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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赵淑惨笑一声。
    当初是她鬼迷了心窍,以为这对周家是个大大的恩德,有了这一点,她便能顺顺利利嫁入周家。可没想到,昔日她以为的救命稻草,如今成了催命的钢刀!
    谁也没想到,赵家覆灭,竟然会是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
    可这一万两,并非她赵淑所送啊!
    赵同知贪墨是不假,可这一万两乃是子虚乌有,从头到尾不过是阴差阳错。
    这一万两,不过是个引子,可若没这引子,她父亲如何会倒?
    原以为是周兼无情,到头来竟然是她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害了赵氏满门!
    无比的荒谬,无比的怪诞……
    赵淑惨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彷如疯癫。她一下想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目光再次落在那绣帕上的时候,却是骤然一顿。
    “不……不对……”
    不对!
    这件事不对——是宋仪!
    这个名字,一下跳了出来,让她整个人猛地一激灵。
    是宋仪让赵礼,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
    而那个时候的宋仪,也是被周兼送进过牢狱的人。
    她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大笑不已。
    “好,好,好狠毒的女人……我赵淑,自愧弗如!”
    说到底,不过是宋仪闲笔一般的计谋罢了……
    从赵礼,到她自己,到周兼,不过是被算计的一环。
    好一个宋仪,好一个宋五姑娘!
    她这般疯癫的情态,看在周兼眼底,终于让他皱了眉。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赵淑冷笑:“周兼……”
    他抬眼,正对上赵淑一双漂亮的眼眸。
    平心而论,赵淑虽比不得宋仪,却也是个标致的美人。
    她眼神里的怜悯和嘲讽,再也没能遮掩住:“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周兼,周留非,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
    如斯决绝。
    她眼底闪过最后的疯狂,却忽然之间起身,一头撞在牢房石墙上!
    “砰!”
    一声响,赵淑的身子,软软委地。
    鲜血顺着墙,缓缓流淌了下来,在她身下晕染成一滩。
    周兼一步没能动,也来不及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身后的狱卒才惊慌失措地叫喊了起来,“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
    ……
    赵淑死了。
    周兼走了出去,外头雪还在下。
    天已经晚了。
    暮色昏沉之间,千家万户,灯火暖黄,周兼上了轿子,却不知往哪里去。
    过了很久,他忽然低低道一声:“去天水观。”
    道上无人,只有轿夫们的脚步声。
    周兼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地方。
    他一路上山去,到了后头别院,便看见了宋仪住的别院。原来,不知何时,这些东西早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头……
    周兼知道,宋仪就住在这里。
    只是,站在伞下,朝前面望去,周兼只看见两扇紧闭的门扉,一把落了的铜锁……
    旁边别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听见外头动静的微云出了来,后头站着袅娜的董惜惜。
    “公子也是来找宋五姑娘的吗?她已经搬走了。”
    ☆、第六十七章 楼中夜话
    时值三月,京城琵琶湖畔已是烟雨笼罩,此刻正是夜晚,双飞燕子在雨幕之中留下的两道翅影模糊不轻,沿湖的桃花枝桠斜斜点在水面上,也成了暗红颜色。
    雨声喧嚣,沿湖的柳荫里横着几只小舟,上头有渔灯一点两点,显得幽深寂静。
    街边几点灯火幽暗,临湖的听音楼中却是颇为热闹。
    原来今年京城的春景难得地好,便是到了晚上,也有不少花灯能看,游艺活动颇多,京中达官贵人们,大多出来走动。
    谁也没想到,一入夜了,竟然下起雨来,雨势虽不大,可却怕沾湿衣裳,索性便进了听音楼避雨。
    由是,这平日高雅的听音楼,今日忽然多了几分市井气息,楼中人语声声,难得喧嚣。
    听音楼三层高,下头一二层此刻已经是宾客满座,小二端着茶水在人群之间走动,都有些挪不开身子。
    “哎,让一让嘞,让一让喽!”
    端着茶盘,小二哥终于从东头走到了西头。
    座中的客商或者游人们,从茶盘之中端了热茶来,道上一声谢,便笑:“往日里头却没这样半夜里下雨的时候,还颇有些连绵不绝之势。眼瞅着,这是要坐到半夜去啊!”
    “这春日风光好,光看看这夜里琵琶湖的景致可也不错了。”
    “也只能这样想了,哈哈……”
    众人聊着,倒是豁达,约莫都觉得这雨夜里出来赏景,也是一件雅事。
    正在这时候,外头雨声里,忽然传来了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过石板时候的辘辘声。
    小二一听,便知道是有人来了,忙一甩褡裢,朝门口去:“客人您里面请——”
    下来的是一辆马车,外头是普通的青布帷幔,可门帘子一掀,里头出来的竟然是个标致俏佳人,身旁一名丫鬟扶了她的手,道一声:“小姐当心。”
    丫鬟好看,小姐也好看。
    听音楼里的人,忽然都有些发愣,也不知是谁先咽了咽口水,嘀咕道:“这不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名妓董惜惜吗?”
    可不敢说是名妓,只能说一等一的清倌人,一等一的大美人。
    这董惜惜的名字,说出来,真是没几个人不知道。
    多少王孙公子,豪掷千金,只为见董惜惜一面?可入董惜惜幕中之宾实在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寻常人等即便闻得芳名,又如何能见?
    万没料想,这董惜惜竟然在此刻出现在此地,实在叫人又惊又喜。
    眼见着楼中不少人已经看直了眼,扶着董惜惜的微云不由得冷哼出声,扬声时便没了好腔调,道:“小二,三楼可还有雅座?”
    小二也已经看直了眼,舍不得移开目光,在被微云喝住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张口想说一句“雅座当然有”,可却忽然想到今日三楼上有几位贵人,现在早没了位置,又险险将到了喉咙口的话给咽下去,讪讪回道:“真对不住,今儿进来避雨的人多,三楼已经没了位置……”
    “那二楼呢?”
    微云又皱眉问道。
    董惜惜脸上带了几分疲惫,秀眉微拧,已经有些不耐。
    原以为二楼总该有位置了,没想到小二还是不好意思回道:“这……二楼也没有了。”
    “你!”微云气得眼睛一瞪,昔日那怯怯的小丫鬟,近年见多了世面,早不是当初那等怯懦模样,她怒道,“给你五两银子,叫人给我家姑娘挪个位置出来还不成吗?”
    “这……”
    小二又为难了起来。
    他看了看楼上,心说二楼也有贵人们,不过毕竟董惜惜名声在这里,真要找个人给董惜惜让座,怕不知多少人心甘情愿呢。
    小二正准备去说道说道,没想到方才一直站着没有开口的董惜惜忽然说了话:“不必劳烦了,我主仆二人也就坐上一小会儿,在这大堂里挪个位置出来也就是了。”
    这一位董姑娘倒是难得地好说话,众人对她的印象一下就好了起来。
    原大家伙儿都只听说过她名声,却不知竟然是这样随和好相处的人,这一时间,连看着董惜惜的目光都变得友善又亲切起来。
    不过董惜惜却没看在眼底,在小二的安排之下,果真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安静坐下来,歇歇脚,等着雨停。
    方才因着董惜惜进来,这听音楼内都寂静到了极点,等到董惜惜坐下来,众人才惊觉,这也太露痕迹了吧?由是,在董惜惜坐下的同时,众人掩耳盗铃一样高声说起话来,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哈哈,今天这雨真是不错啊!”
    “是啊,是啊。”
    “往年春天没看见这样大的雨……”
    ……
    下头重新恢复了热闹,可隐隐然又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三楼某个雅座上,一名妆容精致的女子坐在屏风后面,朝着下头望了一眼,果然看见董惜惜坐在角落里。
    她冷哼了一声:“天水观出来的姑子,早忘记自己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了,现在自甘堕落,是个臭男人便要捧着她!怎的在这里撞见她了?”
    “郡主,何必搭理这等下贱人?等雨小了,咱们便回府吧。”
    “不过说她一两句罢了,她值当什么?”
    说话的,正是卫锦,她也是撞上时候,正踏青回来,上来避雨的。谁想到,才坐下来不久,竟然就看见下面董惜惜来了。
    这董惜惜一年半之前在京城十八壶出名的,原本做女冠子的时候便是小有名声,到了京城三千繁华地,转眼便成了京城名妓里一等一的。
    卫锦向来厌恶谁在自己面前,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真叫她堵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