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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借住在旁人家里,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堂上遣人来请,李阁老和刘阁老一起等着,绝不能让人跑了。否则,自己怕要抄上几个月的古籍。
    想到亲爹堆满厢房的藏书,谢状元顿时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杨瓒的衣袖,不能走,跳车更不行!
    “谢兄,小弟真有急事!”杨瓒拽衣袖。
    “不行!”谢丕抓胳膊。
    “放手!”杨探花挣扎。
    “不放!”谢状元直接抱腰。
    杨瓒没辙,实在是不想面对三座大佛,正要取出金尺,做最后努力,忽听顾晣臣道:“以中,我亦想起,武学有文书尚未看完。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过府拜会。”
    谢丕瞪眼。
    顾兄,你可是厚道人!不能这么干!
    顾晣臣转头。
    明知此行非善,前方很可能有坑,再厚道也不能向下踩。
    杨瓒继续挣扎。
    有顾晣臣为盟友,他日阁老追究,无需自己扛,跳车,闪人!
    谢丕急得头上冒汗,抓住杨瓒,拉不住顾晣臣;拦住顾晣臣,又得松开杨瓒。
    车夫听到动静,疑惑的转头看一眼车厢,三位老爷在做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文人,总不会在车厢里切磋身手吧?
    跟随在暗处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同感无语。
    车门已开半扇,青缦卷起,车厢内的情形,看得十分真切。
    分明是两人想走,一人硬拦。
    拽袖子抱腰,挣扎不开,直接上脚,车门差点没踹飞,着实是勇猛异常。
    “这是文人?”
    锦衣卫扭曲着表情,继续跟上。
    东厂番役取出粗布炭笔,画上几个奇怪的符号。
    先时得到消息,这三位交情甚好。假以时日,必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他日入内阁主政,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看到方才情形,番役又开始不确定。
    在车里都能打起来,真是交情好?
    舔舔嘴唇,打了个喷嚏,见颗领班讯号,知晓锦衣卫已先一步跟上,当即抛开杂念,穿过熟悉的街巷,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锦衣卫东厂监察百官,内阁三位相公同在名单之内。
    昨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东厂提督王岳,下达了一模一样的命令,严查谢学士府。
    严查阁老?
    这样的命令,十几年未曾有过。
    上一个有此待遇的阁老,是经过正统成化弘治三朝,绰号“刘棉花”的刘吉。
    观谢阁老为人行事,与刘吉完全不同。为何会引来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厂公关注,实是令人费解。
    不提暗中监视的锦衣卫和番役,马车停在学士府前,杨瓒闪人行动失败,知晓已入瓮口,再走不成,只能整整官袍,推门下车。
    顾晣臣紧随其后,反倒是谢丕慢了一步,相较两人,微有些狼狈。
    三阶石梯,两座石兽。
    绿油大门,悬挂兽首锡环,两侧铜钉并排,檐下一张谢府门匾,悬挂数只灯笼。
    火烛辉映,钉头磷磷,古兽狰狞,不见朱甍碧瓦,唯有古朴庄严。
    门房早得命令,听到声响,立刻从角门走出。见到谢丕三人,马上唤来帮手,一起打开侧门。
    门轴吱嘎作响,谢丕亲自为杨瓒和顾晣臣引路。
    三人身后,几名家人卸车,将马牵走,以人力将车厢推入门内。
    府内管事迎上前,行礼道:“老爷在前厅同两位阁老对弈。”
    谢丕点点头,不用管家,引杨瓒顾晣臣步上青石路,绕过一条回廊,很快抵达前厅。
    厅内灯火辉煌,谢迁与刘健对坐,桌上一张棋盘,两盏香茗。
    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难分胜负。
    李东阳坐在一旁,手托茶盏,观棋不语。
    听到声响,三人同时抬头,表情不见变化,杨瓒三人却同感压力山大。
    “父亲。”
    谢丕当先行礼,随后同杨瓒顾晣臣一起,问候李东阳刘健。
    三位阁老均已换下官服,谢迁更是一身道袍,头戴东坡巾,猛然一看,极具古贤风范。
    杨瓒一点不敢放松,甚至比先时更为紧张。
    顾晣臣亦然。
    最了解亲爹的谢丕,已经头上冒汗。
    “此非朝堂部中,无需拘束。”谢迁和蔼笑道。
    杨瓒连忙拱手。
    谢迁能说,他不能听。否则就是脑袋被门夹,自寻死路。
    视线扫过杨瓒三人,谢迁抚过长须,道:“尔等且近些,观此棋局,可有破解之法?”
    观棋?
    若是象棋,杨瓒还能走上几步。换成围棋,实在是两眼一抹黑。
    但阁老开口,不能不听。
    走到桌旁,皱眉看了许久,终究是看不出一点门道。倒是谢丕顾晣臣熟知棋艺,看出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
    “可有解法?”
    “小子愚钝。”
    三人一并拱手。
    谢丕顾晣臣是真的惭愧,杨瓒则是浑水摸鱼。从刚刚开始,便观察两人神情,无论做什么,照葫芦画瓢总无大错。
    “无解?”
    谢迁刘健未言,李东阳忽然朗声一笑,放下茶盏,执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盘左上角。
    “如此,可还无解?”
    谢丕顾晣臣微顿,有几分恍然。李东阳再落一子,两人眼睛发亮,似有所悟。
    下完三子,李东阳不再动作,将棋局交还李东阳,对杨瓒道:“老夫甚是技痒,同老夫对弈一局,如何?”
    他来?
    杨瓒愕然。
    谢状元顾榜眼都在,怎么就找上他了。
    谢丕不是说,天子偷溜出宫一事泄露,三位相公正等着收拾他们?
    见面不提其他,先下棋,究竟为何?
    “小子棋艺不精,不敢在阁老面前献丑。”
    “无碍。”李东阳道,“老夫让你几子便是。”
    这不是让不让子的问题。
    杨瓒头皮发麻,干脆承认,他不会下棋。
    “不会?”
    李东阳诧异。
    刘健谢迁亦是抬头。
    “真不会?”
    “真不会。”
    厅内沉默两秒,杨瓒低头垂目,话说到这个份上,总不能硬赶鸭子上架吧?
    “无碍。”
    还无碍?
    “老夫教你便是。”
    李东阳和蔼大度,杨瓒想哭。
    棋盘摆上,李阁老当真要赶着杨瓒上架。
    杨瓒无奈,只能硬起头皮,执起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中央,随后又啪啪啪落下三子。
    四星连珠,成一条直线。
    杨侍读破罐子破摔,全当下五子棋。
    换成旁人,遇到这么胡闹的,不掀桌也会翻盘。
    李阁老耐性极佳,无论杨瓒怎么落子,都能淡然以对。间或指点两句,抚须言道:“落子稍乱,倒也机敏。”
    杨瓒:“……”
    棋局过半,李东阳依旧不骄不躁,耐心指点。
    杨瓒隐约摸出些门道,试着落下一子,终得李东阳赞许点头。
    还要再下,李阁老却是挥袖抹开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