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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

      鼓声响彻皇城的时候,女帝刚在花脂的伺候之下起床更衣,骤然听到这声音,她眼眸一缩,“发生了何事?”
    花脂也很迷茫,赶紧吩咐小宫娥出去打探消息。
    女帝坐在铜镜前,心中隐隐不安。
    她听人提起过,上一次登闻鼓被敲响是她母亲即将被送往魏国当人质的时候,那个时候有大批朝臣不同意先帝向魏国低头,更不同意让睿贵妃过去当人质,毕竟睿贵妃是陪同先帝打江山的女人,先帝这么做便是将自己陷于不仁不义的骂名当中。
    所以,百官之首的太宰大人带了头敲响登闻鼓。
    但是很遗憾,尽管朝中大半臣子反对,却依旧阻止不了先帝的决心。
    睿贵妃最后还是被如期送去了魏国。
    想到这里,女帝紧皱着眉头,脸色霜寒。
    若不是先帝那么狠心坚持要让母亲去魏国,那她和子楚何至于在那种地方遭了人这么多年的欺凌!
    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娥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花脂偷瞄一眼女帝,低声问宫娥,“怎么样?”
    小宫娥颤颤巍巍道:“回禀姑姑,是大司空敲响的,他言明要状告御前医师久姑娘挟持了他的正三品诰命夫人,秦王殿下包庇久姑娘,让人活活打死了他府上的家丁,如此行为,有失公允,有失民心,他是代表全天下百姓来告御状的。”
    “什么?!”花脂惊得脸色一变,这才一天的功夫,怎么会发生了这么多事?
    女帝从铜镜里看到了站在帷幔之外嘀咕的二人,面色颇有些不耐,“花脂,你过来与朕说说,外面发生了何事?”
    花脂缓步走进来,斟酌着字句,“陛下,是大司空亲自敲响了登闻鼓。”
    “所为何事?”女帝面无表情。
    “据说……据说他要状告久姑娘挟持了他的夫人,以及秦王殿下包庇了久姑娘,让人打死大司空府的家丁。”
    缓缓闭了闭眼睛,女帝慢声道:“朕知道了,更衣,去奉天殿。”
    花脂一急,“陛下,久姑娘临走之前吩咐过您不能过度操劳……”
    女帝神色凝寒,“登闻鼓一响,无论皇帝在做什么,都必须赶去上朝,这是建朝以来就有明文规定的,朕今日躲不了。”
    花脂想了想,道:“这件事,大司空只怕是小题大做了,仅仅是死了一个家丁而已,他竟然敢跑去敲响登闻鼓,只怕听到鼓声的百官都以为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女帝冷笑,“这个老匹夫,既然有勇气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敲登闻鼓,就应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花脂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每当女皇陛下说这种话的时候,就说明她心中已经想好了惩治人的法子,陛下的手段,花脂是再清楚不过的,那次在上庸,奚文君的死就是典型的例子。
    不敢再多言,花脂迅速去将女帝的朝服取来为她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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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奉天殿外,朝臣聚集,三三两两站在一处议论登闻鼓时隔几十年突然被敲响的事。
    不知是谁得到了消息,知晓敲响登闻鼓的人是大司空后,没多久便传扬开来,顿时满朝文武哗然。
    三公之一的大司空在朝中可是体恤民生疾苦的忠臣代表,手底下门生不少,为人清廉。
    上一次楚津侯入京的时候,便是他首先站出来反对大祭司,认为女帝应当从楚国的角度出发,免了那次的重罚,否则会激起民愤民怨。
    可以说,在大部分朝臣眼中,大司空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之才。
    可任谁也没想到,德高望重受人推崇的大司空竟会成了继太宰大人之后再度敲响登闻鼓的人,且打着为天下人讨公道的旗号。
    大臣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他到底想要告谁,竟会弄出这么大的阵势。
    “女皇陛下驾到——”不远处,御前公公高声唱名。
    百官拜倒,高呼万岁。
    身着暗红色细金龙纹锦服的女帝在花脂的搀扶下缓缓而来,所过之处如盛开了绚烂的火焰,灼人心扉。
    行至丹陛之上,女帝转过身,一掀衣摆施施然坐下,声音清冽中透着不可亵渎的威仪,“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臣谢恩起身。
    女帝懒懒朝众人扫了一眼,没见到大司空,也没见到秦王,不由得蹙了蹙眉,开口问:“今日是谁在丹凤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众臣默然。
    女帝原本因病暂歇,这些日子都是秦王在监国,太宰辅政。
    谁也不曾料到大司空不知为了何故敲响登闻鼓,迫使女帝带病上朝,实在是……有些过分。
    便是私下里对女帝不满的臣子,这个时候也觉得大司空此举太欠缺考量了,如若女帝因此而不小心受了凉加重病情,到时候受累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大臣。
    见无人回答,女帝面色凝寒,冷声道:“既然无事,那便退潮!”
    “慢着!”奉天殿大门外,大司空迈着步子匆匆而来,“老臣有事启奏。”
    不等女帝发话,大司空又道:“登闻鼓是老臣敲响的。”
    太宰当即皱眉,“大司空是为何故大早上的敲响登闻鼓?”
    大司空给女帝见了礼之后站直身板,面上并无惧意,“老臣要状告秦王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包庇纵容刚被封为御前医师的荀久挟持了老臣的正三品诰命夫人,还包庇她杀了老臣府上的下人,此事干系重大,必得女皇陛下才能做得了主,如若置之不理,任其肆意妄为,天理何在!”
    大司空话音刚落,众人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秦王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包庇荀久?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此刻站在奉天殿内的大臣们,无一人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帝凤眸微垂,眸光落在大司空身上,幽幽问:“没有了?”
    大司空一怔,余光瞟了瞟龙椅上的女帝,却见她眸色幽深,面无表情,猜不透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眼皮跳了跳,迅速收回目光,大司空郑重点头,“没有了,但老臣以为光是这几条,就足以让女皇陛下出面让秦王给老臣一个交代。”
    女帝与秦王的关系僵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段时间女帝又让秦王监朝,老臣们顿时觉得有些摸不清楚女帝的套路了。
    究竟这对龙凤胎姐弟的关系是亲密还是僵硬,没人弄得懂。
    所以,即便这一刻大司空条条列出了秦王和荀久的罪状,依旧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识过女帝狠辣手段的朝臣都怕,怕白三郎薨逝那天晚上,掖庭令当着百官的面被砍头的事件再度重来。
    可不说话,却不代表没有想法。
    尤其是神权一派的官员,个个都在心中盘算如何利用这件事让秦王狠狠挫败一回。
    澹台引闻言后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今日的事,只怕内情不少,她兴许可以只做个旁观者,全程不发言。
    女帝冷眼看下来,“大司空说得这般义愤填膺,可有证据?”
    “自然有。”大司空就等着女帝这句话了,闻言后立即道:“老臣府上的家丁尸首如今就摆放在廷尉寺,仵作验过尸,确认是被内功高强的人震伤心肺,吐血而亡,据目击者所言,当时殴打家丁的,正是秦王的护卫徵义。”
    众臣脸色剧变。
    秦王做事向来谨慎,徵义又是五大护卫之一,怎么会任性到当众殴打重臣府上的下人?
    “徵义为何要殴打你府上的家丁?”太宰作为百官之首,又是秦王一手提拔起来的,遇到这种事自然首先得从秦王的利益出发。
    大司空冷哼一声,“还不是荀久挟持了老臣的夫人,她可是先帝亲封的正三品诰命夫人,荀久此举无异于冒犯先帝!”
    “说重点!”太宰眯了眯眼,面上颇有些不悦。
    “家丁自然是去找荀久要人的,谁知她避而不见也就算了,还唆使丫鬟出来骂人,教唆护卫殴打人。”
    “大司空说得有理有据,莫非当时你也在现场?”一直不曾发言的大司马站出来,望着大司空的眼神似笑非笑。
    这等小事也拿来金殿上让女帝出面解决,韩老贼简直是活腻了!
    “大司马这话是何意思?”大司空登时急了眼,大家同朝为官,季博然又与他一同位列三公,想不到这个时候竟然会站出来质疑他!
    “就是大家听到的意思。”季博然目光渐冷,“既然大司空当时并不在现场,那么你方才所有的话都可能是片面之词,也有可能只是你个人的臆测,要想让女皇陛下出面做主,麻烦你找个有资格说话的人出来陈述供词,否则大司空此举将被视为大闹金殿。”瞟了一眼大司寇,季博然问道:“臣乃一介武官,不太懂得司法之事,不知大闹金殿之罪当如何论处?”
    大司寇无辜被点了名,咳了两声站出来,“大闹金殿者,是为大不敬,按照《大燕律》,情节较轻的罚俸一年,严重者直接废黜,终身不得再入仕途。”
    “倘若再加上污蔑亲王这一条呢?”大殿之外,扶笙冰寒刺骨的声音传进来,随着话音落下,他本人缓步而来,周身寒气逼人,靠近他的几位大臣赶紧垂首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大司寇定了定心神,面无情绪道:“构陷亲王为重罪,当处以极刑。”
    大司空的门生当即站出来反驳,“既有百姓为人证,家丁尸体为物证,徵义殴打大司空府的家丁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又何来污蔑一说?”
    “人证呢?”扶笙偏头看着大司空,嘴角笑意浅浅,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度。
    大司空拍了拍手,立即有两三个平民打扮的人出现在奉天殿外,老远于龙尾道下面的广场跪了。
    季博然目色一凛,“你们当时都看到了些什么?”
    那几人头一次得入皇宫,头一次得见圣颜,不自觉地抖索着身子,害怕极了,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开口,“草民看见荀医师的丫鬟辱骂大司空府的家丁。”
    “草民看见秦王府的侍卫殴打大司空府的家丁,当时家丁就痛得直打滚,想来便是那个时候重伤的。”
    最后一个人有些犹豫,但还是咬咬牙道:“草民看见秦王殿下出现在荀医师的府邸大门外,却对这件事置之不理,任由家丁被活活打死。”
    季博然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玉阶下的那几个证人,许久不发一言。
    女帝揉了揉额头,“秦王有何话说?”
    “还请陛下明鉴。”扶笙淡然转过头,抱拳躬身,“臣的手下徵义不过是将家丁的胳膊弄脱臼了而已,并不存在殴打一说,更不存在家丁被殴打致死的罪行。”
    大司空冷哼,“徵义是你的人,你当然为他说话!”
    扶笙淡笑,“家丁是大司空府上的人,难道你不为他说话?你不护短的话为什么会急匆匆去敲响了几十年不曾响过的登闻鼓?”
    大司空一噎,随后铁青着老脸,“不管如何,徵义殴打老臣家的下人致死这件事已成事实,此乃金殿,自有女皇陛下会做主,秦王再三狡辩拖延时间也没用。”
    “你说得对。”扶笙浅浅勾唇,“本王就是想拖延时间。”
    “你!”大司空怒瞪着他。
    “来人,去廷尉寺宣仵作觐见!”女帝清冷的眸光从大司空面上拂过,摆手示意。
    立即有人匆匆往廷尉寺方向而去。
    大司空老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从事发到现在,他自然没有时间去收买廷尉寺的仵作,但家丁服下的药丸非同一般,乃是曾经那两个人谢恩时给他的好东西,与雪莲同服能延年益寿,增强体魄,倘若单独服用,则心脉俱碎,症状如同被高手用内力震伤,便是再精明的仵作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仵作很快就跟随小太监匆匆而来,同那几个证人一样,他们都无权进入奉天殿,只能在玉阶下远远跪着。
    女帝冷声开口,“方才送去廷尉寺的那具家丁尸体,是你亲自验的?”
    仵作伏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回,回禀女皇陛下,尸体是微臣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