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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此事的确错在他,由于喝了些酒,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他难免忘情……但事后因为容萤没有印象,他也以为不提对两个人都好。何曾想到会被他看见。
    陆阳垂头不语,岳泽余光瞥到他面色铁青,一双手已紧握成拳。
    “想杀我?被人说穿了,你老羞成怒了?还是说要灭我的口?”他冷笑道,“陆阳你是不是太过卑鄙了一些?”
    “别再说了!”
    在那两指即将扣上咽喉的时候,岳泽不闪不避,眼神阴冷:“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她……从五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她那时候还这么小,你说你是不是居心叵测?”
    “我知道你救了她,她感激你,可你不能拿她的这份感激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天底下适合你的女人何其多,为什么偏抓着容萤不放?你明知道她小你那么多!”他从牙缝里挤出字,“禽兽不如。”
    陆阳极力克制着。
    他很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解释。
    他们曾经是夫妻,也曾经是仇敌。
    在那个只有他知道的七年,他杀了容萤的母亲,杀了她的家人,以此邀功,平步青云,现在又以恩人的身份困了她五年……
    往后呢,还打算与她长相厮守么?
    岳泽说得不错,自己何尝不是居心叵测。
    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话有道理,才会让他如此怒不可遏。
    这一瞬,真想杀了他……
    手背上青筋凸起,陆阳喉结上下一动,到底撤回了手。
    他偏过头,只说了一个字:
    “滚。”
    *
    容萤在京城里过了腊八才走的,不久前,明德皇帝召她进宫说了些话。
    “皇爷爷老了。”那个年迈的帝王虚弱的倚在软榻上,听他开口时,容萤心里就想:原来迟暮的不止是美人,还有英雄。
    “现在最放不下心的人,就是你。”
    圣上叹了口气:“朕护不了你多久了。太子妃挑的人,你不满意,朕也不打算勉强。但你的确该寻个好的依靠,哪怕不为世俗的眼光,也得为你今后着想。”
    知道这件事她是避不开了,容萤便朝他许下承诺。
    “再给我半年时间。”
    她说,“半年之内,我定会觅得良人。”
    然而,豪言壮语是说出去了……
    容萤趴在马车上一劲儿地喟叹不已,想起家里那个老男人,她心里就堵。
    “太难了。”
    ☆、第39章 【东流水】
    回到县城里时,陆阳并不在家。
    容萤把带来的披风放下,坐在桌前边玩鲁班锁边等他。一直到天黑陆阳才回来,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早。
    “吃过饭了么?”
    容萤摇头说还没。
    他颔了颔首,去厨房给她下饺子。
    碗盘摆上桌的时候,她瞧着兴致似乎很好,握住筷子开心地吃了两口,陆阳坐在对面,却无甚表情。
    容萤自说自话,和他讲了些见闻,最后像是随意地蹦了一句:“这回皇爷爷问到我的婚事了,他说我无依无靠,早些成亲比较好。”
    陆阳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平淡地嗯了一声。
    “你也这么觉得?”
    “嗯。”
    她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边嚼边道:“所以我向皇爷爷提到你了。”
    陆阳口中含着食物,双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等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
    容萤就看见他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掀到了桌子,汤碗饭碗一起摔了下去,乒乒乓乓的很是热闹。
    她叼着幸存的那个饺子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怎么自己就说了一句话,他却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容萤不敢再说下去,赶紧补救,“我说笑的,说笑的,你别当真……”
    陆阳立在那里有些尴尬,忙蹲下身去收拾。
    “我来。”她把筷子一扔,自告奋勇要去帮忙,陆阳却摇了摇头,把她推开。
    捡碎片的动作放得极其缓慢,他还没缓过神,脑子里嗡嗡直响,耳中满是鸣叫声。
    清扫完了汤汁,才发现桌上的碗已经碎得一个不剩,陆阳抬起头来问:“你……你吃饱了吗?”
    “我饱了,你肯定没饱。”容萤起身,“还要吃点是吧?我去给你煮。”
    “我不用了……”
    “没关系。”她分外热情。
    “可是烧水……”
    “我去我去!”
    他犹豫:“饺子还没包……”
    “我去我去!”
    容萤把他摁在椅子上,小碎步蹦跶到灶间。陆阳还在想她方才的话,隔了差不多半盏茶时间,容萤又蹦出来。
    “陆阳,怎么生火?”
    “……”
    他叹了口气,只好把她拉到旁边,自己进去再煮一碗。
    烧水,下锅,调料,奇怪的是,今天的饺子好得异常快,快到他不过出神那么一会儿,就已经浮在了水面上。陆阳端着碗,容萤就在桌旁托腮看他。他将碗放下,盯着里面包得四分五裂的饺子,甚至不知该有什么表情才好。
    “快吃呀。”她催促道,“凉了就不好吃了……”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加点糖?”
    “不必了!”
    院子里的天已大黑,晚饭过后,陆阳在灶间刷洗,容萤便坐在窗边,不时往厨房的方向望一眼。
    她一直觉得,陆阳的这些行为都是有原因的。
    明明有足够的条件,却刻意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刻意亲力亲为,洗碗,做饭,他像是有意地虐待自己,总是不想让自己好过。
    这么做……仿佛是在向谁赎罪。
    那会是什么样的罪孽?
    容萤也曾大胆的揣测,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可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陆阳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他的过去是怎样的,她以前虽好奇,却从没追问,而现在,容萤忽然很想知道。
    夜色渐沉,清辉减淡,新月弯弯如钩,陆阳坐在台阶上,神色淡淡的望着虚里。
    容萤跑过去,坐到他身侧。
    陆阳一动未动。
    她乖巧地看着他垂在腿边的手,正想去牵,忽然听他沉沉叹息:“往后,不要再拿这种事来玩笑。”
    容萤的手缓缓收了回去,隔了一会儿,似是随意地晃了晃脚,“怎么,瞧不上我么?”
    “不是,是我不好。”陆阳唇角含了些涩然,“你现在还小,等今后遇到的人多了,会找到那个待你好的……”
    容萤出声打断:“你不好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
    他语气平静:“我杀过人。”
    “我知道。”
    你不知道。
    他在心中暗道:我杀的那个,是你的母亲。
    若是哪一日明白了这一切,你还会如此依赖我么?
    清冷的冬夜几乎没有星辰,陆阳抬起眼,嘴里吐出的雾气,一团一团在四周晕开:“我毕竟……大了你许多。”
    容萤把脚下的石子一踢,“我竟不知你也是个在意这些的人。”
    世俗的眼光他何曾在意过,若是在意,从前就不会娶她了。
    容萤伸出手,轻轻覆在他心口的位置,淡声问:“你这里有一个人,是么?”
    那掌心的温度透入衣衫,胸腔里心跳如鼓,陆阳身形一颤,不知要如何回答,沉默了良久,才颔了颔首。
    她笑嘻嘻地打趣:“那人肯定年纪很小吧,怎么不见把你撑破?”
    陆阳看见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妥协了,什么报仇,什么端王,统统都不管,索性带着她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他已经有了七年的征战经历,如今又加了五年,那种身与心的疲惫早已快将他击垮,甚至不知道最后那根稻草何时放上来。
    偶尔也觉得,如此了却残生也没什么不好。
    陆阳终究只抬起手,重重摁在她头顶,容萤脑袋垂了下去。
    “嗯……这件事,以后别提了。”
    “我知道。”她吸了口气,不耐烦地把他的胳膊扳开,“都说了和你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闻言,他也跟着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