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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余长昊随余家的迎亲队伍进京时,走的是水路,他本人却在船上时,不慎落水后失踪了。
    说是失踪,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凶多吉少,因为当时他落水时,船员第一时间便下水去救人,可在水中找了很久,皆没有找到人。既然没有捞到人,也有可能被水冲走了,毕竟当时余长昊落水的那河段的水流十分端急,被水冲走也有可能,如今余家的人正在河中寻人,已经找了五天了,范围也扩大,可还没有找到人,连尸体也没找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还没有找到尸体,还是很多人认为有生还可能。
    “怎么会这样?”季氏懵了,差点站不住。
    曲潋忙扶住母亲,第一时间看向曲沁,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这个姐姐上辈子过得十分苦,原以为重生回来,避开了上辈子的劫难,会得到她想要的平淡生活,却不想因为一善之念,再次惹到了上辈子的仇人。
    曲潋有一种感觉,余长昊的失踪,应该和那些皇子有关,就不知道是哪个皇子的手笔了。对一个女人而言,最能打击报复她的,便是其终身大事,如果这次余长昊真的出事,对曲沁的名声非常不好,甚至指不定会让人认为她克夫。
    在这时代,一个被认为克夫的女人,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就算最后能嫁出去,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曲沁反应却很平淡,眼神黑沉,对肃手站在面前请罪的徐山道:“徐管事,这次辛苦你了,不过仍是要麻烦你继续查余公子的下落,许是余公子并没什么事情,被人救了呢,可能是时日太短,没办法及时赶回来。”
    曲沁的话让季氏精神大振,一脸期盼地看着徐山。
    徐山却没有那么乐观,他觉得余长昊多半是死了,只是作为姑娘家,喜欢往好的方面想,曲沁还是带着期盼罢了。对此,徐山心里也不好受,明明都还有几天就要到京城了,却不想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一个没注意,余长昊却失足摔下水了。
    然后曲沁又冷静地询问余长昊落水的原因,还有他当时落水时周围有什么人,河里有什么异样,问得很是仔细,可惜徐山当时是跟在迎亲船只最后一艘船上进京,并没有亲眼所见,事后倒是问过主船上的仆人,可是当时看到余长昊失足落水的人不多,等发现余长昊落水后,众人都赶着去救人,很多细节都没有注意到。
    知道余长昊落水的消息时,徐山只停留了一天,便连夜赶进京来了,留了人在那儿继续查看消息,所以比余家的人快一些。
    曲沁安静地听徐山禀报完,知道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便让他下去了。
    等徐山离开,曲湙便伸手拍了拍大姐的肩膀,低声道:“大姐,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个十二岁的男孩也想到了不管余长昊是失踪还是死亡的后果,都对曲沁的名声很是不利,心里不禁有些焦急,可是他此时不能太表现出来,他必须要安抚好家人。
    曲沁抬头朝弟弟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奈,说道:“湙弟,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说着,又看向已经没了主意的继母和扶着继母、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朝她们笑了下,说道:“你们放心吧。”
    哪里能放心?只要一天没有确认余长昊是生是死,便安心不下来。
    接着,曲家打发了人去平阳侯府,而曲湙则亲自去榆林胡同一趟,曲沁和曲潋姐妹俩扶着季氏回房歇息。
    季氏生得像小白花一样柔弱,并且附带了一颗柔弱的心,丈夫儿女就是她的全部,在没有丈夫后,儿女就是她的命,如今发生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天都塌了。
    曲沁和曲潋见到季氏的模样,很是无奈。有一种人就是这样,遇到事情时不仅不能替人拿主意,反而可能还会添乱。季氏便是这样的性子,摊在旁人身上,可能会令她们十分讨厌,但是这位是她们娘亲,作子女的只好多担待了。
    幸好季氏还有一个优点,很好忽悠。
    于是曲潋又上阵去忽悠,将季氏忽悠进小佛堂交给佛祖了,由着她去和佛祖唠磕。
    安顿好季氏后,姐妹俩便回了房。
    “姐姐,这件事情……”曲潋有些犹豫地看着她,“你觉得是人为的,还真是意外?”
    曲沁愣了下,她原本将这妹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极少让她接触一些糟污的事情,可却发现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懂得比她想象的要多,怕是已经猜出什么了,便也不瞒她,说道:“阿潋,去年外祖父的寿辰,我坏了那几位皇子的好事,所以早有心理准备了,没想到我让人盯了那么久,还是出事了。”
    说着,她脸上浮现一种厌烦的神色,并不太喜欢这样的算计。不过厌烦后,便是一种平静,对自己技不如人的坦然平静。
    曲潋没她姐看得开,磨着一口小白牙,咬牙切齿地道:“心胸如此狭隘,若是将来真让他们中的哪个坐上那位子……都不用外族打进来,怕是这天下要不保。”
    这话十分大逆不道,让曲沁听得眼皮不断地乱跳着,忙阻止了她:“阿潋,不可胡言乱语。”
    曲潋心里不以为意,觉得自己还是挺客气的,毕竟她的前世生活在一法制社会,对于皇权并没有根深蒂固的畏惧。而曲沁虽然活了两辈子,本质上还是一个受儒家思想教育长大的姑娘,逃脱不了这圈子,对于皇权还是十分敬畏的,妹妹这话简直让她头皮发麻,也担心这话传出去给她招祸。
    曲潋扁着嘴,“那怎么办?”她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纪凛那边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消息。
    曲沁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别担心,最坏的结果左不过是这辈子嫁不出去罢了。”她心里明白,如果这事是五皇子策划的,他最终的目的应该是让她不好过。
    能让一个女人不好过,除了破坏她的婚事、败坏她的名声外,还有什么好法子?曲沁有绝对的信心,就算自己如何不好,她的家人也不会抛弃自己,如果真的不行,她便回常州府的家庙带发修行,等过了几年风声停了,届时她想做什么,天高皇地远,也没人再注意她,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更重要的是,上辈子的经历,让她觉得,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
    余长昊的表现还是让她挺满意的,若是余长昊能平安回来,继续这桩婚事,她也欣然接受。她怕的是五皇子为了羞辱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余长昊的性命难保。
    到底是她连累了余长昊,心里十分愧疚。
    “阿潋,咱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曲沁对妹妹道。
    曲潋的心沉了下来,她明白曲沁的意思,可能余长昊已经死了。
    不过半日时间,平阳侯府和曲家得了消息后,曲大太太和骆老夫人都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骆老夫人由骆大夫人陪着,带着两个丫鬟和嬷嬷,也不弄什么排场,就这么简单地过来了,可见这件事情让骆老夫人如何焦急。
    曲沁等人接到消息忙迎了出来。
    骆老夫人见到外孙女,眼眶便红了,将外孙女一把搂进怀里,带着哽咽的声音道:“沁儿,是外祖母害了你!”
    曲沁见外祖母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头发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可见去年那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心头有些泛酸,面上却笑道:“外祖母说的是哪里的话?这和你有何干系?”
    骆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微笑的面容,越发的心酸。
    她也不是笨的,若是太笨,当年丈夫在外打仗,她也不可能守好平阳侯府。自从听说余长昊落水失踪后,她便怀疑有人要破坏这桩婚事,再想起去年丈夫寿辰上的事情,多少有个猜测。
    只可怜了她的沁儿。
    曲沁扶着骆老夫人进厅堂,曲大太太和骆大夫人也跟着进去。
    还未坐下,曲大太太便捏着帕子,紧张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大夫人没有说话,不过她眼睛灵活地转着,想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最后目光窥向被骆老夫人拉着的曲沁身上,骆大夫人隐约也猜出些什么。她看向曲大太太,知道曲大太太应该是不知情的。
    陪在一旁的曲湙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余家还在河中寻找余公子的下落,余家的消息应该会在这一两天内到,不管怎么样,婚礼是没办法举办了,得给外人一个回答。”然后他看向骆老夫人,诚恳地说道:“届时要麻烦外祖母了。”
    骆老夫人此时心里又难受又懊悔,说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沁儿是我的亲外孙女,我疼她都来不及,自不会让外人闲言碎语伤着她。”然后又拍拍曲沁的手,说道:“沁儿放心,一切有外祖母,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曲沁朝她笑了下。
    送走了骆老夫人等人后,双茶胡同的曲家陷入了一种压抑的安静中。
    曲潋心神不宁,站在廊庑下盯着站在架子上的金乌,金乌被她盯得差点毛都炸了,从这边飞到那边,要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最后,曲潋仍是写了一张纸条,让金乌带去给它的主人。
    然后曲潋开始了等待。
    果然,过了一日后,余家的消息也传进了京里,曲骆两府这才得了更详细的消息。只可惜消息再详细,也找不到丝毫的破绽,都以为余长昊当时在船舱中待得有些闷了,到船头那儿吹吹风,当时江面上的风浪较急,他一个不小心,便失足落水。
    等船上的人去水中搜寻时,已经打捞不到人了。
    此时距离婚期还剩下三天,就算能及时找到余长昊,怕也没办法及时赶到京城,婚礼只能暂时取消,等找到人再说。
    为此,曲家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认为曲沁十分不幸,都快要举办婚礼了,未婚夫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也有一些小人心态的,认为曲沁命硬,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克了丈夫。
    骆老夫人担心外孙女被人欺负,特地派人要接了姐妹俩到骆家小住,不过曲沁拒绝了,曲潋也不想去。
    曲沁手上有人,她也想查清楚这件事情,若是去了骆家反而不方便。
    曲潋也是这个意思,她正在等纪凛的消息呢,让她焦急的是,从常安那儿知道,纪凛这些天在宫中值勤,还没到他休息的日子,所以他也没办法出来,只让常安过来和她说一声,这事他也在查了。
    等纪凛休息的那天晚上,他亲自来了曲家。
    这大晚上的,自然是翻墙来了。
    曲潋第一次时被他吓到,等第二次已经不会被吓到了,只是心里有种模糊的感觉,觉得那个阳光般通透美好的少年学坏了,竟然懂得夜探姑娘闺房,可是却理所当然。
    穿着玄黑色衣袍的少年小心地解释道:“我知道潋妹妹焦急,所以第一时间便过来了。”意思是,并不是故意要挑这种时候来的。
    曲潋无言以对。
    不过她确实很急,给他倒了一杯茶后,便紧张地拉着他的袖子,询问道:“纪哥哥,你查到了什么?”
    纪凛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沉声道:“潋妹妹,恐怕这桩婚事是不成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曲潋还是有些压抑,沉默了会儿,方问道:“余公子,他还活着么?”
    “应该还活着,不过受伤很重。”他看向她,又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将余长昊带到什么地方,如果他们不取余长昊的性命,那么可能会让余长昊娶别的姑娘,与曲家的婚事是不成的了。”
    听到余长昊还活着,曲潋松了口气。
    她知道曲沁让徐山去查余长昊的行踪了,怕是在她姐心里,认为是自己害了余长昊。如果不是她与余长昊定亲,五皇子也不会盯上余长昊,想要害了余长昊。
    “你能找到余公子么?”曲潋又问,余家、平阳侯府都找不到,她有些担心。
    “我尽量。”纪凛回答道。
    曲潋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他,眸色变得十分温柔,勉强笑道:“又要麻烦你了。”
    纪凛不爱听这话,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的事情便是他的,能帮上她的忙,他心里十分高兴。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着她披散的长发,压抑着声音道:“接到你的消息时,我还在宫里,无法出来,只能先吩咐人去查。而宫里,我也让襄夷帮忙查了下,查到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曲潋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他安抚地朝她笑了下,说道:“你知道的,皇子未婚之前,都是住在宫里,如今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已出宫建府,三皇子于五月份时成亲,届时也要出宫建府。所以宫里的几位皇子们的要做点什么事情,很容易留下痕迹。其中,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这段时间,都出宫过几次,而这几次,他们都去了大皇子府。”
    曲潋皱眉,难道这件事情和三人都有关?不会真的这么小气,就为了那件事情,三人要将一个弱女子逼到没活路吧?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谁出手我不确定,但是五皇子定然是参与了,只可惜,他行事谨慎,没能捉住他的把柄。”纪凛低声说,“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时候动手。”
    他没有说的是,不管那几位皇子做了什么,都会在皇上面前粉饰太平,皇上也不会乐意从旁人那儿知道自己儿子做的事情,甚至可能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所以,他虽然提前作好了准备,却未料到最后会是余长昊出事。
    去年时余老爷生病并非偶然,而是人为,让他们都以为五皇子是想要从余老爷身上动手,余老爷没了,余长昊得守孝三年,三年能发生很多事情。却未料到对方如此狠心,直接将余长昊杀死,想让曲沁背上克夫的名声。
    曲潋有些兴味索然,但仍是朝他笑了下,轻声道:“你不用和我道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纪凛最后只能安慰她会儿,便再次翻墙离开。
    常安如同第一次般在曲家后院巷子里待候,见主子翻墙出来,正松了口气时,却听到他道:“你去联络漕帮的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这件事情与他们有关……”
    他笑了下,一双眼睛却冷冰冰的,“我不介意再开一次杀戒。”
    常安倒抽了口气,忙低下头,应了一声。
    ☆、第 101 章
    因余长昊依然没有消息,所以婚礼果然取消了。
    因为婚礼是在婚期前两天宣布取消的,此时那些为了曲沁的婚礼而进京的族人或姻亲客人都到了,曲二老夫人少不得要亲自带着曲大太太和季氏纷纷给他们道歉,并且解释其中原因,很容易便得到了对方的谅解。
    余家那边亦是如此。
    不过曲家很快便从婚礼之前派去镇安府那儿打点的管事中得知,镇安府的余家因着余长昊落水失踪的原因,心里似乎有些埋怨起来,甚至有人认为是曲沁命硬,与余家宗子命中相克的原因,才会在婚礼前发生这种事情。
    镇安府那边也不知道是何人传出来的消息,说曲家女命硬,还未进门便克了丈夫,虽说是无稽之谈,可是这天下间人云亦云的人也不少,这流言很快便在镇安那边传开了,连同镇安余家那儿也出现了这些流言。
    京城倒是没有,盖因平阳侯府就在京城,且还有与曲家将来是姻亲的镇国公府在,无人敢在这种时候触两府的霉头,自然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可是不过半个月,依然从镇安府那边传来了只言片语。
    这种事情素来是瞒上不瞒下,市井悄悄流传时,内宅中的妇人自是不知,后来还是刚从江北进京、路过镇安府的方家大太太过府来和小姑子——曲大太太嘀咕时,曲家才知道的。
    曲大太太得知镇江府竟然有这样的流言时,心里气得不行,忙和丈夫说了。曲大老爷听后,当即气得摔了茶盏,满脸铁青,差点就要去余尚书府去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