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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

      虽然人在明水城,卫烜却对京城之事熟练不过,前些日子得了关于靖南郡王府的消息,那里依然是吵吵闹闹,如今的靖南郡王府莫菲与靖南郡王妃斗法,却因身子过于虚弱而小产,靖南郡王妃被庆安大长公主亲自上门问责,接着是卫珝成亲、卫珠定亲……
    比起卫家兄妹几个,在卫烜心中最为忌惮的便是隐藏得最深的是蔡阁老,两辈子,无论情况怎么变化,唯有蔡阁老都是不变的,他深谙圣意,仿佛就是文德帝心中虫子,皇帝打个哈欠,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能依据圣意行事,让文德帝对他越发的信任。
    若是让蔡阁老像上辈子般出手,怕是太子终究难逃其算计,最后落得被废的下场。蔡阁老虽然不会明着出手,但他可以不着痕迹地左右帝王的想法,暗中将九皇子推上那位子,最后已然可预见蔡家权倾朝野的形势。
    所以,这次阿菀借着联络荣王之机,让人去盯着蔡阁老,卫烜是极为赞同的。纵使阿菀没有出手,他也要先一步出手,将一切事情扼杀在最初。
    想着京城里的事情,卫烜慢慢地闭上眼睛。
    *****
    卫烜回来了,不仅明水城可以过一个平和的冬天,卫府的人心也仿佛安定了不少。
    阿菀不再担心害怕,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悠然自在。
    只是随着雪越下越大,当阿菀收到京城里的消息时,不免有些担忧。
    这次的消息是关于靖南郡王府的事情。
    自从来了明水城后,阿菀与靖南郡王府的联络渐渐少了,卫珠原先每个月还会给她写信,托瑞王府的管事给她送过来,后来信件渐渐地变少,特别是今年,她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卫珠的信了,却不想现在却收到了关于卫珠定亲的消息。
    对于卫珠,阿菀是怜惜的,总觉得她小小年纪没了亲娘,继母又是个面甜心狠的,两个兄长不能在后宅庇护她,使得她的心性渐渐地偏移,人也跟着有些偏激。如今卫珠也到了定亲的年龄,却未想到她定亲的消息会如此的突然。
    阿菀将这消息与母亲一说,康仪长公主也有些怔忡。
    “谁给她定的亲事?定亲的对象是谁?”
    “信上没说,与珠儿定亲的淞州府的虞家,据说是当地望族,也不知道那虞家是个什么情况。”阿菀有些担忧,就怕是靖南郡王妃把持了继子继女的婚事,给她挑了个表面风光内里草包的。
    康仪长公主蹙眉,对她道:“我让人去查查看。”到底还是担心卫珠遇人不淑,被靖南郡王妃随便许配了人。
    半个月后,终于得了准确的消息,康仪长公主和阿菀不由得面面相觑。
    卫珠这婚事不好也不坏,是庆安大长公主保的媒,想来其中也有莫菲的功劳在。只是卫珠定亲的这虞家小少爷,却是虞家老太太最疼的孙子,家中长辈宠着,性子难免有些娇惯,幸好却没作过什么大恶之事。卫珠性子比较倔强,又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嫁去那一个大家子里,又非长子媳妇,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既然是姑母帮忙保的媒,想来虞家不会亏待她的,只是嫁得也远了一些。”康仪长公主不由叹息,心知庆安大长公主为了莫菲,真是用心良苦。
    卫珠的性子有些牛性,与莫菲这姑嫂相处并不如意,若非有个继母横着,怕莫菲那性子绵柔得紧,早就受小姑的气了。虞家是淞州望族,人丁兴旺,族中有许多弟子在朝为官,家势自是不错的,配一个郡王府的姑娘也使得。
    只是那虞家小少爷常年陪着祖父母居于淞州,卫珠出阁后应该是要在淞州定居,距离娘家极远,算是远嫁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常往娘家跑。这桩亲事既没有亏待了卫珠,又将她远嫁离了眼前,以后不会让莫菲再因她受罪,可不正是好么?
    晚上,卫烜回来时,阿菀便和他说了卫珠的亲事。
    卫烜淡淡地听着,他早在卫珠定亲前便接到了消息,知道卫珠定亲的对象是谁,果然与上辈子的不同,不过也是不好不坏,都是一样远嫁的命,心里难有波澜。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如何。”阿菀心里有些惆怅,惆怅于这时代女子的婚姻就像第二次生命,却往往不能自己作主,好坏却是自己品尝。所以,女子的婚事素来要比男子慎重许多。
    “不管好歹,都是自己过日子,你担心再多也无用。”卫烜嘴上说得十分漂亮,很快便将阿菀劝得放下了这事情。
    时光飞速,转眼间,文德二十六年到了。
    ☆、第 212 章
    对于文德二十六年,阿菀心里有个抹不去的疙瘩,原因便是太后的那个预言梦。
    太后去年大病一场时,做了一个梦,在她的梦里卫烜将于文德二十六年七月战死于明水城外十里处的马嵬坡,死后被两代帝王追封,荣极一时,后世史书中怕也有他的一笔,可谓是青史留名。
    可阿菀宁愿他淹没于历史中,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也不要如此轰轰烈烈地走过短暂的一生。
    自从春天伊始,阿菀的情绪便有些不对,卫烜自然也感觉到了,询问了几次后,终于从阿菀那里得知她的隐忧时,卫烜纵使心里有感,面上却云淡风轻,只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祖母得了癔症,郁大夫说,这种病情最是难治,且容易陷入自我想象中,不过是她老人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乱操心?”
    阿菀盯着他,“可是她一介深宫妇人,从未来过边境,却连马嵬坡的泥土分布情况都梦得一清二楚!”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阿菀自己两世为人,多少还是对神佛有感的,只是平时都是敬而远之罢了。
    所以,为什么太后就不能做个预知梦?阿菀宁愿相信太后这梦是个警示,让卫烜逃过一劫的提前警示。
    “指不定是她听谁说过一嘴便下意识地记住了呢?你知道皇祖母素来疼我,知道我在明水城,她老人家自然是对这里极为关注的,便有惯会揣摩上意的人将明水城的事情告诉她罢了。”
    阿菀在这位世子爷的巧舌如簧下,勉强地相信了,只是心里仍是隐隐有些不安。
    终于将她说服后,卫烜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然知道了上辈子自己是怎么死的,他这辈子自然要避开了。上辈子死时虽有遗憾有愤恨,却无牵无挂地死去了,甚至因为他以身殉国,在最后一刻保住明城不破,扼住了狄族南侵的步伐,加重了卫焯继承瑞王府爵位的筹码,也算是死得其所。而这辈子他终于抓到了心爱的人,想要和她一起人间白首,如何还舍得死去?
    所以,阿菀的担心有些无所谓。
    阿菀原本也以为自己的担心像卫烜认为的那般无所谓的,可是当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时,卫烜再一次率领三千骑兵进入草原时,阿菀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
    在卫烜再次带兵进入草原蹦跶时,京城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自从春天伊始,文德帝的身子便有些不好了。
    虽然文德帝极力隐瞒,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便会露出些许端倪,让人很快便能察觉到文德帝的身体情况,甚至因为四皇子让人窥探文德帝在太医院的病例案表,至使文德帝勃然大怒,不仅四皇子被罚闭门思过,连同为四皇子求情的太子也被狠狠地训斥,罚他在东宫闭门思过。
    如此雷霆之怒,连太子也被关禁闭,众人终于发现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现已有的成年皇子中,三皇子因病闭门谢客,已然失势;五皇子也在前两年被禁闭其府,再无翻身之日;太子渐渐失势,和四皇子一起被罚禁闭,剩下的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等便成了打眼的几位成年皇子,皆是各怀心思。
    其中,又九皇子年纪不大不小卡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
    等到了五月份,京城的消息陆续传来,特别是朝堂上官员更迭,太子失势被幽禁东宫的消息传来,让阿菀心头指不住地发紧,首次感觉到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
    康仪长公主也忧心忡忡,每日都关注着京城里的消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草原那边传来了个好消息,卫烜在对草原喀什海的战役上,斩杀了草原几个部落首领,生擒了狄族的新王乌力葛尔。
    消息传来时,大夏顿时欢腾起来,而狄族的士气却是大降,阳城、庆和城、嘉陵关等地中的狄军士气被打压,战事频频失利,被大夏军打压得处处败退,没有援军,后继无力,不得不投降。
    卫烜生擒狄王的消息传来后不久,圣旨也到了边境,皇上传召卫烜进京。
    卫烜才刚擒住狄族新王,这消息还没有传到京里,皇上便传召他回京。这消息传来时,众人皆是不解,不由有些担忧是否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卫烜是在五月下旬时回到明水城的。
    他亲自去接了旨后,便对来传旨的大内禁军道:“臣擒住了狄王,欲将之押进京,献与皇上。”
    卫烜遵召回京,直言在午门献俘,神色从容,并无惧意,让来宣旨的禁军暗赞不已。
    阿菀从午时伊始便在府里等他,直到天擦黑时卫烜方才回来。
    “阿菀,皇上宣召,我稍会便要随禁军回京。”卫烜将她紧紧地抱住,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得到消息,去年皇上身子便开始不行了,我怀疑他如今病情加重,方才会宣召我回京以防万一,所以这次他才会等不及我擒住狄王献与他。你不用担心,我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我已完成了他第一个要求,待回京后,我完成他第二个要求后,我便安全了,以后……”
    阿菀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的话虽然隐晦,却透露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让她知道他的处境并不像世人所见那般风光,这样的风光其实是他用命博来的。她一直知道卫烜一直圣眷不衰,是有条件的,却未想到会是如此的不堪,若是稍有不慎,他便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才早早地安排了那么多的安排,有意无意地培养她。
    “会不会有危险……”她哽咽地问道,此时京中如污浊的泥潭,她怕他去了便回不来。
    他为文德帝做了那么多事,又是皇子们的磨刀石,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怕是他没有好下场。只望着太子若能登基,依然仁心仁德,信守承诺。
    卫烜不语。
    当他沉默时,便是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又不愿意欺骗她,只能沉默。而这种沉默,却让她觉得远比谎言更伤人,更痛苦。
    阿菀顿时泪如雨下。
    “别哭了,我没事的!”他的声音沙哑,眸色翻滚,眼里隐隐有血色滑过,最后终于作了决定,用力地拥紧了她的身子,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道:“纵使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地活下来。”
    上辈子,他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大夏。
    这辈子,他愿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她。
    “等我回来!可好?”他亲吻她的泪湿的眼睑,轻声道。
    阿菀努力点头,知他对自己的眼泪无措,努力抑住眼泪,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消息,若是……”她抖了抖唇,终究是说不出那个不祥的后果。
    卫烜连夜出了城,带着他的亲卫,押解着战俘,随着大内禁卫军一起日夜兼程回京。
    ******
    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初十,皇帝驾崩。
    文德二十六年七月十三,太后薨。
    等太子服丧,举办登基大典、册封皇太后、皇后、皇太子,举办先帝的葬祭仪式,大赦天下的消息传来时,明水城已经开始飘雪了。
    如今小长极已经快两岁了,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往外面跑,纵使是降雪的日子,冰天雪地也阻止不了他向往外面广阔自由天地的热情,用着响亮的声音大叫着雪雪,像只小猴子一样往外蹿,累得丫鬟婆子们追在他身后气喘吁吁。
    当长极再一次掀着帘子往外跑时,一头撞到了来人身上,等他抬起脸,看到被自己撞到的人时,马上伸出小手扑到来人身上,甜甜地大叫着:“祖母~~”
    “是外祖母!”康仪长公主笑盈盈地将他抱了起来,点了下他可爱的小脸,笑道:“长极怎么总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你该说三个字了。”
    长极朝她呵呵地笑着,见到跟在康仪长公主身后的罗晔时,笑弯了眼睛,又叫着:“祖父~~”
    罗晔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与康仪长公主不厌其烦的纠正不同,罗晔只觉得这声“祖父”听得他浑身舒泰,根本舍不得纠正外孙,虽说有些自欺欺人的成份在,但对于罗晔来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女儿生的孩子其实也跟孙子差不多了。
    康仪长公主抱着外孙进来,便见到阿菀坐在炕上看信。
    见到父母进来,阿菀忙下炕迎过来,给他们请安。
    等丫鬟上了茶点后,皆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一家四口人。
    康仪长公主抿了口茶,笑问道:“京城来信了?说了什么?”
    罗晔也不由看得过去,对京城的局势极为关心。
    自五月份时卫烜被传召回京,京城里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人目不瑕接。先是文德帝病重,卫烜被叫进宫里侍疾,一待便是整整一个月,直到文德帝驾崩前,瑞王、荣王及几位宗室郡王、内阁辅臣皆被传召进皇宫,连被禁闭东宫的太子也在卫烜的请求下,终于被宣召到太极殿。
    那一晚,太极殿的灯光亮了整晚。
    接着,文德帝驾崩,太子登基,新旧交替,又是一翻忙乱。因文德帝驾崩得太过突然,京城中局势有些不稳,幸亏有瑞王、荣王、卫烜等人联手压制,又有六皇子、七皇子带头跪拜太子,方才将八皇子、九皇子暗中掀起的混乱压下,并将二人派去守皇陵,之后又用了一个月,京城终于平稳下来。
    只可惜,因京中局势不明朗,太子方才登基,卫烜现在却不能离京,而是被新帝授羽林军指挥使,暂时接管羽林军。
    “京里没什么事情,大家都好,让我们不用担心。”阿菀将信中的大概内容和他们说了下,然后若有所思地道:“不过阿烜可能不回明水城了,或许明年天气暖和时,我们也要回京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罗晔喜出望外,高兴得抚掌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长极年纪大了,也该回京城了,这明水城并非久留之地,对孩子以后的教育可不好。”
    若非妻女都在这里,罗晔根本不想在明水城久待,他一介文弱书生,虽说初来时觉得这等边境之地处处让他感慨,但是住得久了,便发现很多不便之处。能支撑他留在这里的,还是妻女和疼爱的外孙都在的缘故,若是有比较,他自然是愿意回京的。
    阿菀和康仪长公主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时,小长极却坐不住了,利索地爬到了罗晔的膝盖上,欢快地指着外头道:“祖父,玩~~”
    罗晔笑呵呵地道:“外面冷,不好玩的,长极和外祖父在屋子里玩好不好?屋子里暖和。”
    小长极却将头摇头飞快,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跳下了罗晔的膝盖,改抓着他的大手,扯着他要往门口走。
    罗晔被那只抓着自己的软软的小手弄得心软不已,面上故作为难之色,慢吞吞地被外孙拉扯着,悄悄地将他带到隔壁的花厅去玩了。
    见这祖孙二人出去后,阿菀和康仪长公主对视一眼,母女俩皆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后,康仪长公主也拿了信过来看,看完信后,她若有所思地道:“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以平静个几十年罢。”然后叹了口气,几十年后,她也不在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时的事情已经不用她再操心了。
    阿菀知道母亲为他们这辈人操了大半辈子的心,明白她的感慨,不由得像小时候那般依过去靠着她,笑道:“到时候娘和爹就好好地享受儿孙福便好,我和阿烜、长极都会孝顺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