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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这种倒追男人的事,在以前的林慧看来是一件没羞没臊的事,但是现在的桑小桐却打算不管不顾大胆勇敢地来一场真情告白。她在心底不停地为自己打着气:你以前墨守陈规地活了四十年,现在难得有机会重新活一把,很应该勇敢尝试一下以前没做过的事。大不了就是被拒绝了,又不会死怕什么?
    李唐一走出洗手间的门,就看见了桑小桐。她站在光线幽暗的走廊那端,一双眼睛像暗夜里的星星般明亮闪烁着。一开始,他还以为她也是来上洗手间的,可是她却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他有些奇怪地走向她,正想开口询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傻站着时,她却蓦地开了口。
    “李唐,我喜欢你。”
    李唐浑身一震地愕住了。
    借助酒精的力量,桑小桐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如果不是那两杯酒,她一定鼓不起那个勇气。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豁出去开了头,接下来她就更加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干脆走上一步靠近他,双手攀上他的肩,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定他的眼眸又重复了一遍。
    “李唐,我喜欢你。”
    走廊光线幽暗,孤独得像大海深处。而她晶莹闪烁的眼眸,璀璨如启明星,几乎耀花他了的瞳。他有些不敢对视地一垂眼帘,视线恰好落在她的两瓣红唇上。那两瓣红唇,无论形状与颜色,都如同三月初开的桃花花瓣。
    那一瞬,原本只是微醺薄醉的他,忽然有了一种无比沉醉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一点点向她俯近。四瓣唇之间的距离慢慢拉短,越来越短。她满脸晕红地闭上眼睛,长睫毛扑棱扑棱的,如两只飞舞的黑蝴蝶一样……
    鹿呦呦刚一拐进走廊,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走廊幽暗的灯光,正笼罩着两个面对面站着正处于接吻进行时的人。一怔之后,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选择转身退出来,不去打扰他们。
    鹿呦呦刚走出走廊,刘汉正好过来了,抬腿也要往里头走,被她一声喝住:“站住,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洗手间了。”
    “不准去。”
    “啊!”刘汉叫苦连天:“不是吧?鹿娘娘,就算你能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家拉屎放屁吧?”
    “我才懒得管你那些肮脏事,我只是不想你去打扰里头那对鸳鸯。”
    “里头有鸳鸯?谁呀?”
    这个问题刚一问出口,刘汉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哦,我知道了,该不会是李唐和桑小桐吧?他们俩刚才一前一后地离开座位后就一直没回来,现在躲在里头做鸳鸯吗?”
    话音刚落,李唐就从走廊里出来了。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就站在一旁的鹿呦呦与刘汉。桑小桐却没有和他一起出来,他们猜测也许是为了避嫌的缘故,所以故意分开走吧。
    “果然被我说中了,就是他们俩。”
    “是啊,恭喜你,答对了。灌了那么多酒下肚居然还智商在线,真是不科学啊!”
    刘汉得意洋洋地说:“我的智商从来没下过线。而且我告诉你小鹿,早几个月前我就已经看出了他们俩有奸情。怎么样,够火眼金晴吧?”
    鹿呦呦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得了吧,就你这个小眼星人,眼睛细得只剩一条缝,还好意思自夸火眼金晴。欺负人家孙大圣是二次元的,没办法现真身找你算账是吧?”
    “小眼星人怎么了?小眼星人也可以是电眼杀手。你知道吗?很多女生都说我长着一双电力十足的月牙眼,帅过周杰伦,秒杀金秀贤。”
    鹿呦呦正想做一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来埋汰一下“自吹自擂”的刘汉,却有一个踉跄走来的醉汉抢在她面前真材实料地吐了。而且从他嘴里喷出来的一口秽物,正好不偏不倚地全部喷在了刘汉身上,气得他哇哇大叫。
    “喂,有没有搞错,朝哪儿吐哇,你也看着点儿啊!”
    鹿呦呦则在一旁哈哈大笑,还对那位醉汉语气温柔如春风地说:“亲,你是今晚我在这家酒吧最喜欢的陌生人。”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进了走廊,直接奔女洗手间去了。
    在女洗手间里,鹿呦呦看见了正对着镜子发呆的桑小桐。她那一脸晦暗如雨的神色,让她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你怎么这表情啊!刚刚和男人接过吻,现在怎么着也该是面若桃花才对吧?不应该是这副死样啊!”
    “你怎么知道?”桑小桐怔了怔后就反应过来了,“哦,你刚才看见我和李唐在一起了是吧?”
    “是啊,我刚想要上洗手间,一进走廊就看见你俩贴在一起,于是十分知情识趣地闪了人,把空间留给你们俩去上演kiss戏码。话说你和李唐什么时候有奸情的?居然还一直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
    桑小桐苦笑了一下:“谢谢你这么知情识趣,不过我们没有上演kiss戏码,而且我和他也没有奸情了。”
    “啥?都没有。那刚才你俩抱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啊?”
    桑小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喜欢他,所以刚才主动向他表白,但是他拒绝了我。”
    鹿呦呦大吃一惊:“什么,刚才你向他表白,而且还被拒了?!晕死,不是告诉过你女人绝对不能倒追男人吗?怎么就不听呢?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吧。”
    “我知道这样不可取,可是……刚才多喝了几杯酒,借着酒意就不小心说出来了。”
    鹿呦呦想想不对:“李唐怎么把你给拒了呢?刚才我看他不是想要吻你的样子吗?”
    “是,可是……他还没有吻下来就刹了车,然后推开我说,对不起,刚才他多喝了几杯脑子有点乱,还说他和我更适合当朋友,就这样把我拒了。而我为了挽回颜面,也跟着说没关系,还说我也是喝多了说胡话呢。”
    “聪明,太聪明了!所有一切都是酒精惹的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危机处理我给满分,以后汲取教训,千万别再犯这种傻气了啊!”
    桑小桐垂头丧气地点点头,看了她一眼,鹿呦呦问得小心翼翼:“那个……你还好吧?”
    桑小桐勉强一笑:“我没事了。”
    “真没事?失恋的打击很巨大呢,以前我有个大学同学,失恋后躺在宿舍里哭了三天三夜,差点没活活哭死。”
    “失恋而已,不算什么。比这更大的打击我都经历过,照样挺过去了。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把自己活活哭死的。”
    在经历过结婚二十年的丈夫忽然提出要离婚这种晴天霹雳后,喜欢上一个男人却表白遭拒这种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强大打击了。虽然心里难过是难免的,但是桑小桐绝对不会像年轻小姑娘那样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得活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不会就好,看来你的抗打击能力比我想像中要强。那我不用安慰你了?”
    “谢谢你,不用了,我是成年人,自己能处理好相关情绪问题。”
    鹿呦呦十分佩服地对桑小桐竖起两根大拇指说:“小桐你真棒,失恋这种事很多女生都处理不好的,像你这么拿得起放得下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桑小桐暗中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我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盐。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处事也就老练多了。
    这天晚上,刘汉特意和李唐住了同一个标间,缠着他问起了在酒吧发生的事情。
    “李唐同志,你知道党和国家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现在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和桑小桐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奸情的?还有今晚你和她在酒吧都偷偷干了些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只要你说实话,我就可以代表组织从轻发落你。”
    李唐一听就知道刘汉肯定是看见了什么,所以才会这么笃定地来审他。他下意识地回想起了那条光线幽暗的走廊;桑小桐明亮如星辰的眸;桃花花瓣似的娇艳双唇;还有他刹那间的心醉神迷,不由自主地俯向她的唇。如同闻到花香的蜂,想要去吮吸甘甜的花蜜。
    他向她俯近,却在四瓣嘴唇即将重叠的那一瞬,忽然弹起,急速后退——理智顽强地抵抗住诱惑重返岗位,操纵着他的声带艰难发言:“对不起,我……刚才……喝得有点多……所以有点失态。请原谅。”
    她睁开双眼,无比失望地看着他。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继续坚持往下说:“另外,我觉得……我们俩……更适合做朋友。”
    空气变得沉闷无比,像是一张满弦的弓,绷得紧紧的,似乎随时随刻就会“嘭”的一声断裂掉。良久后,他才听到她的声音响起,哑哑的,低低的,蕴着一丝勉强的笑意。
    “没事,我也喝多了,刚才也是在说醉话呢。李唐,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嗯,没别的事了,我去一趟洗手间。”
    桑小桐一边说,一边脚步仓促地跑进了女洗手间,李唐也快步走出走廊。回到座位坐下后,虽然他一如既往地和大家聊着天,喝着酒,可是一颗心已经乱了。那颗心原本像一匹纺得好端端的布,经是经纬是纬,却在经历了桑小桐的告白后,被剪子绞过似的绞成了一团乱线,乱糟糟得理不出头绪。
    今晚之前,李唐还以为只是自己对桑小桐产生了好感。可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才让他知道其实她也对自己有所心动。说来也奇怪,原本她并不是一个符合他择偶要求的女孩子,而他应该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至少以前的她是个拜金女,倾向于嫁个有钱人,他在这方面自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虽然看似都不符合意中人的标准,可是他们却偏偏都为对方动了心。然而成年人的世界里,心动归心动,如果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再心动也还是会努力克制。李唐是一个成熟理性的男人,他知道桑小桐的过去,也无法接受那个过去——她曾经为了钱和一个中年已婚男人有过婚外情。除了忍痛拒绝她的表白外,他实在是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躺在酒店的床上,李唐依然是满心乱纷纷。对于刘汉的“审问”,他自然不能如实作对。直说桑小桐向他表白却被他拒绝,那样未免太伤人家女孩子的脸面了。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一切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想像的那样,那到底是什么样啊?你的意思是你和桑小桐没奸情,那你们偷偷摸摸地在走廊里做什么了?”
    李唐用一句话打发他:“sorry,个人*,无可奉告。别吵了,睡觉。”
    刘汉还不死心:“唐唐,刚喝了酒睡不着,跟我聊聊嘛。”
    “我没什么可聊的,如果你实在想聊,那就聊聊你和鹿呦呦之间有过什么奸情吧,这个我还是有兴趣听的。”
    李唐这一炮彻底让刘汉熄了火,他虽然看似口没遮拦的样子,但只要提到与鹿呦呦的过往,就会马上变成闷嘴葫芦一只。
    “嗯……我们还是睡觉吧。晚安。”
    季节在时间里流转,从枫叶飘红到雪花飞白,日历一页页地撕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是桑小桐期待已久的一个月份,因为这个月,苏昊会趁着圣诞假期回国探亲。虽然她现在不再是他名义上的那个妈了,但他依然是她满心挂念的儿子。她十分渴盼与儿子的重逢——那自然会是一场十分特别的重逢。
    休息天的时候,桑小桐特意去商场为儿子买衣服。一家国际知名品牌的服饰店上新了不少冬季新款,她在男装部一眼看中了一款宝蓝色的羽绒服,无论款式颜色都十分新潮帅气,很适合年轻的大学男生。虽然价格不菲,但她毫不犹豫地就刷卡买了。
    店员为桑小桐包装羽绒服时,她信步在店堂里继续浏览,又看中了一款黑色男式长大衣。简洁的双排扣设计,上乘的羊绒面料,穿着厚实又大气,保暖性非常好。不过这款大衣更适合成熟男士们穿着,而不是年轻的男孩子。
    桑小桐情不自禁地就想:这款大衣,如果李唐穿一定很好看。
    想起李唐,丝丝惆怅就如同缕缕青烟般从桑小桐心底升起来。久久地缭绕着她,挥之不去,剪之不断。
    上次的表白失败后,桑小桐与李唐的关系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表面上虽然照样是朋友,可实际上终究是不一样了。两个人每次见面时,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目光也都会避免对视。好在最近这段时间,电脑排班时仿佛也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一样,再也没有排过他们一起值勤。只是偶尔在机场航站楼遇上那么一两次,匆匆打声招呼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赶紧走人。
    只不过,人虽然可以走开,心却还是留在了李唐那边,一时半会儿拽不回来。心这个东西,一向最无组织无纪律不过了。身体其他器官都会老老实实接受大脑指挥,唯独心总是不肯听它的。尤其在感情问题上,更是我行我素得要命。
    像今天桑小桐明明是出来给儿子买衣服,可是看见那件羊绒大衣后,心就自作主张地跳出来说这衣服李唐穿一定好看。
    对于这颗我行我素的心,桑小桐无奈之后是生气:不行,你这颗心真是要好好管一管了。人家又不喜欢你,而且听说他好像还有女朋友了,你还老想着他干吗呢?找虐有瘾吗?以后不准再想他了,听到没有?
    垂下那只原本轻抚在羊绒大衣上的手,桑小桐转身拎起店员已经包好的羽绒服,毅然决然地快步走出了店堂。
    李唐好像有了女朋友的事,是鹿呦呦告诉桑小桐的,而鹿呦呦又是从刘汉那里听来的。
    刘汉和李唐的私交很不错,他们俩都很喜欢打网球,在一家网球俱乐部充了会员卡,有时间就会约在一块打球。
    有一次,刘汉约李唐一块打球时,惊愕地发现他不像往常那样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一位名叫郁青的女伴同行。那是一位容貌姣好的白领丽人,任职于一家外资银行。谈吐优雅,气质端庄,无论内在外在都无可挑剔。
    一场球打完后,刘汉就在更衣室里追问李唐:“唐唐gg,话说这个郁青跟你什么关系呀?”
    “朋友关系。”
    刘汉深表怀疑:“不会只是朋友关系那么简单吧?你平时可从没带过女孩子来打球的,是不是有奸情?”
    李唐忍不住抬起一只手照着他的脑袋瓜拍过去,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奸情你个头了!你这双狗眼是不是看谁都像有奸情?”
    一边反应敏捷地躲开,刘汉一边分辩说:“当然不是了,谁让你特别可疑呢。”
    上回李唐和桑小桐在l市古城那家酒吧走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汉一直没有从李唐那里问出所以然来。有天在机场遇上鹿呦呦时,他还问过她知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然也不会对他说实话了。一来实话会有伤桑小桐的脸面;二来她也不会那么乖乖地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俩之间的事,关你屁事?要你在这里八公兮兮地问那么多。”
    “小鹿,你要知道,我这个善良的美男子,一向最关心别人不过了。”
    鹿呦呦皮笑肉不笑:“麻烦你这个善良的美男子也做个安静的美男子行吗?就别管人家的闲事了。要是你实在闲得慌,我可以再帮你去同志网站发几张征友帖,多找些同志哥来让你关心一下他们寂寞空虚冷的心灵与*。”
    刘汉赶紧摇头又摆手:“,这个可不能再有了。而且小鹿童鞋,上回你发的那几个帖子能不能帮忙删了联系方式啊?最近我的手机都快被同志哥打爆了,只好设置为电话簿以外的号码统统不接。但短信箱里还是塞满了各种肉麻短信,每一条都能把人活活雷死,不带避雷针我都不敢看。”
    鹿呦呦得意洋洋地说:“知道你为啥这么受同志哥欢迎吗?因为我在你的个人资料中强调了一点——可攻可受。所以无论是1号还是0号,都一致视你为最佳搞基人选,短信电话自然是加倍地来了。”
    刘汉哭笑不得:“什么?可攻可受!拜托,我哪一点像小受了?横看竖看都是总攻大人一枚好吧!”
    “就你还总攻,万受无疆还差不多。本宫封你一个可攻可受已经算是便宜你了,赶紧一边偷笑去吧。”
    鹿呦呦一边说,一边扭着小蛮腰走开,刘汉还想跟她多说几句,追在后头说:“鹿娘娘,小的求您删了那几张征友帖行不?”
    鹿呦呦头也不回地扔给他一句话:“不行,至少得烦上你半个月再说。不狠狠治你一下,你不知道本宫的手段厉害。”
    李唐不肯如实相告,问鹿呦呦也碰了钉子,刘汉又不好直接去问当事人之一的桑小桐,从此埋了一个谜题在心底。这天在网球俱乐部看见李唐带了郁青同行,自然忍不住又要旧事重提了。
    “我说唐唐,你跟桑小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说清楚呢,现在身边又有了另外一个妞,这样不好吧?作为一位正直高尚的人民警察,劈腿这么低级庸俗的错误真心不适合你犯啊亲。”
    “我和桑小桐什么事都没有,我和郁青也什么事都没有,你所谓的奸情只存在于你的想像了。我拜托你的想像力不要太丰富行吗?你毕竟是开飞机的又不是编故事的。”
    “啥都没有发生,不会吧?我觉得就算没有奸情,也一定有暧昧吧?至少你的身边这两个女人看起来都像是暧昧对象。桑小桐就不说了,这个郁青你是怎么认识的?”
    李唐简略地解释说:“她舅舅就是我妈妈工作的那家养老院的院长。前几天我去接我妈下班时,正好遇上她也在,就那样认识了。”
    郁青就是唐琴曾经兴致勃勃地想要安排儿子相亲的院长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