题跳跃太快了啦!
    孟妡瞪大了眼睛,转头说道:“二姐姐,你的意思不会是阿菀今年就要嫁了吧?不要吧,娘亲说十五岁太小了,姑娘家身子都没长好,过早成亲对身子不好的。”
    听到孟妡的话,阿菀不禁愣了下,然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康平长公主当初为何放话说自家的女儿都要到十七岁再出阁,真是有远见。虽说古代的医术落后,但是古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智慧,更懂得养生之道,懂得这些也没什么。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种结论的,甚至嗤之以鼻,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女子及笄了便可以出阁了,并不讲究这些。
    由此可见,康平长公主作为一个母亲,是极爱护自己的孩子的。
    孟妘伸手点了下她的眉心,说道:“别一惊一乍的,事有轻重缓急,可以折中处理。”
    孟妡满脸问号地看着她家二姐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而阿菀被孟妘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顿时觉得屁股就像生疮一样,差点想跑。
    虽说都认命了,一切顺其自然,但是她实在是没想过今年要嫁人啊!难道孟妘知道什么不成?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宴席结束后,阿菀随着父母回府。
    在马车上,阿菀便试探性地说道:“阿爹,阿娘,今儿我在二表姐那里听她说,等我及笄时,二表姐要给我添份礼物呢。还有,她还说,等我出阁时,要亲自过来给我添妆。”
    听到阿菀的话,罗晔面上露出笑容,说道:“太子妃有心了。”能让太子妃亲自过来给自家女儿添妆,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份,说出去十分有面子的事情,罗晔自然不会拒绝,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阿菀看了眼眉目含笑的驸马爹,对他的迟钝已经无语了,不寄希望在他身上,便期盼地看着公主娘。
    康仪长公主还是知道阿菀的,见她期盼地看着自己,便笑道:“太子妃有心了,不过她要给阿菀添妆,还得过个几年呢,不急。”
    于是,阿菀将心放回肚子里,终于淡定了。
    阿菀还是相信公主娘的办事能力的,公主娘既然想要再多留自己几年,那就会留住。
    只是后来阿菀没想到,公主娘很给力,但是驸马爹却是个靠不住的。
    *****
    皇长孙满月宴过后,康仪长公主也开始忙碌起来,主要忙的便是阿菀即将到来的及笄礼。
    对于康仪长公主来说,她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想要给女儿最好的,及笄礼自然想办得隆重体面一些,甚至为此还进宫去同太后掰扯了下,求了个恩典。
    阿菀由着公主娘高兴,并不扫她的兴儿,公主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十分体谅她。
    在康仪长公主为女儿的笄礼忙碌时,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靖南郡王府的世子——卫珺带着弟妹亲自上门来拜访了。
    去年,卫珺满十五岁时,便在康仪长公主的帮忙下,终于让靖南郡王请旨给长子封了世子。
    靖南郡王妃去世后不及一年,靖南郡王便迎娶了新的郡王妃,新郡王妃耿氏身份并不高,却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嫁入郡王府后,很快便笼络住靖南郡王的心,并且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继母的身份,压制原配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及那些庶子庶女。而靖南郡王素来是个不关心后宅的,甚至在耿氏的挑拔下,对几个孩子也有些不闻不问。
    幸好,卫珺已经十岁出头,继母想要拿捏他也不容易,卫珺在吃了几次亏后,终于不若曾经一张白纸般的温润无瑕,懂得了保护自己的弟妹,迅速地成长起来,颇为可靠,再加上康仪长公主的帮助,兄妹三人倒是没在继母那儿吃过什么大亏。
    对于康仪长公主,卫珺是十分敬重感激的,母亲去世后,他们兄妹彷徨无助,父亲不懂内宅之事,且也不是个长情的,日子一久,并不怎么管他们,在继母进门时,情况更糟糕。幸好康仪长公主时常打发人过府来给他们送东西,或者是邀请他们去公主府作客,倒是让继母收敛了几分。
    这几年,卫珺兄妹时常去康仪长公主府走动,与康仪长公主夫妻的情份倒是比以前还深一些,罗晔甚至得空时,也会指点一下卫珺、卫珝兄弟俩的功课,让兄妹几人都很喜欢来公主府作客。
    如今阿菀就要及笄了,卫珺便带着弟妹上门来拜访康仪长公主外,顺便也送来阿菀的及笄礼的礼物。
    知道他们兄妹过来,康仪长公主百忙中抽出空来见他们,见了卫珺送上来的礼物,不由得笑嗔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你们都是好孩子,并不需要费那个心了。”
    如今卫珺兄妹几个亲自送礼过来,并不是以郡王府的名义,康仪长公主是个心窍玲珑的,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意。
    卫珺唇角含笑,俊秀的脸庞如玉般光洁美好,温声道:“媛姨莫说这种话,表妹的及笄礼,我们哪可能空手而来?那岂不是狼心狗肺,辜负媛姨和罗叔的教导了么?相比媛姨对我们兄妹的爱护,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说到最后,他一脸羞愧,觉得自己送的礼挺寒酸的。
    他现在吃用都是府里的,每个月的月例有限,实在是买不到什么好东西送过来,最后还是弟弟大胆地去寻父亲,在公中支了一笔银子,再将兄妹几个存起来的月例凑成一份儿——中途还要被继母防贼一样地盯着,去买了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