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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驾车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斗笠,罩着防风沙的纱网,陆锦同样看不出面容。
    陆锦坐的有些久了,稍微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就在这时候,腰间的匕首又进了几分:“叫你别动!”
    婉莲大概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冒险的事情,她的额头、鼻尖都渗出了汗珠,陆锦甚至能感觉到,她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以至于抵在她腰间的匕首带着一种慌张的颤栗。
    在这样的慌张情绪下,她的确有可能因为过于紧张而错手伤到陆锦。
    陆锦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平淡:“我已经跟你出来了,你手中还有武器。”她的下巴抬了抬,示意外面:“外面那个人,应当也是你们的人吧?你看,你们有这么多的优势,我又能做什么?”
    婉莲并没有因为这番话就松懈下来。
    陆锦太狡猾了,她不会信她。
    婉莲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你要是逼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陆锦看着她,忽而笑了。
    婉莲现在的神经已经十分的紧张,她不想看到任何在她的掌控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好比陆锦的这个笑容。
    陆锦收起笑容,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并没有就此住口:“婉莲,真正抱着必死之心的人,不会是你这个模样。你有没有认认真真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惜,也很可笑吗?”
    “你闭嘴!闭嘴!”婉莲龇目欲裂的嘶吼起来,或许是因为太激动,她直接将抵在她腰间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头:“你再啰嗦我就杀了你!”
    慌张之下无法控制的力道,让锋利的刀刃入了肉。陆锦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也大了起来:“杀了我!?你想清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背负上一条杀人的罪名!是因为我害你失去了心上人,还是我让你失去了原有的通话富贵!?没有傅承宣,你的一生还有很多选择!可是今天你一旦动了手,你失去的就是一生!就是所有!”
    “闭嘴!闭嘴!”婉莲似乎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话,可是陆锦根本没有放过她,言辞间越发的激厉:“你让我闭嘴,并不是因为我信口胡说,相反是因为我说的全都是对的!婉莲,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有什么不好?就算没有傅承宣,你当真寻觅不到良人?你扪心自问,一直以来,究竟是旁人在逼你,还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仿佛是神经被挑衅到了一个极限,婉莲红着眼睛流下眼泪,终于崩溃,她飞快的举起手中的匕首,对准了陆锦刺过去:“我叫你闭嘴——”
    ————
    修俊馆中,傅承宣负着手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因为修俊馆是新建,加之皇恩大赦之下,修俊馆中的学生增多,但是助教学正并未增加,所以修俊馆中的人手并不怎么够,自然也就很少有人走动。
    “刘助教。”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傅承宣并没有仗着和陆锦的特殊关系而有什么嚣张姿态,反倒十分的客气。
    刘助教原本是率性堂中的人,临时过来帮忙罢了。此番见到傅承宣,刘助教淡淡一笑:“傅生来修俊馆所为何事?”
    现在不是上课的时间,按理说学生是不会过来的。
    傅承宣也不扭捏,直接问道:“陆博士不在吗?”
    刘助教微微蹙眉,似在思考,旋即答道:“先时我都在整理教舍,并未见到陆博士离开。不过上午陆博士没有课,也许离开了我也不知。”
    见傅承宣也蹙起眉头,刘助教笑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陆博士?”
    傅承宣回过神来,对刘助教摇摇头:“不……只是功课上有些疑难……”这个理由也有点扯,傅承宣一抱拳:“学生先离开了。”
    刘助教微微颔首,目送傅承宣离开。
    傅承宣从修俊馆出来,似乎还在想什么事情。上午的课还没上完,他从修俊馆一路走到诚心堂前,刚巧诚心堂中有一众学生涌出,这是要去琴房取琴准备上琴艺课。
    傅承宣看着这些人,目光忽然一紧,转身就又重新跑回了修俊馆。
    在修俊馆走了一圈,这一次,他十分的小心,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在完全没有看到陆锦的情况下,傅承宣几乎是立刻从修俊馆的后门离开了国子监。
    往常都是快到下学时候,阿宝牵着马来接傅承宣,可是今日他冲出来,几乎是一刻不停的朝绥国公府跑回去!
    自从陆锦进了国子监后,傅承宣的改变在傅家二老眼中都是有迹可循,可是傅承宣忽然这个时候跑回来,傅夫人吓了一跳,本能反应道:“你怎的又逃课!?”
    傅承宣满头大汗,却一刻不耽搁:“娘,阿锦回来了吗?”
    傅夫人一脸的莫名其妙:“现、现在是上课的时候,阿锦自然是在国子监?她早上与你一起离开后便没有回来过。”傅夫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傅承宣不答反问:“娘,爹呢?”
    傅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么神情严肃,赶紧叫了傅时旋。
    傅承宣言简意赅的把陆锦失踪的事情说了一番,傅夫人大惊失色:“怎、怎么就失踪了?哪有这么夸张?是不是阿锦临时有什么事情?”
    傅承宣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傅夫人慢慢分析,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候,傅夫人嘀咕的一句话让他整个人一愣。
    “对了!婉莲今儿个走了。你说……会不会是阿锦去送她了?还是……”
    在提到婉莲的那一刻,傅承宣却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他也不解释,说了句“我找阿锦去”就直接去马房取马了。
    傅夫人并不觉得陆锦不见这么一小会儿是什么眼中的事情,毕竟早上还好好的,也许真的只是去了哪里有事情,傅夫人灵机一动,对傅时旋说:“也许阿锦回娘家了也说不定呢!”
    因为傅夫人这句话,傅时旋的目光沉了一沉。
    按照陆锦的性格,她真的不像是会随便离开岗位的人。如果真的临时发生什么事情,要么是太急,没有时间交代,要么……是太险,没有机会交代。
    傅时旋沉着脸,在傅承宣之后离开绥国公府。傅夫人追问:“老爷你去哪儿?”
    “陆府。”
    ————
    马车还在一路奔跑。
    可是马车中,俨然已经倒换了角色。
    就在婉莲举起匕首的那一瞬间,陆锦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她身形一闪,将自己闪离了危险范围内,趁此机会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在婉莲再次刺过来的时候,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她常年做手工活儿,整个手上的力道就不是婉莲能比的,也不晓得她捏住了婉莲的哪个穴位,婉莲只觉得手指仿佛抽了筋似的,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电光火石间,陆锦直接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整个手臂扭到身后,直接将婉莲按在了马车中的座椅上,让她自己的身子压住了另外一条手臂,尖锐的金簪抵在了她的颈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婉莲根本措手不及。她惊魂未定的被陆锦死死按在座椅上,无法动弹。
    有时候,人总是会被自己的冲动左右。
    婉莲便是如此。
    她突袭陆锦的那一瞬间,是堆积迸发的恨意造成的冲动。诚如陆锦所说,上了马车,她就后悔了。
    她怕,真的怕。
    陆锦说的每句话都刺在她的心尖。她根本不敢杀人,只是冲动罢了。
    此刻被按在椅子上,她的冲动消失了,甚至连方才那种害怕都淡了。好像是终于证实了有些事情她的确是做不了一般,整个人被陆锦按在椅子上五大动弹的时候,她露出一种苦笑……
    陆锦面色凝重的握着手中的金簪,忽然冷声道:“冷静下来了吗?”
    婉莲神色一动,似是疑惑。
    下一刻,让她觉得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身上的牵制忽然间消失了,她茫然的回过头望向陆锦,之间她已经捡起了匕首,将金簪别回发间,一双好看的手把玩着那匕首。
    好像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一时间都忘了坐起来。
    陆锦看了她一眼,唇角微翘:“就像你不想杀我一样,我也并不想对你做什么。这路有些颠簸,坐好了。”
    ☆、第47章
    傅承宣的马,是他从一个商人手里买回来的宝马,浑身雪白,唯有脑袋上的一撮毛和四只蹄子是枣红色。这么多年,它的养料都是傅承宣亲自把关喂养的,十分的宝贝。
    而今,这宝马也没能让傅承宣失望,它一路飞驰,很快就出了大梁城,一路向南。
    按照沿路的打听和时间的对比,的确没有人看到过陆锦出国子监,但是在那个时候,却真的有一辆马车是从国子监的那个方向驶出来。
    因为国子监为培养国家人才之地,所以在这周围的一定范围内,都是不许开店不许商贩摆摊子的公家地段,随之也产生一个现象——但凡事上课时间,国子监周围必然是人烟稀少。
    更加幸运的是,正是因为在天子脚下,权贵集中之地,很少有马车敢横冲直撞盛气凌人。而今日那辆马车不但行的十分的急,还差点撞到路上的人。所以有店家对那马车十分的有印象。
    陆锦不在国子监,不在府中。按理来说,他本应再去一趟陆府。可是当他将种种疑虑结合在一起时,最终还是凭着直觉追了出来。
    从这个方向出去,只有一条坦途,他必须赶在第一个分叉路口的时候追上!
    ————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在确定陆锦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之后,婉莲好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窝在角落里。
    驾车的男人跳下了马车,整个车身微微的一震。
    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可怕。陆锦并不着急,手中的匕首也没有离过手。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婉莲忽然发话:“你和那个王爷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锦转过头看了婉莲一眼,并没有急着回答。
    外面很安静,安静的连最细微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也正因为这样,陆锦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清楚明了。
    “我与安宴哥哥非亲非故。但是在我心中,一直将他当作亲生的兄长一般。”
    听到这句话,婉莲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满满的嘲讽,似是在嘲讽这句话本身,又似乎是在嘲讽着另外一个事实,她摇摇头:“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在皇帝来修俊馆之前,我见过一个人,这个人告诉我……”
    “婉莲。”陆锦平静地打断了婉莲的话。在婉莲的蹙眉神色中不紧不慢道:“我没有弟弟,更没有父母。年纪小一些的时候,对我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呆在安安静静的工坊中完成姑姑吩咐的任务。那时候,我便觉得能自由自在玩耍的孩子十分的幸福。哪怕是因为什么小事吵上一架,被母亲骂上一顿,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也比那样的生活要好,要更加鲜活。”
    “安宴哥哥贵为吴王世子,只有他来家里的时候,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丢掉那些我讨厌的东西,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场。曾经有一段日子,安宴哥哥能来,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陆锦忽然望向婉莲,目光柔和:“这种感觉,旁人了不了解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能够了解。”
    果然,陆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婉莲的神色狠狠地动容了一番。
    是,这样的感觉,她一定能够了解!
    那种不被重视,被驱使着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受着许多不愿意去受的委屈的日子里,她最盼望的,是傅承宣的到来。哪怕这当中有利用的成分在里面,但她还是感谢自己的母亲,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样一份甜头。
    这样一份甜头,渐渐地演变成了一个奢侈而持久的梦。为了抓住这个梦,她做了很多让自己不能回头的事情。可是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一步,那个俨然已经长大成人的表哥,却连一份施舍的收留都不愿意给她。
    “你……你对他……”婉莲的唇瓣颤了颤,一句话没能说清楚……
    “可那只能算是年幼时候的美梦。”陆锦一句话打算婉莲。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也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皆有定数。安宴哥哥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但是于我而言,他只是亲兄长一般的存在。而后赐婚,我遇上承宣,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提到傅承宣的时候,婉莲的眼泪掉了出来:“不一样……这不一样!”她猛地抬起头来,语气激动的近乎咆哮:“你什么都会,你长得好,你聪明!你还有皇帝的赐婚!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陆锦,你以为无父无母很可怜吗!?你明白父母健在,却没有一天不感到心寒的滋味吗!你明白吗!?”
    就在婉莲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车帘子忽然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挑起。
    清俊高大的男人站在马车之外,单手负于身后,挑起车帘子望进来,正好与陆锦相对而视。
    婉莲也因为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而愣在那里。
    这里是分岔路口,虞意平静地看着陆锦,声音有些低哑:“阿锦。”
    陆锦沉默片刻,转而对婉莲道:“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继而下了马车。
    可是,就在陆锦下了马车的那一刻,婉莲就跟着下了马车,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袱,看着陆锦和虞意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想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