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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原主的物品只卖掉了扇子和低阶丹药,储物袋里尚还有三盒灵草、两套法衣、一面阵旗,两包金石、一沓符箓和那本《天演论》,而她也并非一无所获,那本宋媚双寻来的极品功法《流光烁金诀》已经入了她的识海,如今也无法归还,只好继续修炼了。
    若是寻一处地方,卖了灵草,大概还能攒几百灵石,而这灵石却是不能再用了,要以防她与人斗法,灵石可做补给灵气之物。
    那么她接下来,也该找一处小山村,过一过久违的普通人的生活。
    凭本心讲,柳昔卿其实还是一个很随性的人,若是换个人,有她这一番遭遇,加之身怀神秘的黑桃花,必定有不同计较——或是用尽身边资源,搅一个天翻地覆,或是成就一方魔道大能,享尽尊荣,都比她强百倍。
    可她既不愿与魔修生活在一起,也自知不容于正道。
    对于一个在曾经世界里没受过多大苦,也从来没为性命发过愁的姑娘,她只想在这不安生的人间界里过着她安生的日子。自力更生,寻一处清净的地方修炼,若是能成大道,自然是好,若是不成,那么此生逍遥度过,也不枉费她来这世界见识一遭。
    与人一同生活,与人一同喜怒哀乐,骨子里一腔凡夫俗子气,不觉耻辱,且愿意细水长流,修身养性,寻一个仙人梦。
    岂不快哉!
    ※※※※※※※※※※※※
    人间界之广阔,远远超乎柳昔卿的想象。
    整理完毕后,她又飞行了许久,居然还未出东胜州的地界,繁荣的城镇倒是见了一个又一个,然而都非她所好。
    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她懂,但大城镇也意味着修士往来频密,若是一个不小心爆发脉反逆流,便有性命之忧。
    小隐隐于野的道理她也懂,可这是实力至上的修真界,越是偏僻的地方,其实就越危险。
    所以柳昔卿心中最理想的隐居之所,应当是一处山村,届时比邻而居,可以见到人烟,却又不会打扰到凡人,偶尔还能结下些善缘。
    毕竟今后都要一个人生活啊,还是有些孤单。
    只是在这个已经被修真界影响了几十万年的人间,寻找这种理想住所又谈何容易,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修士的痕迹,一些隐隐灵脉波动比较强烈的地方,都有洞府在。凡人看到修士也不甚稀罕,最多是尊敬罢了。
    一个散修想讨生活,其实并不容易。
    最后她终于在一处城镇的郊区停了下来,界碑上书着“予言郡”三个大字,郡中虽然有修士的气息,但而郡外却有三个小村落,旁边还有一条灵脉经过,留下的两间洞府都已废弃了许久的样子,已是她所能找到最安逸的地方了。
    既然不能完全躲避正道修士,那么就在此地隐居吧。
    想来她一个筑基期修士的气息,还不至于引人大动干戈,而离予言郡近一些,也方便她采买物品,打听一些与修真界相关的消息。
    然而她刚寻了一处灵脉涌动活跃的地方,想要结庐居住,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许威压。听在她耳朵里难受无比,且来人比她修为高,声音几乎有钻透她识海的能力,让她一阵发晕。
    “那边的修士,你是哪个宗门哪个洞府的?报上名来!”
    第10章 花姿花色
    事实上,除了来人间界的第一天,柳昔卿遭了罪之外,在宋媚双那里过的日子其实还算惬意,而此次下山来到西河市集,来往见的也都是生意人,俗话说“和气生财”,修士们宽和有礼,柳昔卿并没觉得修士有多可怕,直到现在自己单枪匹马出来之后,真真切切感受到高阶修士的威压,才知道到底有多恐怖!
    腿似乎不能动了,灵力运转的速度非常慢,她想打出一个法诀,然而手指是哆嗦的,若不是此时站在平地上,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失足从空中坠下,不死也半残。
    “我,我是……”她不能说之前的宗门,也不想说出素爻洞害了那些魔修,可她心中哪知道其他宗门名字,万一被人看出漏洞反而会惹上麻烦,还不如装作紧张,于是磕磕巴巴地声音越来越细,到后面只剩蚊子声。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莫不是心中有鬼?”那声音由远至近,而且听风声,还不止一个人!
    “筑基期的单身女修,不是从宗门逃出来的,便是散修,不过你觉得长成这样的女修,可能是散修吗?八成是逃出来的炉鼎吧?”另一个男子道。
    谈话间,两名修士便已经携风来到她身前,她不愿抬起头,可修士的神识何等敏锐,容貌肯定藏不住。
    果然,两道强大的神识将她通身扫了个遍。
    最开始询问的修士皱着眉道:“竟然还修习了媚术?”
    另一人道:“这媚术好生勾人,呵,也幸亏此女修为还低,若是到了金丹期,还真是让人抵挡不住。”
    柳昔卿心底蹭地窜起一把火。
    被人这么品头论足的真是够了,你才修媚术,你们整个宗门都修媚术!
    她突然抬起头,吐字清晰地说道:“两位真人何必为难一个区区筑基期的晚辈,大道朝天,我们各不相干,难道两位想凭修为欺辱于我不成?”
    这两名修士,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道袍,上面绣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金龙,手中执着一把长剑,看上去极是英武,此时双眉微拧,脸带严肃,一看便知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修士。
    另一名修士的打扮则华丽得多,紫袍宽带,玉冠束发,手里把玩着一把翠笛,看上去甚是温文有礼。
    两人都是一脸正气,看向她的目光并无邪念。
    可这又如何,她那个叫任宵的师父,不也是一脸端正,人模人样的么?
    那华丽打扮的修士看出她眼中的不屑,失笑道:“宇辰兄,你看,她到了你重华宗的地界,竟连重华宗的道袍都不认得,还当你我是歹人,这见识再加上一身虚浮的筑基期修为,我看你是多心了……”
    宇辰真人还是皱着眉道:“钧锐,不可大意,最近予言郡附近发生了三起凶案,极有可能是邪修所为,你我受人所托,该当严查!”
    钧锐真人笑着看向柳昔卿道:“小友也该明白了吧?如今这予言城不太安全,我乃宿云门弟子,而我身边这位,是这附近重华宗的宇辰真人。”
    这两个人气度尚可,且十分有自信,看上去像是正道中小宗门中的核心弟子,他们自持正统,大抵因为从小便当做精英弟子培养,带着些狂傲,面对那低阶修士时,会带上礼貌的疏离之感。
    她转念一想,既然两人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从某处逃出的炉鼎,便顺着他们好了,当即道:“晚辈并不知道自己的宗门叫什么,师父从未跟我提过,也只让我称呼他为师父,甚至不曾告知道号。我自修炼以来,也只见过师父一个修士,其他的并不多知。但后来,我……我不愿做师父交代我的事,他便打骂于我,所以晚辈才趁师父闭关逃了出来,请两位真人放过我吧!”
    然而这话一出,两位真人的脸色更古怪了。
    钧锐咳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你便跟我们回郡所吧,因为最近死的三个人,全都是被采补至死的女子,所以你师父恐怕也有嫌疑。”
    柳昔卿如遭雷击。
    简直是无妄之灾,难道这就是说谎的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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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华宗是一个中型宗门,离予言郡大概有三百里,以金丹期真人的脚力,大概飞一个时辰便可以到达,算处于重华宗的庇护区,若是郡里出了与修士相关的大事小情,通常都由重华宗的修士来出面解决。
    此次也是予言郡的地方官将案件上报,重华宗将其发布在任务栏,但这类琐碎案子机缘很小,又带凶煞之气,因此指定由金丹真人接手。
    于是刚出关正闲得发慌的宇辰真人,和他正在宗门做客的好友钧锐真人,便一起将这麻烦事接了过来,如今已是调查了三天。他们目前的落脚地为予言郡的郡所,郡所乃是专为修士设立的居所,类似驿站功能。
    柳昔卿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这案子怎么回事,她如今已经想起昂真人的口头禅“我一生悲苦……”,只觉得自己再这么惨下去,也会像大师兄一样厌世的好么!
    但是钧锐看她吓得可怜,以为是怕被师父再抓回去,于是安抚道:“你莫担心,你那师父行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与宇辰兄若是遇到,绝不姑息。”
    她垂着头不语。
    宇辰道:“我等还要继续寻找真凶,若是抓来了人,还要劳烦小友指认一番,所以暂请小友入住郡所,此处有每间院落都有聚灵阵加持,可自选一间入住。”
    他说完,却不动,明显是在等她入住后下了禁制,防止她逃跑。
    柳昔卿无奈,随手选了一处房间,走了进去,看着宇辰掐诀放下禁制,将她软禁在郡所中。
    往好了想,正道修士的确无法辨明魔修,她目前算是蒙混过关;往坏了想,她脉反逆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到时候必须找个没人的地方,不然小命休矣。
    然而此时全都身不由己,她索性占起这聚灵阵的便宜,专心打坐修炼那《流光烁金诀》。
    这法诀到她手上统共不过三天,她也只是大概翻了翻,如今变成她的立身根本,更是要好好研习一番。
    可还没等她沉入识海入定,身下的床铺便发出轻微的“叩嗒”声,一股弱弱的神识传了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这位道友,劳烦让让尊臀。”
    身子下面突然传出人声,柳昔卿浑身寒毛倒竖,从床铺跳下来。她手里也没武器,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包金石,万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也好就地拍死!
    “别装神弄鬼的!快出来!”她喝道。
    那床板发出“彭彭”两声,便被人推开,可那人并未显露身形,反而举起撬开的床板挡住自己,簌簌发抖道:“道友饶命,小生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求道友莫要声张,容我再躲几日,也算道友活了一条性命,结了一场善缘。”
    声音哀哀戚戚的,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柳昔卿先观他修为,大概与自己相当,又看他弱势的样子,于是也有了几分底气,问道:“你为何躲在我的房间里?而且你不止瞒过了郡所的守卫,还逃过了刚才两位金丹修士的神识查探,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那床板又抖了抖,然后慢慢放下,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眼若桃花的俊颜来,只让人觉得美貌在这人身上已不重要,最夺目的却是那通身的风情,凝成一身明晃晃的诱惑,男子身上的气息并不阴柔,他既有阳刚的味道,又不失美色,漂亮得那叫一个有分寸。
    而两个人互打照面的同时,明显心神都恍惚了一下,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你也修媚术?”
    “这是媚术?”
    一听“媚术”二字,柳昔卿额角便直冒青筋,立刻道:“看你便不是个好东西,我这就叫郡所的人来!”
    她正要转身,却不防那床铺上的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跳到她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哀求道:“都是同道中人,何不给小生个活路?你若是想求什么,我一定尽力去做,这还不成么?”
    他这话极其卑微,但听起来却并不是这么回事了,那声音比第一次开腔不同,或许是带了媚术,或许是这人天赋异禀,声音一出,柳昔卿便觉得悦耳之至,好听得几乎可以催眠神魂,若是稍微把持弱一些的女人,只怕登时便会酥了身子。
    而这声音里又似乎天生带着一段情,仿佛他便是那个至死不渝爱你的人,所求所愿,心所想中都只有你一个人,听得让人心旌摇曳。
    活脱脱一个妖孽!
    可柳昔卿那也是浑身带着钩子的尤物,若是遇到修为比她高的人尚还没事,凡是修为比她低或是与她相当,都要被这钩子钩下一层皮来!
    哪怕是眼前这个男子因为修炼媚术而免疫了不少,手心一碰到她的嘴,也有些受不了,那声音里的魅惑也打了折扣,被柳昔卿回过味,舌尖一口精血破了术法,而她手腕上的机关小弩再次出现,扬手抵着男子的喉咙,传音道:“放手!”
    险些就着了这人的道!
    那男子果然松开了手,苦笑道:“也算我沈昭倒霉,遇上了对手,但……还请道友相信,我并无恶意,只是从师父手中逃出来,实在不想再被那些人抓回去,所以才出此下策。唉,道友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我,小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11章 月正月反
    柳昔卿其实也不想闹出事,别说眼前的男子出身有问题,她那身份更是见不得人,只是不能输了气势,于是狠声道:“你若再有异动,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沈昭无辜地点点头,然后退到床边,端端正正地坐下。
    “小生姓沈名昭,如道友所见,我不过筑基期修为,且修炼媚术,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好人,但人生在世,受过圣贤教诲,谁又愿意去做害人的勾当?可我自幼被师父领进师门,所学的唯一一门功法,就是这媚术。”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平静,“我资质并不好,只是普普通通的三灵根,却也有一分向道的心,当我被师父用丹药硬生生提到筑基期修为后,才知道我原本不过是师父养来送人的玩意罢了。”
    柳昔卿不知道该不该信,毕竟这段话她似乎刚拿出来骗那两位金丹真人,还没凉透呢,就被沈昭拿来又说了一遍。
    这修真界,真的如此盛产修习媚术的炉鼎?
    她只道:“既然你现在逃出来,大可远走高飞。”
    沈昭笑起来,色更动人,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对她道:“道友真是个心善的,要知道逃跑还可能被抓回去,为了没有后顾之忧,我可是要将他们满门屠绝才甘心。”
    她心便是一惊,才想起自己从任宵那里逃出来,又遇到灵空七子,曾经的宗门又该是什么反应,而且她还有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师兄唐峥。不过以宋媚双的手段,那处任宵的别苑一定不会留下痕迹,唯一担心的,便是唐峥会不会追查线索。
    沈昭狡黠如狐,看到她脸上挂上了犹疑之色,心知对方必定也有不干净的尾巴,便眯了眼睛,心中有了些算计。
    柳昔卿打起精神道:“既然道友心怀大志,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自藏你的,等那两位金丹真人回来,我会向他们要求调换房间。”
    “道友难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吗?”
    她嗤笑道:“知道得少一点,我恐怕还活得长久些。我对此地发生的龃龉没有兴趣,对你也提不起同情心,所以我们还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不要有牵扯才好。”
    沈昭挑了挑眉角,眼睛从下斜上看她,带着一股子妖气道:“我来这郡所,自是为了成事。你遇到的那两个金丹,也在我的计划内,只你是个意外,而你又偏偏选中了我在的屋子,冥冥中你我已有因果牵扯,便是你想甩干净也不可能了。”
    柳昔卿已用灵力凝聚了一枚红色小箭,那小弩也是蓄势待发,她听沈昭这样说,心中是真动了怒意,冰冷道:“只怕你我结不了善缘,哪怕拼得人尽皆知,我也不想被你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