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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顾修拂袖起身,站在了窗前,北风吹在窗棱上面,带着沙粒哗啦呼啦地响,院子里已经有了轻轻的脚步声,他伸手将窗更开了大些,女人脚步轻快,披着斗篷正往这边走过来。
    他迟疑片刻,快步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李朝宁一手提着灯笼,踏雪而来,顾修下了石阶,两个人都顿住了脚步。
    风吹过她的脸,她对他微微欠身。
    他目光浅浅:“身子可好些了?天寒地冻地还是多在房中休息。”
    朝宁点头:“谢信陵君记挂,只不过朝宁本就是山野村姑,金贵不得,无事。”
    顾修负手而立,完全没有走开的意思:“李厚说,你进宫了?”
    她笑笑:“是的,燕京也来过了,宝儿也有了名姓,心愿已了。父兄在世时候悬壶济世,我想天下虽大,看山河虽乱,行千里路,万里路,总也不枉在这世上过一遭,跟皇上请了愿,讨要了个牌子,明日便走。”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似乎有一个漩涡,能给人吸进去。
    李朝宁眸色微亮,顾修怦然心动,不由勾唇,竟是对着她笑了。
    平时见他鲜少笑,此时她十分警醒:“笑什么?”
    他扬着脸,看着空中明月:“赵国河东义,楚国鲍仙姑,以后我齐国也有裙钗女,扬名天下去。这样的人,才还自称是山野村姑,不可笑?”
    她轻咳一声,直接忽略掉他的调侃之意:“莲池的腿,坚持练习就好了,汤药配方我已经告诉李厚了,每隔一段时间我也会过问的,问题不大。”
    李朝宁走过他的身边,想了想又是站住了:“保重。”
    两个人之间,说熟悉其实并不熟悉,可说陌生的话也并不陌生,也不知道从几何起,说起话来总觉微妙。她抖了抖斗篷,到底还是与他擦肩。
    顾修只站在她的背后,自觉失言又失态,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入了定一样。
    他说的这些话,其实并不是他心底想说的,此时看着她加快的脚步,心凉如水。
    朝宁很快走远,回到西院,意外的是顾莲池竟然在,他现在能拄着拐杖站起来,此时正和清止一起做着康复双腿的动作,喜童在一旁吃着糕点,不时还举起大拇指夸奖自己小主子一句。
    宝儿在旁乖巧地写着字,说是要给爹爹写一封书信。
    李朝宁脱下斗篷,将灯笼挂在一旁。
    李厚连忙上前:“姑姑,真要走了?”
    她点头,对孩子们笑笑:“嗯,明天晌午雇了马车就走,都准备好了。”
    宝儿也抬头:“娘,咱们去哪?”
    朝宁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咱们慢慢地走,等到了那千里之外,就能春暖花开了。”
    正说着话,身后咕咚一声,顾莲池失力,连人带椅都倒了下去!
    喜童差点噎住,赶紧上前。
    宝儿也滑下椅子,两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来,要抱他。
    刚才还扶着椅子对着她笑的人,此时一脸怒意,却是推开了她两手去:“李大夫哪里去?我的腿还未医好,这大冬天的要到哪里去?再说你们能去哪?”
    喜童抱他起来,放在轮椅上面,顾莲池定定看着宝儿的笑脸,更是脸若冰霜。
    宝儿讪讪地拿了他的拐杖给他:“我和我娘要走啦,不爱在这园子里圈着了,大江南北,我们想去哪就去哪,能去的地方多了去了!”
    朝宁也笑:“嗯,药方我已经给了李厚,以后他在京中顾看着些,你多练练腿,用不了半年,会好的。”
    顾莲池抿唇:“什么时候回来?”
    她双手过来捧他的小脸:“其实我很喜欢你,也很怜惜你,你和宝儿不一样,你生在郡王府长在郡王府,从来金贵。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有两句话希望你能记住,人在低处往上走,是步步高,人在高处时,是一不留神就会步步错步步低,一念之间可保国安邦,一念之间可建功立业,一念之间也可不知进退落下马来,你爹做事常常一意孤行,也常规劝着些。”
    顾莲池定定看着她,仿若未闻。
    喜童在他身后嬉笑:“明天就走?就不能天暖了再走吗?”
    朝宁摇了摇头,回头收拾两样东西,李厚和清止都看着她,一时间竟是无人开口了,顾莲池淡淡瞥了眼围着母亲转的宝儿,更是气急败坏地自己转了轮椅:“走,咱们回去。”
    喜童推着他往出走,宝儿在后面又追出来:“莲池哥哥,你要走啦?”
    顾莲池回眸,可终究也在轮椅的颠簸中出了门去。
    朝宁抬头看着他,李清止拄着拐杖扑了她的怀里开始哭泣,李厚走到门前关好了房门,宝儿走了表姐面前,想要安慰她几句,清止反身又将她抱在了怀里,表姐的眼泪,落在她的耳边,原本没有半分惆怅的宝儿,此时竟也觉感伤起来。
    李朝宁对侄女侄子万千叮嘱,只宝儿早早睡了。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宝儿早早起了,她还惦记着那套金首饰,未还给凤栖,前日她要表哥带她去,李厚正是闹情绪也不带她去,她吃过早饭,只叫母亲等着她,一个人就跑了出来。李清止哭肿了眼,给她梳头的时候,直说她没良心,还连夜给宝儿的裙子上都检查了一遍,有破的地方都补上了。出了郡王府门前,街上还没有几个人,她拿着长盒子,不敢快走。
    脚下都是冰雪,宝儿走得很慢,等她走了将军府的门前,只见大门紧闭。
    侧门也是虚掩着,小姑娘走上前去,左右看看,并没有人。
    石阶上的雪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她想了想上前敲门,不多一会儿,出来个小厮,探出头看着她:“你找谁?”
    宝儿笑笑:“我找凤栖,李凤栖。”
    此时的凤栖早已改名为常凤栖了,而且一个看门的小厮怎么知道他的名姓,上下看了宝儿一眼,连忙关上了门:“找错人了!我们将军府没什么凤西凤东的!”
    侧门咣地一声关上了,宝儿无法,只得在门前等待,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从郡王府里出来,说来也巧,也就一刻钟的时间,远远的一辆马车行了过来,她抬头看见,好奇地张望。
    想了想又怕给凤栖惹麻烦,就刻意往旁边站站,躲了大柱子的后面。
    常远山从车上下来,早就看见她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了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