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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那天是小霖的七岁生日,本来还好好的,但是吃饭吃到一半,胡宇突然就开始打她,用拳头打她,用脚踢她,从卧室门口,一直踢到床上,哪都打、哪都踢,直到她倒在床上为止,也不知道踢了她多少脚,她浑身都是血……她想报警,电话被胡宇砸坏了,后来小霖跑出去找了她的外婆,和她外婆说妈妈要死了,这才带人把她从家里救出去,但是到医院已经晚了。
    他妈妈死了以后,胡宇就被抓进去坐牢了,小霖跟着他的舅舅去了外地上学,他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我。在新的地方,我看见他一天一天好起来了,会笑了,变得和同学关系更好了,我觉得特别高兴,离开了那个家,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今年他回国了,在国外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网友,两个人约好见面的,对,就是那个女生,我记得她,她叫严晴,她来家里过几次,两个人没多久就正式在一起了。
    刚开始其实还好好的,后来他们发生了关系……一直都不顺利,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霖突然开始打她,好像控制不住一样,不停打人,我吓坏了,她也是,可他打完就好了,后悔得不得了,说控制不住自己。
    其实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小孩子在小的时候一直处于家庭暴力的环境中的话,他可能也会有这样的倾向。
    我没有想到,小霖也没有,他那天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哭,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遗传了那个禽兽的基因……他一次比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了,每次打人的时候就好像是失去理智了一样,可是打完就后悔了。
    严晴越来越害怕,想要离开他,她说了分手……就好像那个时候,他妈妈要离开胡宇一样,而小霖就和胡宇一样,把她杀死了。
    和他爸爸不一样的是,小霖杀了人反倒是冷静下来了,我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样把人处理掉的,他本来就是学医的,所以解剖人根本没有问题,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想怎么样把尸体处理掉,我觉得他后来就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大家都被吓坏了,什么也不敢说,可他表面上装得很好,我想,那大概是唯一一次吧,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有那样一个爸爸呢。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也许迷恋上了那个过程,他看上了你,想对你下手。
    他变成了和他爸爸一个样子。”
    杨绵绵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心里有点复杂,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觉得他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变态就是变态,杀人还有理了?我从小到大受过多少委屈,我妈早就死了,我爸不管我,小时候几块钱生活费都要被小混混抢走,小学三天两头被人关厕所里,我还没报社呢。”杨绵绵恨恨道,“他就是个变态。”
    钢笔不说话了。
    警局。
    常雁站在白板前,指着胡逸霖的照片和佟珊的案件照片说:“有许多调查表明,幼年时期目睹其父亲的暴力行为的男孩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其母亲或姐妹以及未来的伴侣,因为从小的家庭经历使得他会认为以暴力的措施解决问题是可行的,因为他的父亲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征服了他的母亲。
    而如果是女孩,在见证了自己的母亲是被暴力所征服后,在她的心里,这种方式被正常化,她会自然而然屈服于这种畸形的关系,从而导致受虐倾向,我想胡逸霖大概是前者,童年目睹母亲被暴力致死的场景对他造成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当他和严晴的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父亲的方式——通过暴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说完这一段,征求般看向荆楚,他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当胡逸霖杀害严晴之后,他内心深处的恶魔被唤醒了,他无法停止这种伤害,他已经通过暴力得到了快感,他的身心得到了满足,所以他决定物色下一个人选。”常雁说到这里,在白板上贴上了杨绵绵的照片,“这就是他的新目标,更年轻,更漂亮,更有挑战。
    我认为这很好理解,与父亲粗鲁的暴力不同,受过良好教育的胡逸霖有更高的追求,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施暴,他更享受凌虐的过程,想要看到她们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这满足了他的控制欲,毕竟绝大多数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孩子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当他能够随意处置她们的性命时,他的不安全感被一定程度上抵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案原型为董珊珊家暴案,欲知详情请百度,我就不细说了,免得又被和谐,改文改的我都要吐了
    我连作者有话说都不说了qaq
    第30章 哭泣(新)
    常雁的分析都非常到位精准,然而荆楚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么,现在胡逸霖人会在哪里?”
    常雁还在沉吟思考,柳玉已经举手要求发言:“我觉得他会找胡宇报仇。”她翻了翻资料,解释说,“胡宇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出狱,现在早已另组家庭,还生了一个儿子。”
    武涛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妈的这孙子把自己老婆打死了才判了六年?”
    “没错,”柳玉脆生生回答,“因为家暴属于虐待罪而不是故意杀人罪,虐待罪最高判7年。”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办公室里开着窗,飒飒秋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
    白平站起来把窗户关上了。
    荆楚道:“既然胡宇早就已经刑满释放,为什么胡逸霖一直都没有去找他呢?”
    柳玉回答说:“胡逸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舅舅送出国了,一直在国外学习生活,去年才过到国内。”她叙述完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可以理解啊,他妈妈被这样打死,他妈妈那边的人肯定不希望他再和胡宇有什么关系。”
    常雁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认为,胡逸霖也许不敢反抗他的父亲,虽然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为母亲报仇,但是童年的阴影导致他对父亲有着强烈的畏惧心理,这种心理上的阴影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哪怕他现在变得强壮了,在他心里,自己还是那个被父亲控制的孩子。”
    “但也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荆楚沉吟半晌,说道,“常雁,你带人去胡宇家里了解一下情况。”
    柳玉口没遮拦,顺嘴就问了句:“那队长你不去吗?”
    “我要去趟医院,刚刚医生给我打电话,温馨的父母找到杨绵绵了。”
    杨绵绵原本是在医院里养病的,她一直恶心吃不下东西,只能靠静脉注射,护士刚给她换过一瓶,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各路八卦,比如说隔壁病房住着的产妇是个小三,原配不能生养,她就挺着大肚子登堂入室了,那渣男的爹妈也就是渣公婆居然在这里对小三嘘寒问暖生怕孙子出事,对原配各种羞辱谩骂。
    再比如那边又有一对姐弟,姐姐怀了双胞胎弟弟得了骨癌,弟弟需要姐姐捐献骨髓,可那就需要姐姐打胎,父母全都来劝说你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啊你不能那么狠心啊你救救你弟弟吧。
    姐姐被说服了,准备打胎救弟弟。
    而同样的事情在另一间病房也发生了,这回是轮到姐姐生病需要弟弟捐献骨髓,但弟弟怕影响以后生育能力拒绝,他们的父母还是那套说辞女儿啊你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万一断后了怎么办?
    医院就是这样人生百态,极品年年有,她就没有想到自己也遇上了。
    她是点滴打多了难免就想上厕所,她提着吊瓶摇摇晃晃艰难地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哭。
    她还迷糊着呢,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有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冲进来,突然就揪着她的衣服还是哭:“同学,你告诉我温馨在哪儿吧,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温馨呢?”
    杨绵绵被她那么一晃,顿时头晕眼花,恶心得不得了,根本站也站不稳,噗咚一声摔地上了,瓶子一下子就摔碎了,里面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那个女人没有想到她一推就倒,反倒是吓懵了,对旁边的人说:“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护士根本不想管她:“请让一让。”她第一时间就把杨绵绵手背上的针给拔了,免得空气进去,但血液已经回流出来了,她头砸在地板上又是疼又是晕的,只觉得天旋地转。
    “让一让。”荆楚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半跪在她面前,“绵绵?”
    “疼。”她捂着头,眼泪都痛出来了,“好疼。”
    护士急急忙忙去喊医生过来,荆楚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手臂稳稳当当的,就怕晃着她,距离病床几步路却走了很久,轻轻把她放下来,给她垫好枕头:“别压着伤口。”
    “要吐出来了。”她觉得胃里好一阵翻滚,想吐出来,但实际上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
    荆楚轻轻拍着她的背,拍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
    护士带了医生过来,按照医生的吩咐给她打了一针镇痛剂,她这才觉得好一点儿,半合着眼闭目养神。
    荆楚关了门,在那里小声训斥温馨的父母:“我已经说过,不要来打扰她。”
    温馨的母亲是个瘦瘦小小但很有气质的女人,她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她,她是最后一个看见小馨的人,为什么当时只有她活着,我们家小馨……”她的说话声被巨大的声音给打断了。
    杨绵绵一手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热水壶,她虽然还躺在那里,但是眼睛却亮得吓人:“你是怪我没救你的女儿?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女儿早死了,如果我想自己跑,我都不用在这里受这个罪!我拖住人让她跑,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我脑袋上全是血,拼命想拉她走,她就知道哭!我告诉你,我不欠你们的,滚!”
    “请你们出去,不要再来打扰她了。”荆楚语气严肃,把门打开让人走。
    他的气场放在这里,温馨的父母虽然还想说什么,但根本一个字都不敢废话,灰溜溜地开门走了。
    但杨绵绵的气根本平不下来,一股怒气憋在胸口撒不出来,难受得她想发疯,她很想把柜子上所有的东西都砸碎,但却做不到,她下不了这个手,忍着眼泪把热水瓶扶起来,想捶床也下不了手,咬被子也下不了手,最后只能咬自己的手臂出气。
    荆楚吓了一跳,连忙把她的手臂从她嘴里拉出来:“干什么咬自己,都出血了。”
    杨绵绵推开他:“别烦我。”她继续狠狠一口咬在手腕上,急得所有小伙伴都要哭了。
    床说:“(┳_┳)...绵绵你踢我好了啊我不怕疼的!”
    被子说:“(┳_┳)...绵绵你咬我好了,我也不疼的。”
    床单说:“(┳_┳)...绵绵你也可以撕我,我们都不疼,你别咬自己了。”
    荆楚硬是把她的手从嘴里拉开了,他的力气那么大,她挣脱不了,他想找点别的东西替代,但是医院的被子太脏全是细菌,他觉得不干净,而床头柜上除了杯子和热水瓶,连个果篮都没有,不然还能塞个苹果给她咬咬。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自己的手替过去,她也真没客气,一口就咬下去了,不疼,就是没一会儿就觉得有湿哒哒的水滴落下来。
    她松了嘴,柔软的双唇划过了他的手背:“你闭上眼睛。”
    “嗯?”
    “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哭。”实际上她的声音已经掩饰不住哽咽。
    “哭吧,我不看你。”他侧头看着窗外,秋天的到来让外头梧桐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寥寥几片,单薄地在秋风里抖动,好像随时会凋落。
    她就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那里默默抽泣,也不哭出声来,因为没有必要,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她哭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人会疼,大声哭还费力气,何必呢。
    等到她抽泣的声音小了,荆楚才放柔了声音:“绵绵,你做得很好了,没有人可以指责你。”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先跑,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善良勇敢。
    相比之下,那小小的骄傲和自负也显得可爱起来。
    杨绵绵哭完就觉得丢脸,她听见他说的话了,但是闷闷地不想吭声,只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冤枉了,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别人有爸妈疼,她没有,这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没有人会考虑到她在生病,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一次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哭出来了呢?
    “你什么都没看到。”她恶狠狠地看着他,“赶紧忘了!”
    荆楚温柔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笑意来,他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他愿意包容她刚才所发的小脾气。
    杨绵绵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窘迫,她扭了扭头,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真闲,找到胡逸霖了吗?”
    “还没有。”
    “走吧,我可能知道他在哪儿。”
    荆楚把她搀扶进车里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你能坚持吗?”
    “能。”哭过以后她反倒觉得好多了,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忍一忍还是可以的,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忍,但温馨等不了多久了。
    刚离开医院没多久,常雁就打电话过来了:“已经问过胡宇了,他说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儿子了,他出狱以后搬了家,和佟珊那边也早就没了联系。”
    杨绵绵听见了,她扭头说:“他在老家附近。”
    “肯定?”
    “他就是一个懦夫。”杨绵绵嘴角泛起冷笑,“他才不敢找胡宇报仇呢。”
    钢笔说,胡逸霖小的时候经常去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玩儿,那是他的秘密基地,只要胡宇开始打人,佟珊就会让他躲出去,对于他来说,那是他的保护伞。
    荆楚的车开得很稳,就怕颠到她,不过杨绵绵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了,她睁开眼,有点迷糊:“那么远?”
    “他老家在南城旁边的小县城里。”荆楚看着她,“你不知道?”
    杨绵绵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她捂着额头坐起来,车灯的光线很暗,她有点看不清他的脸:“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智商就是比别人高。”
    “所以?”
    “所以你不能跟上我的思路我是可以理解并同情的。”
    荆楚被她逗笑了,这骄傲的小女孩儿啊,让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快到了。”
    “我饿了,可不可以先吃饭?”
    荆楚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饭馆停了,点了几个炒菜和热汤,就是有点担心:“你吃得进吗?”
    “饿。”静脉注射到底比不上进食,她哪怕是饿惯了也觉得受不了。
    这家饭馆的鲫鱼豆腐汤做得特别好,端上来奶白色的汤水一看就有食欲,荆楚给她盛了汤:“慢慢喝,难受的话就别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