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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事情真假,他说不好。若是敢做,言官的口水不论,两宫都会气得戳他脑袋。
    看着朱厚照,夏福终于咬牙,也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
    解开系绳,赫然是几块硬糖。
    朱厚照眼神变了。
    “你藏了糖?”
    夏福低头,事实上,不只藏了一袋。另外一袋,已在大明门外和彩舆中吃掉。
    正有些后悔,怕天子不喜,耳边却传来几声畅快大笑。
    “陛下?”
    “朕和梓潼必定合得来!”
    一边笑,朱厚照一边拿起硬糖,自己吃一块,往夏福嘴里塞一块。
    咬着糖,豆蔻之年的小皇后脸色更红。
    吃完了糖,朱厚照精神更好,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的却不再是糖果糕点,而是一张描绘在薄绢上的海图。
    “朕记得梓潼说过,祖上曾随船队出海?”
    夏福点头。
    “可认得此图?”
    “回陛下,妾不认得。”夏福摇头。
    “这样啊。”朱厚照有些失望。
    “妾的兄长或许认得。”
    “哦?”
    “妾家中藏有类似海图,年少时,臣妾曾看过几张。妾父亲还曾教导三位兄长,祖宗传下的本领绝不能丢掉。哪怕一辈子不能登上海船,随船队出海,海图和认图画图的本事也要传下去。”
    说着,夏福自颈上取下一块雕凿成方形的香木,正反两面,均雕凿着简单线条。
    “这块木牌是祖上传下,是从海外得来。听妾父亲说,木牌两面的图案合起来,能找到一座小岛。”
    朱厚照立时起了兴致,拿起木牌,凑到火烛前细看。
    奈何年代久远,纹理有些模糊,非专业人士,怕是看不出个五四三二一来。
    “除了海图,国丈还会些什么?”
    “妾的父亲会造船。”
    “造船?”
    朱厚照很吃惊。
    “不是真船。”夏福解释道,“用木头雕凿,小臂长短,船身和桅杆都能拆卸,妾的长兄手艺更好。”
    听着夏福的话,朱厚照眼睛更亮。隔门唤谷大用和张永,将暖阁内的木船取来。
    “陛下,开门不吉。”
    “从窗户递。”
    谷大用张永:“……”
    无语半晌,两人互看一眼,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天子有命,还能怎么着,唯有遵旨。
    北镇抚司内,灯火通明。
    钱宁等人已归京几日。牟斌看过物证,亲自审讯过疑犯,仍迟迟没有动作。
    赵横两人带回的腰牌路引,直指晋王。
    钱宁带回的人证,却咬出了安化王府长史。
    不得不承认,闫璟的计划算得上周密,可惜百密一疏,漏算了执行的人。招买人手期间,竟住到之前留宿过的客栈,被伙计认出来,身份不可能不泄露。
    事涉两名藩王,牟斌不敢轻动。
    再三审讯,确定疑犯没有说谎,遣心腹给东厂送信。得王岳回信,没着急禀报天子,亲笔写就一封密函,附上名帖,遣人送往长安伯府。
    因有所顾忌,和王岳达成一致之后,这封信件才送到杨瓒手中。
    看过信中内容,杨瓒脸色雪白。
    事涉藩王,顾卿重伤?
    第九十二章 钦差南下 一
    大婚翌日,内赞女官请开内殿,发现天子同皇后面对面,横躺在喜床上。俱和衣而卧,睡得脸色潮红。
    一艘近一米长的木船,放在两人中间。
    未装好的桅杆仓顶散落船身四周,女官当即皱眉,狠狠剜了张永和谷大用一眼。
    若是伤到陛下和娘娘,看你们如何交代!
    两人唯有苦笑。
    天子下令,如何能不从?
    小心上前,瞅见地上的几个荷包,忙不迭捡起。里面还有点心渣,必是天子用过豆糕,随手扔到一边。
    “咱家记着,尚膳监那老东西没备过硬糖……”
    谷大用话说到一半,立即被胳膊肘拐了一下。
    抬起头,张永正一个劲的使眼色。
    “快点收起来!这个时候棒槌,等着麻烦找上门不成?”
    内殿中只有皇帝和皇后。不是天子的东西,自然属于皇后。
    天子藏豆糕,皇后藏硬糖,大婚之夜不行夫妻之礼,反倒玩了整夜木船,当真是天下奇事,世间少有。
    内廷众人必须闭紧嘴巴,半个字都不能漏。
    女官捧着木盒,为白帕发愁。
    内赞看着懵懂坐起,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的皇帝,连贺词都憋回了喉咙里。
    这叫什么事!
    自曾祖辈起,就开始做皇家内赞。纵然是被万氏迷惑的成化皇帝,也没这样。
    当着众人,夏福力持镇定,想到昨夜种种,不禁咬着嘴唇,俏脸通红。
    若是被两宫知晓……
    思及此,红色乍然退去,指尖微抖。
    内侍捧上青盐牙具,夏福仍僵硬坐着。
    朱厚照关心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陛下,妾……”
    看到女官手捧木盒,将一方叠起白绸装入,夏福指尖抖得更厉害,脸白如雪。
    大婚之夜没有圆房,如何向两宫解释?
    昨日之前,太皇太后、太妃和皇太后先后教导她,身为一国之后,面对天子,当戒之、敬之、无违圣命。更应早日绵延皇嗣,传续皇统。
    “万春、长春宫内,天子少有召幸。皇后应勉尽职责,早日诞下皇嗣。”
    越想越是心焦。
    害怕被皇太后斥责,又有几分对太皇太后和太妃的愧疚。
    怀着这种心情,夏福如何能泰然自若,得体去见两宫?
    朱厚照蹙眉。
    “真有不妥?”
    “陛下,妾无事。”
    无论心里想什么,都不能当着女官内侍的面说。
    大婚后五日,帝后都将同宿,夏福暗暗握紧粉拳,还有四天,必不能再如昨夜一般!
    夏福虽然行事稳重,到底年纪还小,遇到问题很容易钻牛角尖。故而,为了责任,为了不辜负两宫期望,竟决意将天子扑倒。
    这样的夏皇后,同历史上完全不同。
    究其根本,杨瓒将朱厚照教歪,歪掉的天子,转眼给皇后脚下松了松土。
    少年天子,妙龄皇后,共同携手向前,狂奔在长歪的大道上,再也不回头。
    对大明而言,究竟好还是不好?
    只有历史和时间能给出答案。
    帝后洗漱完毕,朱厚照具冕服,夏福着礼服,登上御辇宫车,出了乾清宫。
    两人先入华盖殿,受在京宗室八拜。
    随后,天子入奉天殿,受群臣朝贺,皇后往仁寿宫,诣太皇太后及皇太后,亲手奉膳。
    膳毕,入坤宁宫正位,受内外命妇恭贺。
    按照祖训,这样的场合,吴太妃本不应出席。然其出身不凡,曾为成化帝元后,又掌宫务多年,太皇太后特下懿旨,在正殿中为吴太妃设立座位,即在张太后对面。
    张太后虽有微词,碍于太皇太后旨意,又是儿子的大好日子,只能按下。
    见仁寿宫来接吴太妃,干脆起身,带着女官宫人一同离开清宁宫。
    媳妇不是自己挑的,却也是个好孩子,必能同儿子好好过日子。
    再者说,自己头上还有一层婆婆,何必同儿媳妇摆款。惹来太皇太后不满,再冷了儿子的心,实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