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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张天师梦游一般朝那女子走过去,待牵住她的手时,竟泪流满面。
    他生活的年代,正值战乱之时。朝生暮死的不止是蜉蝣,百姓亦如是。那一年慕容鲜卑大掠中原,抢劫财物无数,还掳掠了万名汉族少女,一路奸/淫烹杀,退到易水时,慕容鲜卑嫌弃这些女子拖累进程,又不想放她们离去,竟将剩下的八千名女子投入易水当中。一时间,易水为之断流。
    在那些女人中,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妻。
    阴阳是什么?生死是什么?
    他不想管!
    他只想问这天地一句,究竟是为什么,要他们生生分离!
    阵眼中,重韫忽然“咦”了一声,长身而起。他右手小指抖动不停,这代表有人在第一重鬼门前就丢了性命。他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张天师再怎么说也是龙虎山的一代宗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呢?
    可等到他走到第十重鬼门,翻过地上那具早已冷透的尸体细加查看后,却不得不相信,这张天师是真的死了。
    他环顾四周,一道残缺的魂影从他手边飘过。他大吃一惊,这……张天师的魂魄,竟然被厉鬼吞食了!
    “嘻嘻……”
    一阵娇笑从牌楼顶部传来,重韫闻声看去,只见一布衣女子斜倚于牌楼之上,餍足地舔了舔唇。她手抚小腹,娇笑道:“真好,夫君,真好。这样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夫君,你可欢喜?”
    重韫猛地倒退了一步,从袖下翻出一张黄符。
    像是才发现重韫一般,那女鬼眯起双眼,浑身好似没长骨头。她姿态慵懒地爬起来:“道长,被女人欺骗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重韫的脸刷地变得惨白。
    在这个女鬼背后的究竟是谁!?
    她抬起一双纤纤素手,像是逗小孩一般将双手遮在脸前,“哗”了一声又将双手分朝左右撤开,再看时,那张脸已经变成荨娘的模样,连音容都学得惟妙惟肖。
    “道长。”
    女鬼娇娇唤了一声,蛇似的从牌楼上滑下来,前一刻还笑得如同三月春花,下一刻,那笑忽然变得讥诮尖酸起来。
    “道长,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说什么你就信?真是何其有幸,我这辈子竟然遇上你这么个痴人。多谢你那根仙骨啦。”她抬手转了一圈,歪头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俏皮而阴毒的情,“真是对不起呢,道长,我又骗了你。”
    “我回九重天去了,再也不回来了。道长你是个好人,可要好好保重呀。哦呵呵……”
    重韫咬紧牙根,沉声迸出一句:“闭嘴!”
    那女鬼反而欺身而上,在重韫耳边吐气道:“道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吗?”
    “我呀,在天上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就是回去找他的。”
    重韫一掌击出,暴喝:“我叫你闭嘴!”
    女鬼疾速后退,留下一串银铃似的娇笑。
    重韫按住气血翻涌的胸口,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那个女鬼说的话,他明明一个字也不相信。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这么痛。是那句“我骗了你”被他当了真?还是那句“我再也不回来了”被他当了真?
    细想想,他对荨娘的身份来历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听她说过自己是青帝身边的掌灯仙婢,有两个好友,一个叫贺天,一个叫织女,便再无其它。她是因何失了仙骨,又是因何失了半颗心?她从来不曾主动提起自己的往事。
    他们中间隔了一层透明的纱,明明离得这么近,伸出手,却触碰不到彼此的手掌。
    可荨娘又何曾了解他呢?
    真说起来,他们从相遇到分离,也才堪堪不到两个月……
    倒涌的鲜血似乎慢慢沸腾起来,重韫体内好似有一冷一热两道血流共同存在,一时烧得他头痛欲裂,一时又冷得他瑟瑟发抖。
    小倭瓜从东面跑回来,刚想开口唤他,却看见他抬起头,一双血目中闪烁着噬人之光。
    小倭瓜双手捂住嘴,将那声“爹爹”生生咽回去。
    他要赶快去告诉师父,大师兄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上来就发现掉了两个收,啊啊,心好痛。。。
    难道是我前天那两章让你们心痛了?
    第111章 此去经年
    小倭瓜才跑了两步,身后草木响动,一道人影疾掠而来,一只大掌狠狠地掐住他的后颈,将他高高提了起来。
    小倭瓜立刻放声大叫:“师父!师父!救命——”
    “爹爹!爹爹!我是小倭瓜啊,爹爹……你快醒一醒!”
    重韫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只一点一点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小倭瓜觉得越来越喘不上气来,他的脖子似乎变成了一根一掐即断的草绳。
    他的眼前阵阵发昏,正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在大师兄手上时,一杆画戟自高处斩向重韫手臂,重韫迫不得已松开手,回身闪避。小倭瓜落到地上,捂住脖子咳嗽了好几声。
    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拦腰抱起,小倭瓜与对方四目相对,吓得他说话都不利索了:“怎么、怎么是你啊?”
    钱塘君怒瞪他一眼,道:“居然连你爹都敢骗,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他将小倭瓜朝空中一抛,抬手弹出一个水泡。那水泡迎风便大,将小倭瓜裹在其中,往高处升去。
    钱塘君画戟往前一指,道:“居然让你苟活了这么多年!今日我便要替子报仇!”
    话音落时,那画戟上忽然涌出一道水波,朝重韫迎面打了过去。
    重韫身体后仰,朝后翻了两翻,几个兔起鹘落,就在花海中消失了踪影。
    钱塘君仰天一声清啸,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轻轻震荡了一下。湿润的水汽汇作一处,结成无数只游鱼模样的水影,像一串长长的灯笼似的,被领头的“鱼”牵着游入了花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