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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节

      语罢,一声巨响轰然响起。
    “轰——隆——”
    这一瞬间,仿佛恶魔在沉睡中睁开血红的双瞳,无形的空气被激荡出巨大的气浪,疯狂地向四周推开,所过之处,无论是地上的砂石还是横撑的尸骨,都被生生绞碎,天地间搅动着血腥的粉末与闪烁的碎片。
    “速速后退。”
    顾长月吓了一跳,当即抛出红菱法器揽过身畔的刑法总堂弟子,然后扇动双翼,想也不想便往后飞掠。
    也幸得她反应迅速,这厢方才离地,那气浪便席卷而来,在她的脚边炸开。
    情势千钧一发,但又留了一线生机。
    她把握这一线生机,双翼一扇,冲天而起,带着刑法总堂弟子远远地立在天边,片刻之后,才见锦逸尘御着灵剑窜出,其后是青兰剑女修与浑无。
    三人的形容都有些狼狈,衣衫上沾满血污。
    青兰剑女修毕竟是女子,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便白着脸开始打理自己。
    浑无有些不满:“他是疯了么?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力量会波及到旁人?”
    顾长月不介意旁人辱骂自己,但浑无这般恶狠狠地指责小师叔,在她看来就是充满恶意,她忍不住道:“你不是并无大碍么?”
    惊险之中那一线生机,分明就是叶释寒刻意留下的。
    浑无原本对她便多有歉意,此番再见众人虽是狼狈却并无大碍,也觉得自己无理。
    顾长月不再理会于他。
    天地之间,变故来得迅猛,亦退得迅猛,只消半盏茶的功夫,翻涌的尘埃才渐渐沉寂下去,黑色的大地显得干净萧条。
    对岸茫茫一片,诡异的是,众人竟是置身血河当中。
    血河也不深,刚到脚踝。
    小花道:“以血起阵,可真缺德。”
    自来沉默的无涯剑身微震,对顾长月道:“我能感觉到,当年与你同去巫族,在那边,他们就想用这种法子炼化我,不过那时的手法并没有现下纯熟。”
    顾长月低声道:“还有安宁城那间屋子……都是同一个人啊。”
    这一路走来,她竟处处遇见同一个阵法师的手笔,从最初的青涩到现在的纯熟,如她的成长一般,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却不知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而这阵法师,从未正面与她接触过。
    一人二器的对话只在片刻。
    顾长月稍作思索,血河中天玑真人及欧阳靖堂等人无不面露惊疑之色,毕竟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前一刻大家都御着本命法宝在半空飞掠,这才一眨眼功夫,便就立在血河之中,那血水包裹脚踝,滑滑腻腻的,腥臭难闻。
    浑无与青兰剑女修反应敏捷,眼见自己门派的长老就在眼前,想也不想便就御器而上,激动地喊:“三长老。”
    名剑阁椿真人微微迟疑,望着二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欣慰之色。
    青兰剑女修颇为激动,三言两语便将一路来的事情与椿真人描述了一番,椿真人的目光从顾长月身上扫过,最后再准确无误地落在背后的叶释寒身上。
    破阵之后,叶释寒便径直去了对岸。
    这个时候,百余修士自然也是留意到了几人。
    天玑真人与欧阳靖堂等浩然派修士认得叶释寒,忍不住齐声道:“狱长。”
    这下境修真境中能被喊作狱长的,除了地下城行刑狱长便再无他人。
    人群霎时一阵哗然。
    叶释寒却不理会旁人,只望着顾长月,有些歉意地冲她一笑:“没想到动静太大,阿月,方才,轰隆一下,我也吓了一跳。”
    一边说着,一边在衣角上擦了擦右手。
    那炸响轰然爆发的时候,他的确吓了一跳,却是担心自己伤了她,幸而自己反应极快,连忙撤了部分力量,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只是这会儿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他看着顾长月收起双翼法器,从容利落地落下来,径直朝他走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顾长月从未在他口中听说过这样的话,现下又将他小心翼翼地模样,尽管此刻危机四伏,她却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旁边锦逸尘等人无不露出怪异的神情,自来神秘莫测威震四方的行刑狱长,竟然怕一名红衣女修至此?
    疑虑间纷纷离开血河,站在岸上打理自己。
    恰时,一名白衣男修站出来,温润谦逊地朝着众人行了一个道礼,开口道:“原是刑法总堂行刑狱长破了这道阵法将我等从中救出,子昭君代表五子崖谢过行刑狱长。”
    这男修气质温和,浅淡如水,正是与顾长风并称双珠的五子崖修士子昭君。
    子昭君与顾长风极为相似,顾长月早先便已经留意到他,此番他一开口,她便接口道:“不知众真人众道友如何被这魔阵所困?”
    倒是天玑真人阴测测地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们顾家那些叛徒,我等如何会被困于此处?”
    顾长月眉头一拧,心道顾长风叛变之事难道所有人都知道了?
    众人不觉对望一眼,小声议论。
    顾家,魔生子,叛徒。
    顾长月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三个词。
    看来都知道了。
    天玑真人扯开嘴角:“你那个好哥哥故意将我等引致魔阵之中,否则我等如何会中招?真没想到,顾家先出了个魔生子,现下又出了个大叛徒,个个都与魔修沾染,依本座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扫过,平地掀起阴森的寒意。
    众人浑身一颤。
    天玑真人面色刷地白了,却依旧咬牙切齿:“自个儿家族不清不白,还不让人说,如今妖兽暴动,顾长风却帮衬魔道将我等困于阵中,要我等与那些妖兽厮杀,然后坐享其成,卑鄙可耻,也只有顾家才会被魔道利用,欧阳靖堂,你说是也不是?你可莫要因为你的弟子正好是他们顾家的魔生子,你便缩着不说话。”
    欧阳靖堂素来脾气极好,也不愿与人争端,现下听闻天玑真人之言,俊美的脸庞上不禁露出不悦之色。
    顾家的魔生子说的是顾长乐,也是他的亲传弟子,这件事情整个修真境无人不知,甚至有人传他为了榜村那个魔生子将自己的大弟子生生推入魔道…
    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但事发至今的几十年间,从来不曾有人在他面前提及,如今这天玑真人无疑在揭他的伤口。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冷然道:“本座知道,当年你与顾真人有过过节,但现下动荡当前,还望天玑真人不计前嫌。”
    这是说他借机公报私仇。
    天玑真人目光一寒:“你说什么?”
    欧阳靖堂却不理他,转而看向曾经还是不起眼的杂役,如今即将于他并驾齐驱的顾长月,他亲传弟子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暗中陷害的女修,目光有些难辨地复杂:“那日我正道修士被冲散,后来在这大鹏山附近相遇,接着便是一波又一波妖兽暴动,我等都有伤在身,这连番数日下来,大部分弟子已经筋疲力尽,然而没想到汗貅将醒,大鹏山所有强大的妖兽都跟随妖灵出世,想要趁机横扫浩瀚大陆,奈何我正道人手不足,不得不往后撤退,在妖兽之前先赶回周边城镇提前防御,没曾竟遇见顾长风,他叫我等随他前行,没想就进了陷阱。”
    子昭君叹道:“顾长风竟沦落至此。”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温润如玉,却听不出悲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向来就是如此,顾长月甚至没有觉察到任何波动。
    顾长月皱眉道:“他让你们跟随他的时候,你们都未曾觉察么?”
    欧阳靖堂摇头:“倒也并非如此,作为修士,自然是要小心为上,只是当时雾气太大,又着实诡异,我等的灵气都被阻隔,别说觉察到旁的东西,便是人也看不见的。”
    旁边有名五子崖修士道:“他的白衣,我等都识得。”
    顾长月微怔:“看不见?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莽撞?世间穿白衣的人多了。”
    她的目光落在子昭君身上。
    方才说话的修士微怔,有些愤怒:“你什么意思?子昭君一直都与我等在一处,倒是顾长风,先前不在,偏偏那时就在了……”
    子昭君出言打断:“好了,莫说了。”
    那修士顿时不安静下来。
    顾长月心里却咯噔一下,忍不住问欧阳靖堂:“欧阳真人,你是否记得,被困魔阵之中是什么时候?”
    欧阳靖堂俊脸微微发红,有些窘迫地道:“就在前日,从前日开始,我正道被拦截在这血河对岸,身后是即将出世的汗貅和妖灵,但我等想尽办法依旧出不来。”
    顾长月吸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一扬。
    前日,顾长风才从那残破的城垣离开,尽管他是风灵根,速度比常人都快,但不可能将两日的路程缩短到半日,他不可能赶到此处。
    那个人不是顾长风。
    想到此处,她又觉察出了一丝怪异,便又问:“那么,众位真人众位道友就这么跟他走了么?没曾怀疑过么?”
    欧阳靖堂身体一震,声音慢慢变低:“天枢真人让我等先走,而转眼间便听到顾长风的声音。”
    原来如此。
    天枢真人让他们先走,接着他们听到顾长风的声音,也就不会怀疑,况且当时雾气太浓,他们什么也感应不到。
    不过…
    顾长月道:“所以天枢真人还在后头?”
    众真人都偏过头去。
    没错,他们毫不犹豫地都丢下天枢真人离开。
    欧阳靖堂道:“没有办法,大家都受了重伤,留下来反倒给掌门添乱……”
    说到后头,自己也没了声息。
    顾长月却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她与叶释寒对望一眼,然后极有默契地望向众人所来的方向,那里依旧蔓延着白色的雾气,看不清晰,亦什么也感应不到,但她可以肯定,更加残酷强烈的动荡被掩盖在雾色之中,随时等待爆发。
    第372章 热血
    事实上, 不出顾长月所料, 动荡在静静蛰伏, 时刻等待爆发, 并且不会太久。
    眼见远方的雾气越发浓厚,如蛟龙般盘踞横卧的大鹏山背脊被渐渐掩埋,天地间只剩下一条稀薄透明的黑色轮廓,点染着诡异莫测的气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呼啸响彻天地。
    这声音像是来自地底, 伴随着岩浆滚动的闷响, 又像是来自目不所及的远方, 携着隐隐约约的滚雷。
    “嗷呜——”
    “轰隆——”
    声嘶力竭。
    与此同时, 一股巨大沉闷的力量由远而近, 在脚下翻滚涌动, 大地似乎被翻了个底朝天般, 几乎叫人站立不稳,好半晌才停歇平静下来。
    而远处云雾之中, 清晰可见一层接着一层的黑气从地平线涌起, 然后黑压压地自远方滚滚袭来,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