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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花吟心头颤颤的,不敢违逆,只得战战兢兢的走在南宫瑾前头,嘴里小声道:“瑾大人,你手里的剑可握紧了,我看你的剑寒光凛凛是把绝世好剑,别稍微手滑了,我可就身首异处了。”
    南宫瑾并不说话,只在她身后指挥着她或左或右,或爬高或走低,大略是她身上染了尸气的缘故,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除了有暗器机关都被南宫瑾给破解了,其他阴邪之物,一概悉悉索索的全都退避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一块巨大的石门之前,那石门上下四周并无机关的样子,只在门口有个石雕的老人,他的面前放了一盘石刻的棋盘,上面放了金属质地的棋子。棋盘对面还有个空的石凳,只是那石凳下却横七竖八的堆着几具白骨,俱都身首异处,有的似断裂成了几节。花吟淘气,上去拿了那棋子一下,根本拿不动,想是棋子和棋盘又暗设了什么机关一般。
    “坐上去!”南宫瑾道。
    “啊?”花吟面色一变,南宫瑾却突然推了她一把,岂料她一屁股挨上石凳,刚想起来。南宫瑾冷喝一声,“别动!”
    于此同时,像是触动了机关般,那石凳的四周突然出现几十根铁杵将她连同那老者以及棋盘团团围住,且铁杵之内又有机关,无数细小的利刃都弹了出来,直逼的花吟挺胸抬头,四肢僵硬,动也不敢动。
    花吟欲哭无泪,只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南宫瑾瞧。
    南宫瑾却不看她,只站在外侧一门心思的盯着那盘棋局,果见片刻后,那石盘突然震动了起来,而那老者也发出古怪的令人毛骨悚人的声响。
    南宫瑾冷嗤了声,面露不屑,眼角的余光却落到花吟身上,见她面上并无惧色,甚至还睁圆了一双好奇的大眼盯着那老者瞧,似乎在研究这怪声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南宫瑾眉头一弹,却听花吟突然喊道:“动了动了!棋子动了!”
    南宫瑾不再看她,而是紧贴着铁杵认真的研究起棋局来,约略半盏茶的功夫,南宫瑾道了句,“你右手边第二个卒子走一步!”
    喊了半日不见花吟动弹,南宫瑾忍不住用剑伸进去朝她的脑门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花吟不敢乱动,只僵着脖子偏过头瞪他,“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这是拿我当饵呢,万一你下错一步这盘棋输了,我可就跟我脚下的这堆白骨一样了,我不能听你的,我得自己好好想想怎么下。”
    “那你准备想到什么时候?”
    “要不你先想法子出去,将大周所有棋艺精湛的能人异士都请来,你们细细研究好了,确保万无一失了,我再听你们的下。若不然,你输了,我可是会死的!不行,我现在还不能死。”
    南宫瑾听了这话差点绝倒,拔了剑直指她的眉间道:“你下不下?不下我这就了结了你。”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花吟自觉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一直认为自己巴巴的讨好南宫瑾,虽不至让他立刻打开心扉,却没想到他冷心冷面至斯,之前还当他带了自己出来是信任自己,现在看来不过是利用自己罢了,念及此,又见这棋局分明是盘死局,自己必死无疑了,所以也不在乎了,道:“我知道,你只单独带我出来,一是因为我刚才咬了僵尸,身上染了尸气,一般的邪魅妖物都不会靠近。二来你撇开凤君默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找出口,而是你一早就瞄准了这墓穴的主墓,目的是这墓葬主人的随葬品,是也不是?”
    南宫瑾闻言不惊反笑了,掷地有声道:“是!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墓应该是燕国开国皇帝燕武王的墓。传说燕武王死后,几乎陪葬了大半国库的奇珍异宝,赵灭燕后,也一直在寻找燕武王的墓,只可惜历年来都不见其踪。及至周灭了赵,渐渐的也只将那当成了传说,岂料,燕武王的好心机,造了那么多假墓混淆视听,却不想真正的墓穴竟在这处。如今我既发现了,就决计没有叫这成山的金银珠宝由大周皇室得了去的理。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听我的话下了这盘棋,我兴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
    花吟见他这般狠心决绝,眼泪噗嗤噗嗤就掉了下来,又想到他既然跟自己说了这么多,以他小心谨慎的性子,此番就算自己侥幸赢了这盘棋保下性命,也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这墓穴,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泪水,说道:“我知道我这次必死无疑了,我会尽我所能帮你,若是我死了,你大可削掉我的一块胳膊或者腿拿着走,否则的话,你身上没有尸气,方才我们经过的地方有太多鬼魅,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我只求你念在我这点用处上,饶我花家大小人口性命可好?不管你将他们发配到哪个穷乡僻壤,只求你,让他们自在的活着,那么我也死而无憾了。”
    南宫瑾见她泪流满面,模样甚是可怜,突然就有些不耐烦,说道:“快下棋!休要废话!”
    “等等……”花吟费力的从腕部取下当日她了缘师傅送她的一串佛珠,小心翼翼的从满是利刃的牢笼内掷了出去,却还是因为不小心被利刃割破了胳膊,旋即血肉破裂,就晕红了她的衣裳。
    南宫瑾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处,心情越来越不好,冷声道:“你要是再磨磨蹭蹭,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串佛珠,我带了许多年,我师父当年送我的,要我不仅要自己向善,还要引人向善,我既活不长了,留下这个也无用,我送了你吧,要是你不稀罕,就带回去给我干娘兰珠,权当念想吧。”花吟这般说着,心里也指望南宫瑾能看在兰珠的面子上,对自己手下留情。
    南宫瑾正拿在手里看,见下头两个珠子,上刻“引善”二字,有些眼熟,只略微想了下,就记起来了。
    那年大雪,这孩子救下自己的时候,他也见过这个刻了善字的珠子,当时想踩碎,结果却任由它陷进了土里。
    花吟自感后事交代的差不多了,又暗自庆幸之前中毒的时候和凤君默提过醒。凤君默不是糊涂之人,自己方才那般大难都不死,这次跟了南宫瑾出来却无缘无故死了,他一定会生疑的。若是凤君默能查出南宫瑾的身份,再他作恶之前将他给杀了,那她也没白白的重活一世了。
    花吟自觉事已至此伤心无用,反而镇定了许多,收了泪,轻轻松松走了卒。
    她这头快了,却不想南宫瑾却慢了起来,且一步比一步走的慢,倒是花吟嫌被利刃抵着身体各处动弹不得,又僵又麻不耐烦的催促了起来。
    南宫瑾就挨在铁杵旁边,离花吟很近,因此当他静心思量的时候,花吟就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眼耳口鼻。
    花吟从来没有这么细致,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也从未这么放松的打量过他,因为自觉都快死了,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因此趁南宫静冥神苦想的时候,她直直的盯着他说:“瑾大人,我以前常暗地里说你长了一张死人脸,千万年的没有一个表情变化,现在看来你长的可真好看。五官立体,鼻子又挺。咦?你的眼底原来是湖蓝色的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简直太漂亮了!”
    花吟兀自自言自语,直到南宫瑾咳嗽了一声,她才发觉南宫瑾也正看着她,且面上终于出现了一种花吟从未见过的稀有表情——羞怯。
    是的!没错!有证据的!耳尖红了!
    花吟登时就跟发现了异世界大陆般,惊呼不已:“瑾大人!了不得了!你也会害羞啊!不用羞的呀,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真的很好看,以前是我错怪你了,你真的不是阴郁脸,下垂眼,你是绝世美男子啊!”
    南宫瑾终是受不住,“嚯”的一声站起身,然后……
    走了。
    对,没错!
    他走了!
    花吟等的全身的关节都麻了,下一刻都快忍不住仰躺到那些锐利的刀片上了,这才开始自我反省道:“我错了!瑾大人!求你快回来,别再折磨我了……”
    又过了好大一会,才见南宫瑾走了进来,这会儿脸色很难看,比之前不知难看多少倍。
    花吟见到他面上一喜,是嘛,一刀将自己解决了,总比这样被耗死来的痛快吧。于是嘴巴张了张,正待唤他。
    南宫瑾眉头一皱,“闭嘴!”
    花吟再不敢吱声,于是接下来的棋下的顺利多了,直到下了最后一步,一直禁锢了她许久的铁杵终于松开后,花吟如蒙大赦,整个人几欲瘫倒。
    随着棋盘上棋局输赢已定,那石刻的老人底盘突然滑动了起来,然后轰隆一声嵌入了他身后的巨石板上。
    花吟见此情形,拍手大笑,“好了!”
    却不料突生异变,无数暗器也不知从哪个地方射了出来,竟兜头如雨一般浇了下来。
    花吟倒忘记了躲闪,反而面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也罢,也罢,命该如此!然而身子陡然一轻,耳鼻突然撞入一人的怀里,耳边只听到烈烈风声,以及无数暗器被打开的脆响。
    花吟仰起头,整个人都怔住了,她能看到南宫瑾眼中浓烈的杀气,以及他紧抿的唇,却第一次感觉,他竟没那么可怕了…
    ☆、第60章
    花吟还在神游,甚至觉得自己飘飘然了。
    直到屁股实实在在的砸在了坚硬的石块上,钝痛袭来,花吟才反应过来,什么飘飘然啊!根本就是自己被南宫瑾给甩出去了!
    须臾后,一双脚轻巧的落在花吟身侧,她抬头,恰好南宫瑾也低头看她,目光撞在一处,俩人都没说话,花吟只觉得南宫瑾低垂的眼眸吓人,当即怕的不敢言语,只默默的低了头,心里哭道:“我真是心被狗啃了才会觉得南宫瑾不可怕了!”这般想着不得不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且说花吟心里这般想着,又感觉到四周光景大不一样,转了转眼珠子,方觉得这里亮如白昼,禁不住一喜,以为到了外头。
    猛抬头一瞅,刺的眼睛差点睁不开,再眯了眼细瞧,竟是金山银山,目之所及,珍珠玛瑙翡翠琉璃,无不耀的人头晕目眩。
    花吟做鬼的时候虽和这里的鬼打过几回架,却从未到这里面瞎晃过,此刻见了这么多的金银宝物,禁不住惊的“呀!”了一声。
    南宫瑾回头看了她一眼,花吟唬的脖子一缩。
    南宫瑾却突然蹲下身,花吟紧闭了眼,埋着头,缩着脖子,暗道:“死就死吧!反正迟也一刀,早也一刀,早死早投胎!”
    突然下巴一紧,花吟感到下巴被南宫瑾捏住,抬了起来。
    花吟眼睛闭的更紧,想的却是,“你兜头敲死我不就算了,这是想将我做鸡鸭一般,抹脖子?”
    过了许久,仍不觉南宫瑾有下一步动作,花吟这才皱着鼻头,慢慢的将一只眼睛眯了一条缝,却见南宫瑾偏着头,垂着眼睛,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花吟吓的赶紧闭了眼,又偷看了他两回,见他还是那般,自己倒先受不了了,恼的一把挥掉他的手,恨恨道:“你要杀要剐就快点!作什么像猫捉老鼠一般,吓着我好玩?”
    南宫瑾席地而坐,说:“我有三件事问你,你答案要是叫我满意了,我就饶你一命。”
    花吟听说还有生机,当即面上就涌上了喜色,但又不知他问什么,心头有些犹豫,说:“你讲。”
    “我问你话,你只管以实相告,若有半句假话,不管你说的有多好听,我都会你死的很难看。”
    “……”
    “第一件,你是不是知道我后背是什么烙印?”
    花吟吓的一抖,嘴唇都白了。大周的宰相公子身上居然有大金国的奴隶印记,这搁谁见了都要大惊失色的吧?要是因这事被灭口,她倒也不算死的莫名其妙了。
    南宫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抽了怀里的精钢软扇漫不经心的扇了几下。另一只手却把玩着花吟的佛珠,一颗一颗的看着。
    花吟深知南宫瑾性子,不敢有丝毫隐瞒,遂面朝下上半身趴在地上,说:“我知道是因为我从小在幺姑郡长大,那里是金周边境,往来金人甚多,我见过。”
    “到底在谁身上见过?”
    花吟咽了口吐沫,想直接说是兰珠和翠绿,又怕南宫瑾生性太过谨慎,自己这般草率回答一定会被当成守不住秘密的人就被宰了。遂偏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这算第二个问题吗?”
    南宫瑾眸色一沉。
    花吟再不敢废话,可是仍旧很苦恼的样子,故作大义凛然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答应了她们不会说的。”
    南宫瑾沉默了会,道:“兰珠姑姑,是不是?”
    花吟陡然抬了头,装出一脸的震惊,睁圆了眼,“你怎么知道?”
    南宫瑾嘴角一扯,道了句,“你这小子还算有几分信用。我且问你,方才你明明看清了我后背的印记,为何却突然挡住凤君默?你到底是何用心?”最后一句话,南宫瑾加重了语气,面上表情更是阴郁了几分。
    花吟扔趴好,双手抱住头,小心翼翼的回道:“虽然我不知道大人身上为何会有这个,但是我也知道这要是叫旁人看到肯定是不好的。大人救过我的性命,我就算万死不辞的报答大人,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南宫瑾眼角一抽,“我几时救过你?”
    “有啊!那年在幺姑郡霈河岸边,我们一伙小伙伴爬榆树,当年要是不大人要猛大人救了我,那我此刻恐怕早就是一堆白骨了,就算侥幸活下一命,那一定也是缺胳膊断腿或者久卧床榻。反正,瑾大哥大恩大德,我是一定要报的。”
    南宫瑾眼神古怪,想了想才含糊其辞道:“那也算不得什么。”
    “了不得!那事对瑾大人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花吟说的很急迫,那情真意切的模样,任谁都会觉得自己的确是对她施与了极大的恩情一般。
    南宫瑾只得转了话头道:“再一件,我问你,这王墓的事你会不会说出去?”
    花吟当即立起身子,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而后又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南宫瑾愣了一会,突然轻笑出声,奇怪道:“我问你话,你为何要这样趴着?”
    花吟仍旧埋着头,嗡嗡道:“大人快问第三个问题吧,要是答的不合大人心意,大人就干脆一点,一剑了结了,千万不要犹豫,也让我死的痛快点。”
    南宫瑾恍然明白,她这是待宰的姿势呢。心下无语到极致,却又忍不住想笑,缓了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严肃了许多,“从今后,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心腹?”
    什么?
    花吟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没有回应。
    南宫瑾用脚踹了她一下,花吟忙抬了头,面上的表情几乎不足以用震惊来形容,只呆呆的问,“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南宫瑾只得耐着性子又说了遍。
    岂料花吟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其不意一把抱住南宫瑾的腿,哭喊道:“幸福来的太突然了!瑾大人,我对你一腔忠心日月可鉴,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心腹,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呜呜……太好了……”
    殊不知,南宫瑾现在就已经后悔了,因为这小子一直抱着他的腿蹭啊蹭,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裤腿!
    不过这会儿的南宫瑾又哪会料到,日后的岁月里,他是有多么多么多么的后悔当初没有在古墓里狠下心肠,若不然,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诸多烦恼,惆怅,痛苦纠结……
    且说二人确立主仆关系后,花吟旋即大变脸,既不哭丧着脸了,也不抹眼泪了,只一门心思的给南宫瑾出谋划策,该如何如何的将这笔财宝运出去。
    自然,花吟知道南宫瑾的目的是用这些财宝做日后起兵的军饷,但花吟自知小细胳膊扭不过粗大腿,阳奉阴违,先取得了他的信任,再另谋打算,方为大计!
    二人商议毕,未免凤君默他们疑心找了来,便出了去,正儿八经的开始寻找出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他二人找到了。
    花吟大喜,忙忙的就要去找了凤君默他们出去,南宫瑾却突然拉了她一把,声音阴冷,“记住你保证过的事,若是你敢泄露出去半句,我随时会取了你父母家人的性命。”
    花吟浑不在意,拉住南宫瑾的手急说:“大人,我已经立过誓了,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你的,你怎么可以不信我呢?要不我再发个毒誓,从今后我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言毕,放下他的手,已经欢快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