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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妈,你别说了。”
    顾长钧的脸上露出夹杂了隐隐痛楚的疲乏之色,“不早了,你和爸去休息吧。”
    他抄起外套转身往外走。
    萧梦鸿说道:“爸,妈,我想说的话并非冲动,而是我经过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我想要离婚,和长钧结束我们的婚姻关系。”
    顾长钧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停下了脚步。
    ☆、第76章
    顾彦宗和顾太太惊呆了。两人望着萧梦鸿。
    “你说什么?”顾太太嚷道,“离婚?你说想离婚?”她的声音抻的都变调了。
    萧梦鸿看见顾彦宗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目光里含着震惊失望,压下心里涌出的一阵浓重愧疚。
    “爸,妈,我非常对不起你们,在你们把我视为家人的现在又提这样的要求。”
    顾太太气的脸色有些发白:“我儿子到底怎么对不住你了,凭空你又闹起了离婚?就因为死了那个姓丁的,你就受不了了,怪罪起我儿子了?难道这么几年了,你对那个姓丁的还是不忘?”
    萧梦鸿摇了摇头:“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已经完全是过去了,我对他没有半点您认为的余情。甚至我希望自己能回到从前,好让这一切从没发生过就好了。”
    “既然这样,你到底又哪里不满了?”顾太太的厌恶溢于言表。
    “我的解释,您或许不会相信。虽然丁白秋于我已是陌路,但他这样死,确实让我想了许多。我和长钧之间没有信任,没有共通点。虽然因为相互妥协退让一直过到了现在,但他心底里是不能接受真正的我的样子的,我也无法认同他的许多思想和行事,更无法为了迎合他而改变我自己,好彻底变成能让他接受的那种样子。丁白秋的突然出现和他的死法,让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顾太太露出气恼又迷惑的表情:“我实在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夫妻过日子,谁不是磕磕绊绊这么过下来的?”
    萧梦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门口依然背对着自己的顾长钧。
    “长钧,我相信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已经尽量努力试着去维系住我们的婚姻了,我也试过。但到了现在,你我心里应该都清楚,这种努力是彻底失败了。再勉强继续下去,于你或者于我都是折磨。从前我对不起过你,现在做为一个妻子,我也依然是失败的。我的身上远不具备成为能符合你理想的贤妻的美好品德,而且,因为我天性里无法改变的自私,我也无法做到你满意的样子。我和你的相处日益艰难,给你,也给我自己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所以再三考虑过后,我觉得离婚是必要的。于我们将是解脱。”
    书房里静悄悄的。
    顾长钧依旧那样停在书房门口,甚至没有转过身来。
    压迫的人仿佛无法呼吸的沉默。
    想说的,也最不容易说的,终于说出了口。萧梦鸿这几天来一直纷乱的心情忽然仿佛平静了下来。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顾太太不断哀叹,“你嫌好日子过腻了,又想让我们顾家鸡犬不宁是吧?”
    “我知道我的这种要求会给爸妈以及整个家庭带来的不良影响。尤其爸现在还在任期。所以现在我也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如果需要,我可以等的。等到爸爸任期结束……”
    “德音,你想过宪儿吗?你要离婚,宪儿往后将如何?”
    一直没说话的顾彦宗忽然开口道,语气凝重。
    萧梦鸿心底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仿佛被扯了一下。
    “这还要问她吗?宪儿姓顾。”顾太太已经冷冷地道,“她看不上当我们顾家的儿媳妇,我也没福分享这种儿媳妇的福。她要走,自己走就好了。”
    萧梦鸿望向自己的公公,长长呼吸了一口气。
    “爸,如果可能,我很想让宪儿随我长大,我亦自信能为他很好的成长而努力创造条件。但我知道你们不可能允许宪儿随我离开顾家的。出于实际的考虑,我愿意遵从你们的意愿,留宪儿在父亲和祖父母身边长大。我相信有你们的关爱,宪儿同样能健康成长。似然我不是称职的母亲,但我也有一点希望,我希望离婚后,我依然有探视宪儿的机会。”
    顾彦宗眉头皱的紧紧,“德音,你真的都考虑好了?”
    萧梦鸿望着他:“爸,我还记得上一次我和长钧不和之时,您从中努力调停。我非常感激您做的一切和您的大度与宽容。我很抱歉到了最后,我还是让您失望了。我现在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唯离婚后,在不影响你们和宪儿正常生活的前提下,能允许我有定期探视他的机会。”
    “倘若我们不允许呢?”顾太太忍不住冷笑了,“真想离婚就该一刀两断。是你自己不要宪儿在先,又谈什么探视!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坚持的要求,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退让。倘若在他成长懂事后,因厌恶我这个母亲的离开自己不愿见我,那另当别论。”
    萧梦鸿说道,语调凝重。
    顾太太一愣。
    “听听,这都是什么啊。一套一套的!我只知道女人要是真疼孩子,也就不会干出像你这样的事了!你既然要离婚,自己走就是了,我们顾家不会拦你,宪儿也要不起你这样的妈!”
    萧梦鸿没有说话,只望着公公顾彦宗。
    顾彦宗沉吟了片刻,视线投在了儿子的身上。
    “长钧,德音的话,你都听到了。归根结底,这还是你们夫妇的事。你怎么说?”
    顾长钧慢慢地转过了身,望着萧梦鸿。
    两人四目相对着。
    “你要离,那就离。但是宪儿,你是不可能再见到他的。”
    最后他说道。
    顾太太松口气,“原本就是这个理儿!”
    萧梦鸿并没太大的反应。注视着对面的丈夫,只道:“倘若在他成长懂事后,因厌恶我这个母亲的离开自己不愿见我,那另当别论。但现在,我是不会放弃这一点要求的。”
    顾长钧盯着她,唇角微微扯了扯。
    “一个自动要离开孩子的母亲,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
    “爸,我知道你对她一向很是偏袒。但这一次,请你不要插手。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她要离婚,我不留她了。但宪儿,她这辈子是不能再见了。我的儿子,不需要这样的母亲。”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传来他快步上楼时发出的一阵脚步声。
    顾太太看了眼萧梦鸿,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厌恶、生疏、冷淡,以及一丝无奈。
    最后她唉声叹息,临走嘟囔了一声“作孽”。
    书房里最后剩下了萧梦鸿和顾彦宗。
    萧梦鸿慢慢转向他,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决定说出要离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自己对顾长钧的父亲,这位一直用宽容和开明在促和他们的长者面前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是苍白而无力的,甚至虚伪。
    “爸……”
    她叫了他一声。
    顾彦宗长长叹了口气:“德音,有了宪儿之后,我原本以为你们是能白头偕老的。没想到还是到了今天的地步……”
    他停了下来。
    “我最后再问你,此事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吗?你决意要和我的儿子分开?”
    萧梦鸿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和顾长钧共同生活了几年,留在她记忆里的,也并非全都是不愉快。两人也曾有过缠绵,他在她耳畔说那些曾让她想起便为之怦然的情话。只是,再怎么美好的瞬间,也敌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分歧和争执。
    就像一把钝刀,能把所有曾经想要好好过下去的愿望和信心给肢解的支离破碎。
    “是。”
    她眨了下眼睛,逼回微微濡湿了眼睛的一阵泪意。
    顾彦宗沉默了下来,最后道:“长钧现在是在气头,说话冲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要去美国了吗?趁这段时间分开也好,你们彼此冷静下,等回来了,倘若你们双方还是共同决议离婚,那时再商议宪儿,你觉得如何?”
    “谢谢你爸爸。”萧梦鸿迟疑了下,“我再和他谈谈。”
    ……
    萧梦鸿从书房里出来,回到房间。看见顾长钧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宪儿。乳母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见萧梦鸿进来了,仿佛如释重负,迎上去低声道:“少奶奶,要不要我带宪儿另睡?”
    顾长钧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不用了。宪儿就睡这里吧。以后你好好照顾着宪儿。”
    他朝外走去。
    萧梦鸿追到了门外,低声道:“我想和你再谈谈。”
    顾长钧仿佛没听到,快步下了楼朝外走去。
    “长钧,你刚回家,这么晚又去哪里?”顾太太闻声也追了出来。
    “去北苑机场。”顾长钧应了声,人已经到了外面,打开车门上了车,发动了就往外开去,开到铁门前停了下来,按了声喇叭。
    门房匆忙起身去开铁门。
    萧梦鸿追了上去,抓住了车门。
    “顾长钧,你先不要走。”
    玻璃降了下来。
    “没什么可谈了。就这样吧。”他的视线望着前方,冷淡地道。
    萧梦鸿慢慢地松开了抓住车门把手的那只手。
    “我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既然你也同意离婚了,却执意如此,你在报复我?”
    顾长钧转过脸,靠过来些看着她,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冷笑:“萧德音,有所得,便有所失,人当知足才能常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明白?知道沪公董局华董是怎么对待他那位与人通奸的大太太的吗?幽禁至死。我自问对你足够容忍了。如今你视我为羁绊,与我对立,要离婚获得自由,我也放你。既然离婚,那就永远不必再见。我更不欲因孩子而与你继续有所牵绊。”
    铁门已经开了,顾长钧踩下油门,汽车就出了铁门朝外疾驰而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77章
    出行前一天的晚上,萧梦鸿去向现在还是自己公公的顾彦宗辞别。
    顾彦宗鼓励她几句后,出了片刻的神。
    萧梦鸿站在边上,屏息时,见他忽然微微笑道:“德音,从前你初入我顾家门,我观你知书达理,那时对你印象就好。中间你与长钧起了生分,生出种种是非,我一度也失望。但人非圣贤,难免有过。尤其这几年来,你更犹如涅槃重生,我也很是欣慰,心里早将你看做我的女儿。私心里,我自是希望你能与长钧破镜再圆。只是,倘若你们真的已经缘尽,也是不能强求了。你赴美之前,我给你一句话,只要我还在一天,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的。我会亲自教养宪儿,你也可自由探视。”
    灯光之下,他面上带着温和微笑。
    萧梦鸿怔怔望着公公,眼眶忽然热了。
    她来自后世,原本不习惯此时还有的向长辈叩拜的礼节。但此刻,却向座上的公公双膝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他叩头,流泪道:“谢谢爸爸。”
    顾彦宗叫她起来。萧梦鸿低头拭泪时,听他又道:“长钧母亲是我结发之妻,虽无大的眼界,但生儿育女,伴我也是半生至今了。她有薄待了你的地方,你勿与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