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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您心里清楚得很。”他冷笑一声,“夜深了,天寒,十六弟怕是睡不安稳,您还是去看看他吧。”
    她盯着皇甫嘉和满脸嫌恶的笑意默了半晌,随即冷然一笑,拂袖转身。出了殿门,立即有宫婢跟上来,快步悄声道:“娘娘,您别太过置气,您与太子殿下终归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成器的东西。”她唇角笑意森凉,低声道,“早知如此,当年夺取后位时,便不该将宝押在他身上。”
    “娘娘,您想怎么做?依您所见,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
    她默了默,轻轻抚上左小指的淡金护指,语气听来不知是欢喜还是愁:“咱们这位陛下啊,心里可没装着他的儿子们。”
    皇甫东宫打起瓷杯架的时候,宫外四皇子府邸也不大安宁。
    “砰”一声闷响,听来像是人体撞上门板的声音。院内小厮怯怯看向书房,无声叹了一口气。世人眼中高山景行,爱人以德的四皇子,其实私下里十分暴戾,这不,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惹了他不高兴。
    书房里的对话声自然传不到外人耳朵里。
    “这等要事,时隔一月有余,为何不早早传信上报?”
    歪倒在地的黑衣人踉跄起身,抹去嘴角殷殷血迹,恭敬颔首道:“是属下大意了。”
    还未来得及换下华服的人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眉目间尽是戾气,“微生玦的原话,一字不落说一遍。”
    沈纥舟回忆片刻,将普阳城天岩塔外微生玦与他谈判的内容原封不动说了一遍,“他道已有位皇子先我们一步与他合作了,可那番话,当时听来实在无稽,属下只当是他为脱困随意找的托辞。”
    “好啊好,好一个微生玦,好一个皇甫弋南。”皇甫叔禾大笑起来,“这么说来,皇甫弋南此番回来,安的是谋逆的心?”
    “究竟是谋逆还是夺嫡,眼下尚无定论。毕竟微生亡国与皇甫弋南脱不了干系,依属下看,这两人非但不会是铁板一块,还很可能是死敌。况且微生玦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暗地里摆皇甫弋南一道,故意将这些话说给我们听也未可知。”
    “有些人若注定不能为我所用,也必不能令他成为他人的利器。不管微生玦是否当真与皇甫弋南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个人,留不得。”他眼中杀气一闪而过,“他眼下人在何处?”
    “西厥。”沈纥舟肯定道,“普阳城谈判不成,之后属下便留意着微生玦去向,奈何一直有人暗中作祟,令属下时不时便失去他的踪迹。”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保护他?”皇甫叔禾冷笑一声,“除了皇甫弋南,谁还有这等能耐?”
    “这两人关系的确不简单,但属下始终认为,他们并非是友。您可知道,宁王妃是什么人?”
    “江氏……”他眯起眼,“父皇对这女子的态度显然不对劲,什么来头?”
    “微生惠文帝生前暗下千金令,要的那个江氏。”
    他霍然回头,一瞬间神情错愕,半晌后决绝道:“查,彻查!江氏与微生玦、皇甫弋南的关系,给我查清楚。”
    “是。”沈纥舟沉吟片刻,“此外还有一事,虽尚未得出结论,但属下以为有必要告知殿下。”
    “说。”
    “殿下可还记得,这几年来时不时暗中帮助我们的那位喻姓谋士?”
    “自然记得,听闻普阳暗杀一事,他也帮了你的忙。”
    “属下认为,这位谋士不可再用。”
    “何以见得?”
    “殿下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他眯起眼,额角刺青诡异一闪,“属下怀疑……他就是皇甫弋南。”
    甫京另一头,六皇子的府邸倒是静悄悄的很,只有卧房床帘里头隐约传出这样的对话。
    “皇甫弋南……”
    “殿下……您这一晚上念了这名字多少遍了,您都不瞧瞧我吗?”
    “瞧啊,我的小美人儿,我怎么舍得不瞧你?”
    “那您今夜怎得一点兴致也没有?皇甫弋南又是谁?”
    “皇九子,比我小了四年的弟弟,一个有些难对付的人。”
    “殿下……那太子都不是您的对手,还有谁能令您如此愁眉不展的?”
    “太子我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朝中诸多皇子,也只四哥令我忌讳,眼下又多了一个。不过无妨,我这位九弟既然不要命地回来了,我也刚好趁此机会拉拢四哥,一起来对付对付他。”
    ……
    “阿……!”废宫门口,江凭阑一个喷嚏险些打出来,立即被皇甫弋南捂住了嘴,“……嚏!”
    这个“嚏”字打在他手心,她满脸歉意地瞧着向来很爱干净的人,心里暗自奇怪,今夜家家户户都该念叨着皇甫弋南的名字,可为什么打喷嚏的人是她?
    两人穿着夜行衣偷偷潜入这里,并不是特别容易的事。皇甫弋南还未在宫中安插太多势力,这深宫里又到处都是耳目,不仅是神武帝的,还有其余众皇子们的,因而他们此举其实无异于玩火。
    不过,江凭阑是最喜欢玩火的,而皇甫弋南是玩火玩得最好的。
    两人没好好走路,一路闪着进去,江凭阑现在状态好时也能使些内力,只是有皇甫弋南在便偷些懒。
    他最近身体状况不错,让狂药治好了自沈家比武招亲与微生玦一战后受过的大大小小经久不愈的内伤,又被何老扎了几针,每天老老实实喝着那些闻起来就很苦的汤药。
    为此江凭阑好歹是松了口气,也不担心他这样拉着自己会耗费太多气力。
    两人都不清楚废宫构造,虽然闪得快但也时时保持着警惕,在拐过几十个拐角后,皇甫弋南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江凭阑也反应过来,指了指前头。
    这里与其说是废宫,倒不如说成了废园,四处都落了灰,草木生长得七零八落,若在之前告□□凭阑,这极尽奢靡的皇甫宫中还有如此荒芜之地,她是打死都不信的。而在这偌大一个废宫里,只有眼前这一间小小的矮房看得出一些人气。
    江凭阑的手忽然不能自已地一颤。
    矮房……这废宫里有许多宫室,但为何偏偏有人气的是一间小小的矮房?
    她偏头看了一眼身旁人,他表面上总是风平浪静的模样,认识他这么些日子,也只见他方才在长乐宫失了态,可谁又能知道,在那里,他的衣襟交叠的那个位置,或早已翻江倒海,骇浪惊天。
    半晌后,皇甫弋南打出一个手势,示意江凭阑跟在他身后进去。
    ☆、往事如鸩
    四下寂静无声,整座废宫都是空的,唯独这间矮房显然不久前还有人住着。
    今夜有月,眼下月悬当空,正是敞亮的时候。皇甫弋南的目光落在钉死在矮房窗户上的用以遮光的木板,脸色显得很难看。江凭阑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看着矮房的门被一点点移开。
    “嘎吱”一声,门推到底,没有机关,没有危险,却有冲天臭气扑面而来。
    两人齐齐木然。
    这是怎样的气味?满屋子尘芥的气息,食物的酸腐夹杂其中,隐约还有排泄物的味道,但凡嗅觉正常的人,此刻一定倒头就呕。
    江凭阑从最初那一刹震惊中回过神来,拼命忍住已经快涌到喉咙口的乱潮,屏住了呼吸偏头去看皇甫弋南。他一直很平静,平静得毫无生气,没有以手掩鼻,也没有像她一样屏息,只是一动不动立着。
    她在那样惊天的平静里渐渐镇定下来,从无数奇怪的气味里辨出他身上的淡淡药香,不知怎得便觉好受了许多。
    乱潮轰然退去,徒留心口那里无限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弋南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火折子打着。
    满屋子东倒西歪的摆设一下子映入眼帘,翻倒的落了灰的柜椅,碎落的盛了菜的瓷碗,泛黄的沾了排泄物污渍的潮湿被褥,斑驳的起了碎屑的石墙……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天牢里的死囚尚且要胜过于此。
    怎么能……怎么能?
    她是名动甫京的喻家小女,惊才绝艳,容颜天赐,一朝入宫,也曾惹后宫佳丽妒忌,也曾被捧在手心,也曾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曾诞下整个皇甫最令人惊羡的皇子。
    可是……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十七年,她就活在这里吗?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被逼苟且吗?
    江凭阑在巨大的震惊与不解里听见脑中轰然一声响。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了。
    矮房还是矮房,却要比眼下新一些,一身淡蓝素裙的女子驻足窗前,踮起脚像在透过木板缝隙往外望着什么。
    江凭阑的睫毛轻轻颤动,知道这画面不是真的,却是在这里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看见,正如微生皇宫里,她亲眼看见惠文帝身受五马分尸之刑,这对于深信现代科学的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堪称奇迹。
    她经历过一次,因此不再像上回那样乱了阵脚,尽可能不动声色地站着,不想被皇甫弋南看出任何异常。
    女子一日日驻足窗前,一日日等,等到后来已无心梳妆,穿着白色里衣,披散着长发,脸上总挂着诡异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瘆人,却瘆得人心间微微的疼。
    画面一转,矮房里进来几个侍卫,一路说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江凭阑仿佛预感到什么,心中一惊,暗暗攥紧了拳头。
    “嘿,我先,你们外头等着。”
    “今个儿玩点新鲜的,兄弟们一块上吧!”
    “滚你丫的,大爷我要先来!”
    “哈哈哈哈……瞧你这猴急样!”
    她呼吸一紧,蓦然朝后退了一步,看见当先一个侍卫熟门熟路进来,大笑着推倒驻立窗前的女子,“来来,给大爷好好睡一睡!”
    江凭阑猛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耳朵却还能听到。听到衣物被粗暴地扯开撕碎,听到女子凄厉的哭声,听到男子满足的低吟与长叹。
    她再无法强装镇定,摇着头喃喃,“够了……够了!”
    皇甫弋南早在最初便发现她的异常,此刻正蹙着眉回头看她,一只手悬在半空,似乎想去推醒她,却又犹豫僵持着没有继续。
    那声响明明不大,听在江凭阑耳里却清晰得像一个雷重重打在头顶。她死命捂住耳朵不住喃喃,忘了这里是不得喧哗的深宫禁地,忘了身旁还有皇甫弋南,也忘了她其实完全可以转头跑出去。
    长乐宫里,那张斑驳不堪的脸晃在她的脑海,即便闭着眼也能看见。
    难怪,难怪喻妃会怕光,难怪她一听见“睡”这个字就落荒而逃,难怪一首候人歌在她嘴里反复吟唱,难怪那爱花爱淡蓝爱素裙的姑娘,被岁月蹉跎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紧闭双眼,不自知地落下泪来。
    皇甫弋南微微一怔,悬在半空的手也跟着落了下去,轻按在她肩头,“凭阑?”
    她似有一刹什么也听不见,又有一刹脑中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那些杂乱的声音一点点远去,留了谁在寂寂黑夜里一声又一声轻柔低唤。
    凭阑,凭阑。
    江凭阑木然半晌后睁开眼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蹲到了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是湿的,连带脸颊也微潮。
    她哭了?
    挨鞭子也一声不吭的人,亲眼目睹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也一声不吭的人,哭了?
    她回过神来,看向屈膝半跪在跟前扶着她肩的人,不知是不想被他瞧见这副模样还是出于对自己居然哭了的震惊,立即抬手去擦眼泪。
    却有一只手比她先到。
    他的指尖分明是凉的,到了她脸上却生出腾腾的热来。他一点点细致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干,又去抚她发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