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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现在也并不困顿。”姜梦有些疑惑地皱了皱鼻头,“或许指的是唐公子找到药铺不容易?”
    “谁知道呢。”秦锦然说道,“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轻轻巧巧的话语,岔开了姜梦的话,两人在后山的桃林里略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山门口,此时见到那瘦小的温兰芝坐在门口,皱着一张小脸,轻轻揉捏自己的膝盖。
    温兰芝跪了太久,下山又是最伤膝盖的,秦锦然便说道要背着温兰芝下山。
    “我来吧。”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泛着温和的笑意,姜梦蹲在了温兰芝的面前,“我背你好不好?”
    温兰芝推辞不过,最后是害羞地爬上了姜梦的背部,一双瘦小的胳膊环住了温兰芝的脖颈。
    背着温兰芝下山了之后,知道温兰芝的家就在大觉寺不远的地方,两人轮流背着温兰芝最终到了巷子里,巷子有些背光,就算是现在在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在阳光的下的一半道路是干燥的,另一半带着水汽,还有带着绿意的青苔。
    “就是这里了。”温兰芝示意姜梦把她放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刚一入院门就闻到了鸡粪的味道,院子一小块儿地种着菜,另外划出了一小块儿地,养了三只母鸡,鸡圈里有丢入进去的白菜帮子。
    到了客厅里,桌子上放着一个老旧的吕壶,温兰芝用豁口的白瓷杯给两人倒上了白水,声音小小的,“这是凉开水,家里没有茶叶。”
    秦锦然和姜梦都喝了一口,秦锦然开口问道,“你弟弟在哪里?”
    “这边。”温兰芝一瘸一拐带着两人入了房间,房间里有些昏暗,因为没有开窗,房间里不仅是昏暗更是不通气。
    秦锦然伸手支起了窗,随着支开窗棱,屋里就敞亮了些,可以见到阳光下的浮尘悬而不定,便见到了一位衣着简朴的老妇人,头发都已经白了,面容苍老,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并没有什么神采,似乎是见了光,往秦锦然的方向看来,声音里有些局促不安,“是来客人了吗?兰芝。”
    “娘,这是我礼佛的时候遇到的贵人。”温兰芝开口说,“是来给弟弟看病的。”
    温夫人听到是遇到了贵人,要给小儿看病,连忙站起身子,对着光亮处行礼,“还请贵人救救我儿,今个儿一早晨,兰芝出了门,就听到他说胡话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了娘亲的话,温兰芝显然是有些着急,秦锦然则是快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床榻上捂得严严实实的童子,在昏暗的光下,也可以见着他通红的脸,因为痛苦紧闭着眼,嘴里确实如同温兰芝说的那般,鼓鼓囊囊说着话,秦锦然低头用额头抵住了童子的额头,烧得有些高了,因为低头,就听到了如同风箱拉动一般的喘息声,秦锦然拉下杯子,右耳贴在他的胸腔上,果然是从他的胸腔传来的。再扣上童子的手腕,高烧转肺炎。
    若是肺炎,怎能够在这般的空气都不流通的屋子里头居住,更何况现在烧得有些高了,现在最为关键的就是要给孩子降温。秦锦然说道,“夫人,这孩子放在这样的屋子里是不行的,有没有通风一点的房间。”
    “弟弟的屋子是最好的了。”温兰芝小声说道。
    孩子就在怀中,听到他艰难的呼吸声,秦锦然当机立断说道,“这样的房间不适合他养病,这样好了,我带他先回我住的地方,若是兰芝有空,可以过来看他,等到他好了,我再送回来。”说到了这里,秦锦然的面色有些为难,如果这孩子的身子骨和温兰芝一样,底子有些空,现在又是染了急性肺炎,她会努力救治,但是当真是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够救活这个孩子。
    温夫人却仿佛看到了秦锦然的为难处,最后竟是跪在了秦锦然的面前。
    “夫人?!”秦锦然退让开,不肯受温夫人的大礼。
    “贵人尽力而为就好,如果救不活,那就是这孩子的命数。”温夫人说完之后叩首。
    “我……”秦锦然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温兰芝急急说道,“娘,这是我三步一叩,从佛祖那里求来的贵人,一定可以治好弟弟的。”说完之后祈求的目光放在秦锦然的身上。
    “别为难贵人。”温夫人说道,撑着凳子站起了身子,“钰平就交给你了。”
    “好。”秦锦然点点头。
    被褥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的高烧却一点都没有退,秦锦然把烧得失去了知觉的孩子抱到了怀中,他的手脚软软垂着,若不是艰难的呼吸声,还有潮红的脸,就如同死人一般。
    秦锦然对着温夫人行礼,就大跨步抱着孩子离开。
    等到上了马车,秦锦然看着怀里的孩子,神情一怔,刚刚在屋内看得并不分明,此时在阳光下,便发现了孩子虽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还有薄唇,给她的熟悉感更重了,李钰安,她想到了在京都里帮过她的李钰安。
    “你弟弟叫什么?”秦锦然开口问道,“是哪几个字。”
    “温钰平。”温兰芝说道,“钰是一个金字旁,加上美玉无瑕钰,平是平平安安的平。”
    “那你哥哥呢?”
    “我哥哥叫做温钰安。那时候爹爹还在,因为哥哥的名字,就起了弟弟的名字,希望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
    果然,果然李钰安不应当叫做李钰安,还是应该叫做温钰安。秦锦然定了定神,温钰安在京都的事情,现在告诉这个小姑娘或许不太合适,等到温钰平好了,再告诉温夫人这个消息好了。
    很快就到了他们所住的地方,温钰平已经烧了好几天,现在当务之急是降温。秦锦然到了屋子里先用温水给温钰平擦了身子,之后用烧酒稀释了涂在他的脖颈、腋下、四肢和手脚心。冷湿毛巾放置在他的头顶处。等到温度降了下来,就用吊扬尘、葱白、生姜、甜酒曲掏碎伴着热酒敷在胸部膻中、鸠尾穴处。
    等到做完了这些,秦锦然取出了梅花针,用烧酒烤过之后,少商、曲池、委中和十宣几个穴位放血。
    温兰芝看到弟弟出了血,目光流露出不忍,秦锦然放过了血之后,正用帕子擦手,就听到温兰芝说道:“为什么要把弟弟扎出血啊。”
    “你听你弟弟的呼吸声。”秦锦然对着温兰芝招招手,一边给温钰平的额头换了一块儿帕子。
    温兰芝凑近了,果然也听到了如同老牛喘息一般拉风箱的声音,显然弟弟是呼吸困难,“这么严重。”她的目光里有泪水在转悠,忽然想到去年夏日里去了的小姐妹,因为淋了雨,最后也是发烧,她死之前,自己偷偷去看过,也是这般的呼吸声。想到了这里,泪水就流了出来。
    “怎么哭了?”姜梦蹲下身子,搂住了温兰芝,这孩子哭得时候并没有声音,只是咬着下嘴唇,默默流泪。
    温兰芝揪住了姜梦的衣裳,“弟弟是不是要死了。”
    “浑说。”姜梦搂住了温兰芝,“要是你弟弟真要死了,我嫂子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我会尽力而为。”秦锦然对着温兰芝说道,“你弟弟这会儿已经好多了,等到烧退了,慢慢治。”
    “好。”温兰芝瓮声瓮气地说,整个人还是扑在姜梦的怀里,闭上了眼泪眼珠子还是簌簌落下,她多怕啊,怕弟弟就这样如同她认识的小伙伴一样,死掉。
    姜梦可以感觉到温兰芝的泪水,小姑娘瘦瘦小小,她就干脆站起身子,把她抱入到怀里,细声安慰她。
    物理降温只是让温钰平的温度暂且退下,没有温度计,秦锦然就只能够是不是就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温钰平的额头,判断他烧退了没有。每当温度高了一些,就要用温水和烈酒给他擦身子。
    这般过了一个时辰,姜梦就说道:“你娘在家里也不方便,你回去陪陪她,也不必天天过来,若是有事情了,我让人过去通知你,你再过来好不好?”
    “如果我弟弟醒了。”温兰芝的眼圈还有些发红,“告诉我好吗?”
    “好。”姜梦点点头。
    等到送走了温兰芝,姜梦对秦锦然说道:“孩子能不能好?”
    “我也不知道。”秦锦然说道,不知道温钰平先前的状况,因为烧了几天,要是烧一直退不下来,肺炎进一步发展,那当真是回天乏术了。
    姜梦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家人还当真是够命苦的,若是这孩子也去了,他们怎能够承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治病的内容比较少,既然是神医弃妇,还是要有治病的剧情的。
    另外,太子要求秦锦然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晓。
    p.s.终于把bug改掉了,然后今晚上的更新会迟一点,我争取9点前更新。^_^
    ☆、第76章 7.6
    秦锦然说道:“你打听出来什么了?”一边说着,一边换下了一块儿毛巾。
    “这温家的父母原本是和和美·美的,故去的温老爷是秀才出身,在衙门里做事,谁知道一次外出,误食了毒菇,旁人都没有事,因为温老爷的身子不好,病了两日就去了。也因为这个缘故,衙门里是每年是给温老爷补贴些钱的。”
    “这温夫人丈夫去世之后哭了许久,然后眼睛就有些不好,后来做绣活补贴家用,她原本眼睛就哭坏了,一年之后,几乎就看不清了。原本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温钰平的年岁不到三岁,小儿是最难养的,大病小病不断,家中的积蓄花完了,她就只能够继续做绣活,一直到现在几乎看不到了。”
    “按道理说,这个时候温家长子温钰安已经过了十二岁,也能够做些活补贴家用,但是温夫人是个固执的,说是先前在丈夫去世前就曾说过,就算是女子,也是要读书的。温钰安书读得好,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停止读书?所以就算是在温钰平病重的时候,温钰安也是一定要去书院的。”
    秦锦然听到了这里,就说道,“你也说了,温钰安已经过了十二岁,难道下了学之后,他就没有想法子挣钱?”秦锦然是见过温钰安的,他虽然淡然平和,但是这样的家境下,他不可能不想些法子挣钱。
    姜梦说到了这里,也有些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过之后说道:“温钰安在街上赚取一些润笔银子,不过都是邻里照顾生意,并不多的。这时候,书院的一位教长欣赏温钰平,加上温家有两个孩子,就含蓄提出了,让温钰安及冠之后入赘。”
    “温夫人肯吗?”秦锦然想到了今日里在狭小房间里见到的温夫人。
    “当然不肯。”姜梦叹息一声,“听人说,那温钰安样貌生得好,性子也是沉稳,学问更是好,做得诗让人叹服。这样的长子,温夫人舍不得,但是温钰平生了病,加上温钰安跪在母亲的面前,说是要入赘。甚至央求了与温夫人交好的邻居来劝说自己的娘亲。”
    难怪姜梦听得是感慨,秦锦然不由得想到了曾经见过的温钰安,端得是君子如玉,他小小年纪跪在母亲得面前求着母亲同意自己入赘,秦锦然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当时的画面,温钰安脊梁挺直跪在地上,求着母亲让自己入赘钱家。
    “那这一次,怎会忽然没有了音信。”秦锦然说道,“可有人说起?”
    “温钰安已到了及冠之年,去年上京赶考,听钱家人说,是因为没有中举,心中抑郁便在京都之中暂且留下。钱家人有一位二十多年前嫁入到京都的姑娘,就让自家的姑娘进京投奔自己的姑姑,顺带去找温钰安。”
    二十多年前嫁入到京都的女子?还有进京去投奔自己的姑姑?秦锦然的心中一跳,想到的就是赵府里头的赵夫人和那侄女钱若涵。
    听得姜梦继续说道,“不过,这是跟着温大公子上京的书童,回到钱塘的时候,和人交代的。这事还是有蹊跷,为什么温家的大公子没有回来,反而那小厮自个儿回到了钱塘?所以很多人都说,说不定是温大公子生了什么意外。不过那小厮一口咬定,是温家公子没有中举,考场上失意之后就离开了。因为传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春末,之后钱家人就上京了。”
    秦锦然开口询问,“是什么时候上的京?”
    “去年初夏时节。”
    这样时间就对上了,没有想到秦锦然先是遇到了失忆的温钰安,之后在府里给赵梓学医治的时候,又见到了钱若涵。
    “不过,钱大小姐上京之后,似乎也一直没有寄信回来。既然没有温大公子的消息,钱家人也并没有给温家人多余的钱财,勉强撑到现在,温钰平生了病,实在是没法子医治了。”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样来看,应当是早点告诉温夫人温钰安的事情才好,“我在想。”秦锦然说道,“这温钰安……”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房门叩响的声音,秦锦然止住了花头,就听到方磊说道:“姜夫人、姜娘子,外面有一位周公子和周小姐求见。”
    周公子还有周小姐?那不就是太子和月嵘公主?秦锦然站起身子,就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从温钰平额头上取下来的被体温染得温热的手巾,于是又坐了下来。
    “嫂子,你去看看吧。”姜梦从秦锦然的手中接过了帕子,“我来照顾温钰平,他们应当是来找你的。”
    “好。”秦锦然点点头。
    原本屋内只是染了一盆炭,因为要给温钰平解开衣裳,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秦锦然裹了一件皮子,才到了正厅里。
    “周公子、周小姐。”秦锦然对着两人行礼,让听雪送来了茶盏,给两人斟上,先是一阵寒暄,而后听到听到太子开口,“姜夫人以前没有见过我妹妹的模样,她先前肌肤白皙,整个人精神更是不同于现在,自从一场事故之后,便憔悴如斯。我一直忧心于舍妹的病症,这一次才会带着她出京。”
    太子说话的时候,秦锦然一直是听着,手里捧着茶盏,茶盏内的氤氲水汽升腾,润了人的面颊。
    “来到了钱塘,听人说起了大觉寺的觉明住持佛法高深,我就带着舍妹到大觉寺内求见。”太子道,“大师说,若是有人能够了舍妹的心事,静待两日,就可以等到解铃人。而第三日的上午,也就是今日,我便见到了你。”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抬眼看着秦锦然。
    秦锦然听到了这里心中一跳,面色有些发白,有些坐立难安,如果要是太子知道了自己用了他人的身份文牒,和姜梦离开了京都,让月嵘公主以为她在某一个角落死去,她会获什么罪?
    空气之中是死一般的沉寂,滚烫的茶水隔着薄薄的白瓷胎把她的手心烫红。手心里的涨疼并没有让她松开手,仿佛通过手里头的温度来让她的心底不是那般的发凉,“周……公子,是什么意思?”秦锦然最终还是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她抬眼看着太子,想要通过他的眼,来看透他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太子说道,“只是念一句佛号。”
    心中一松,手里的温度也太热了,秦锦然松手,那茶盏就落在了杯碟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澄色茶汤在茶盏里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几乎要泼了出来,“抱歉。”秦锦然的手放在裙摆上,摩挲想要带去过热的温度,“那,既然不知道,我又如何做解铃人?”
    “月嵘跟着你留在这里一年的时间。”太子说道,“住持是这般说的。若是你去哪里,就带着她去哪里就是。”
    “这?”秦锦然很是讶然,有些迟疑地开口,“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月嵘此时开口说道:“哥,哪里有这般为难人的。就像是我说的……”
    “我不会同意的。”太子不等着月嵘说完,就站起身子,竟是要给秦锦然行礼,秦锦然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连忙避让开,“太子不必多礼。”
    因为手撑在扶手上,手心发疼,秦锦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喊我周公子就是。”太子看着秦锦然,知道他的请求秦锦然一时是难以理解,事实上,觉明住持开口的时候,他也曾觉得是荒唐,“姜夫人能够借一步说话。”
    月嵘公主留到了堂中,而太子则是带着秦锦然到了院子,虽然已经入了春,空气里却仍是倒春寒的凉意,秦锦然拢了拢衣裳,听着太子说道:“觉明住持除了佛法高深,医术也是高深。他说,月嵘的心结不解,身子还会进一步衰竭,到时候便是无药可医。”这话宫里的太医也曾说过,所以太子才会带着月嵘离开京都。
    秦锦然咬着下嘴唇,总不能够当真眼睁睁看着月嵘公主逝去。“我不是不能答应。”秦锦然说道,“只是,圣上和娘娘能同意吗?还有,留在我这里,就有用吗?”
    “没关系的。”太子说道,“这件事情是为月嵘好,一时的分别,反而对她是有好处,我这次带她离开京都,也是为了避免她触景伤情。父王和母后心里也都做好了准备,月嵘这一次离京,短时间不会回去。”顿了顿接着说道,“觉明住持让我带一封信给你。”递给了秦锦然信件之后,往后退了一步,并不准备看信件的内容。
    秦锦然拆开了信,手上一抖,瞳孔更是一缩。
    觉明住持在信中说的是推演出月嵘公主和秦锦然有极深的纠葛,甚至月嵘公主的心病也是因为秦锦然而起,月嵘公主现在得果也是曾经种下的因。那些不愿说出口不好说出口的话,现在不说也可。秦锦然看到了这里,稍稍放心,最后给了秦锦然一个建议,既然早有打算开药堂,不如这次就向太子要一个铺子,无论遇到什么病患,都带着月嵘前往,不必将月嵘当做公主。她的心结,一年之后自有时机可以解开。
    秦锦然把信件收到了袖笼之中,“我知道了,觉明住持让我静待时机,这期间可以开一个药铺,带着月嵘看诊。”
    “药铺的事情,我会替你谋划。”太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