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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怎么了?”危机消除,她才松弛下身心来。虽然还未全然清醒,也没瞧见他的神色。可傅清月还是清楚,这个男人心情不好。
    “朕吵醒你了?”见傅清月要转身,贺晟睿习惯性的张开胳膊把人揽进怀里。之后,他面上的寒霜也消散了一些,“还不是前朝那些言官又闹腾呢。没事,睡吧。”
    说着,还轻轻拍打起她的后背。只是那眸光中的阴寒却久久未曾泯灭,冷峻面容之上的神色意味不明。可那份狠意,却犹如一头杀红了眼正嗜血的猛兽,恨不得要撕咬了谁去。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情绪不稳,傅清月勉强的掀开眼帘,伸手拍了拍他,“不过是嘴上逞逞能,若真遇上跟你的心意动向相悖的事儿,给他们胆子,也不敢这般闹腾。既然不能一言堂,那就直接无视,何苦让自己闹心?”
    她的声音绵软柔和,丝毫不带白日里的冷漠理智。大抵是因为身体病弱,最终扛不住困乏的傅清月,嘀嘀咕咕的就再次陷入了沉睡。至于什么肖昭仪,或者什么言官,她哪有心思去想。
    抱着怀里柔软的身体,浑身的肌肉放松,就像是归了巢穴的凶兽,此时才得了片刻的轻松。至于青红娘之事,他自然是宁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两个人的黑发因着主人的动作交叠缠绕在一起,就像两个亲密无比的夫妻,结发盟誓,恩爱不分一样。
    贺晟睿紧紧抿直的薄唇,缓缓勾勒出一个弧度。甚至脑袋,都无意识的蹭了两下。而因着身体虚弱而沉睡的傅清月,也露出了在以往在睡梦中都少有柔和。
    ......
    第二日,傅清月起身的时候,贺晟睿已经不见了踪影。可就在张御医跟胡御医前来请脉时,浑身冷气的贺晟睿又神奇的赶了过来。
    同时来的,还有撇着小胡子背着大药箱子,一副受人威逼委屈相的薛神医。
    其实皇权之下,哪有什么真正的世外高人?就算是隐士,只要帝王需要就逃不过入世的道儿。但凡活在人世,要吃五谷杂粮,或有人情世故者,就免不了臣服于皇权帝王。
    傅清月挑眉,见给自己诊脉的小胡子露出沉重深思的表情,心里也就有了定论。若说以前只是猜测,那今日贺晟睿跃过四位御医,让外人为她诊治,只怕果然是不好了。
    她打量着眼前瞪眼的小胡子,心里暗乐,至于担忧倒是没有几分的。毕竟,能让贺晟睿看重,又能让他从病重咳血几乎没命的状态变成如今这般精力充肺的模样,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
    贺晟睿见薛神医探身要翻傅清月的眼皮,那粗糙的手都快触到清月面上了。他赶忙上前一步遮挡,旋即冷然的盯着薛神医,神色不悦,一字不说。
    帝王虽然无话,却生生让薛神医骇出一身冷汗。这种自杀戮中而出的凌冽与森寒,饶是他在尘世中滚爬几十年,都不由心惊。
    “皇上,草民需要望闻问切方能下药。”薛神医讪讪的收回手,现在小夫妻的感情都这般好了?想到当初自己也曾年少情浓,他不由露出一个笑意来。这也是他被逼进入皇城之后,第一次露出善意跟了然。
    傅清月忍俊不禁,伸手拉了拉贺晟睿的衣角。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是什么调/戏人的无赖呢。
    “前几日染了风寒,只是身体愈发无力,又常会疲倦。服用了多日的汤药,也不见好转。今早开始,又有了恶心眼黑之感。”傅清月不理会脸色沉郁像是染了墨汁的贺晟睿,只是在薛神医查看过后,叙述起自己的状况来。
    薛神医点头,细细思索后就提笔写起方子来。
    “草民先写一个温和的驱寒祛湿方子,为娘娘调理过风寒发热之症。只是其余的,草民还需要跟几位御医太医商酌一番,进而再拟定新的药方,才能事倍功半有助娘娘的病情。”他是不入仕途,可并不代表耳目不明。傅家小姐,他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想到自己的小命,他决定安安稳稳好生医人。
    想了想,他斗胆递开口继续说道:“娘娘定要放宽心思,若在服药时有腹痛难忍或者其他针状,切莫忍着,需要第一时间告知草民或者宫中御医。”
    贺晟睿脸色一变,眼神宛若削骨剜肉的尖刀,却不知是为了她不该受的疼痛,还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暗处之人威胁轻视了。
    送走了薛神医,他才蹙眉坐到傅清月身边,无力的吐了一口浊气。他的清月,也是娇生惯养的傅家嫡女,为何入了宫就要遭受百般痛苦?
    碧言见皇上似乎有话要说,赶紧拉了不情不愿的从容退出内殿。而吴明德更是在上了热汤之后,带了一殿伺候的宫人退下。
    “怎么了?”傅清月语调未变,可内心却多了深思。斜靠在床辕之上,她试探的开口。
    ☆、35. 懊恼之事
    昨晚,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他说言官之事。心思斗转,开春未曾选秀。而今,后宫空虚,算得上号的正经八百的嫔妃,也只余久不出门的贤妃、温顺的良妃、如疯狗一般的容妃跟墙头草般的肖昭仪了。
    如此,后宫可不就成了那些想要钻营或者害怕被帝王拿捏之人眼中的肥肉?
    重开选秀广纳贵女,雨露均沾,早日丰盈后宫。
    至于她现在为何对贺晟睿不想以前那般肆无忌惮,自然是因为这个男人如今有了独霸纲常的资本。心腹之患已除,如今的他,只怕容不得人挑衅。
    曾经,他们是相互扶持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贺晟睿除去自己,没有再心仪的合作对象。可现在不同,他有大把的时间跟经历去发现红颜知己,去跟人诗情画意谈情说爱。
    不管是为了拿捏着自己在贺晟睿心里的那点不同的情分上,坐稳后位。还是为了不在自在得意的关头,落得凄惨悲苦下场,她现在就得为帝王权势屈服三分。
    至于选秀跟大封后宫,那又有什么妨碍呢?左右给她落个好名声,还能让她寻了对眼的人打理后宫。反正那些人不管有什么小心思,她只管看热闹就好,若是遇上好笑的,就赏了。若是碰上不中意让人恼火的,就罚了便是。
    就像她前世管理家族一般,依着本性享受,绝不会可劲儿的对谁好,更不会为了所有人算计。有谁做的好了合适了,就升职加薪,若是哪个犯了错就降职减薪。
    至于为了底下人的勾心斗角而费心费力的调节调度,她是绝对不会做的。在她看来,不管是谁,哪怕是家族中叔伯亲戚养的情/人,也要遵守自己的本分。
    贺晟睿紧盯着怀里的人,一字一句说道:“朝臣都上奏要朕重开选秀,说要广施恩泽......”
    他不知道自个为什么,非得想要看皇后有没有气恼或者委屈不甘。按理说,身为帝王纵然不纵/情重欲,三宫六院的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中宫皇后,本就该贤惠大度,要以身作则,统率后宫,替他打理后院平衡国事与家事。可以说,为皇家繁衍而替他广纳后宫,劝导他雨露均沾,就是她要做的事。
    可贺晟睿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般在意。他的确是喜欢傅清月,也看重她,把她当能并肩的人。他乐意护着,尊重着,给她脸面跟/宠/爱。但是,这些日子,他就是觉得俩人之间差些什么。
    偏偏,更让他阴郁的是,想来想去,他就是没想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他对自己此时的固执也很是疑惑一般。
    到现在,贺晟睿还觉得,前两日的愤怒,只是因为有人扒了他的脸面,无视了他的威严。或者是,对杨家的厌恶还未尽消。
    傅清月看着眼前的帝王神色不明的模样,心里暗暗思索,莫不是还有什么难事?按理说,如今的贺晟睿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应该无需用后宫女人来拢权了吧!前几日,他带了满朝文武去刑场观杨家反叛的余孽千刀万剐之刑。如今,谁还敢有二心啊?
    难不成是外患或者和亲?
    想到这,傅清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怎么这时候都不能放松啊,真是烦的她脑壳疼。
    想来想去,寻摸不到一个线索。索性,傅清月也不再费脑子了。
    “如今后妃的确太少,除去臣妾跟慎淑妃,宫里数得上号的也不过三两个。而且,还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也确实该重开选秀招纳新人入宫了。”
    贺晟睿握紧衣袖之下的左手,直到青筋暴起也未说出什么来。他的目光落在傅清月毫不在意的面上,带着审视跟懊恼。直到傅清月皱眉,他才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好生歇息。
    至于选秀之事,则是闭口不提。
    不能逼她,不能让她动怒,不能让她再生了防备。贺晟睿不断在心里默念,至于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怪异,他总有一日能弄个明白。
    傅清月也不知道贺晟睿是怎么了,不过对于不妨碍她当皇后,又想不明白的事儿,她也并不看重。反正她不是要攻略帝王的真心,对/宠/后之事也是嗤之以鼻的。所以,现在的她,是毫无压力的喝了药,让碧言从容服侍着睡下了。
    吴明德跟在皇上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最近皇上的情绪是越发的难以捉摸了,时不时就黑了脸,偏生他还猜不着。
    不过今儿看来,似乎是跟皇后娘娘有关啊。
    贺晟睿不在意吴明德的伏低做小,他现在心情很不佳。
    “吴明德,你说朕对皇后好吗?”他目光幽深,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吴明德吓的脚下一个踉跄,额头隐隐的都出了冷汗,憋着一口气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是寻常嫔妃,他倒是可以开口接个一二。可如今这是两位主子的事儿,岂能是他个奴才多嘴讨论的啊。
    索性,皇上也没有等着他作答。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儿呢,又被皇上另一句话吓的险些跪下。
    “你说说,皇后待朕好吗?”
    吴明德无哭无泪,皇上今儿怎么对这个问题兴致勃□□来?你说这不是要他当奴才的小命吗?帝后和谐可是社稷之福,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妄自议论啊。
    “回皇上,娘娘愿意跟您共患难,自然待您是好的。”吴明德躬身扎着头恭敬的说道。
    “那你说,为何......”
    贺晟睿的话还未问完,乾正殿外的传话太监就弯着身子进了大殿,示意吴明德有了正事儿。见殿门缓缓而开,贺晟睿直接抬手让人进来,小太监赶紧上前低声禀报说卫大人求见。
    见皇上不在执拗问他那些隐秘的问题,吴明德心里松了一口气,几乎要对这会儿前来的卫严感恩戴德了。
    翻看着御桌之上的折子,贺晟睿心里不由一阵风起云涌,果然是他太过仁慈了。当真以为,那些人能用他赋予的官职地位相要挟?帝王权术是不假,可也要看看他在不在意吧。
    前二十年,他待人都留三分脸面,也遵循着先帝的仁德慈爱教诲。可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当初根基不稳,但凡他手段雷厉就会被太后一脉弃之不顾?
    而如今,那些自命不凡,自以为能被家族蒙荫的人,还敢伸手进入皇城?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贺晟睿眸光阴鸷,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出口的话带着戾气跟鄙夷,“倒是没想到会有这般意外收获,当真是让朕佩服。若是这步棋走对,指不定朕就着了道呢。”
    奏折是暗卫之前送上来的,上面赫然记载了良妃赏了肖昭仪琼紫宫装跟玲珑祥云簪,并暗示她争/宠/之事。怪不得当时,肖昭仪会来那么一场拙劣的“偶遇”。
    青红娘之毒,便就是那个空档涂抹到了他的常服之上。之后,他又见了傅清月,偏生的还作死的抱着只着了里衣喝茶的人说闲话。
    只不过......
    贺晟睿薄唇轻抿,御医之前可是说,傅清月所中的青红娘之毒,是在自己带她去破庙之前。也就是,良妃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靶子。
    至于从容,既然身后没有主子,那就暂且先让她照看着傅清月吧。也省的自己猛然把人带走,那白眼狼又要多心。
    “追查了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遍着大熙跟京城,除了那些高位世家跟被他一手抬起来的清流许家,贺晟睿不认为还有什么势力有本事把手伸进乾正殿。
    窥视皇家,是重罪,若没有底气跟依仗,一般人家是断然不敢的。
    卫严默了片刻,沉声回道:“数月前,良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初丹托御花园当值的小邓子卖了几样小绣品,又捎了盒不起眼的胭脂回来。后来臣派人去查了那间胭脂铺,才知道,那是楚家名下的产业,只是当时卖给小邓子胭脂的伙计已经不知所踪了。接着,臣又自青红娘查起,发现楚家曾见过南丘商人。”
    贺晟睿心中反复把有可能的人选细细掰扯了个遍,楚家确实有嫌疑,可如今这么多巧合跟漏洞,反倒是减轻了他心中的怀疑。
    “朕跟皇后的行踪,并非人人都知道的。你接着查......”
    不管是哪家伸出来的手,他身边肯定有外人的眼线。能在守卫森严的帝王寝宫动手,还是在他贺晟睿严密掌控之下。对方绝不会是简单的粗使宫人!
    “让人盯住殿前总领,六局总管跟......定阳侯府。”念起傅清月说过,容妃相当皇后是魔怔了,他心念一动多了怀疑。
    不管他如何不愿,傅清月回行宫之事都无法再耽搁了。前朝已经有人为了选秀之事,奏请皇上请皇后娘娘回宫主事。
    ☆、36. 事发
    “你是说,皇后娘娘根本不在行宫?”慎淑妃修剪花枝的手一停,神色有些凝重。
    之前家里递了信儿过来,京城中的大事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这个关头,皇后消失在行宫,她绝不会认为是巧合。可若是皇上的主意,那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按着娘娘的话,奴婢让人盯了几日梧桐苑的正殿。每日里虽然有食材送进去,可大部分却被谨玉赏给了下边人,奴婢还亲眼看见过谨玉在小花园处理过未饮用的汤药。”冬梅小心的把主子剪下的枯黄枝桠收起来,然后犹豫的谨慎开口,“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皇后娘娘......”
    再隐晦不过的话,若是皇后娘娘真不在行宫而是私自逃离,那可是惊天动地的事儿啊。
    越想,冬梅心里也忐忑,那模样就好似生怕自家娘娘这次惹上祸事一样。但她心里是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
    慎淑妃不动声色的斜了冬梅一眼,父亲曾带话说让她想办法笼络皇上的心,若是能更进一步自然是好的。皇后与淑妃的位子,对于许家对于天下清贵,差别自然是巨大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机会在于要耗死皇后,毕竟中宫身体孱弱是不争的事实。可如今看来,她似乎被皇后蒙骗了。可若是皇后无恙,那她到底为什么会避开后宫众人的锋芒?
    越想越觉得蹊跷的慎淑妃,决定暂时不动声色,只是今儿无论如何她也要进入梧桐殿去一探究竟。若皇后娘娘安在,她就算侍疾也能落个好名声。若是不在,那她可就揪住了皇后的错处,定要让皇后失去微妙的立锥之地。
    反正如今皇上不喜,且傅家在朝堂也是被打压的对象。想必,皇上在除去杨家之后,目标定然会是傅家。而她,索性就给皇上个整肃后宫,借皇后之事对傅家开刀的机会。
    “去取了皇上之前赏的老参,这些日子未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啊。”慎淑妃悠然的放下手里的银剪,结果冬梅递来的锦帕擦拭双手。她的话轻描淡写,似是从未有过算计一般。
    冬梅心里一怔,偷偷看了一眼主子的神情。
    “去年冬天的红梅开的很盛,如火如云,只可惜还是被御花园的当值奴才剪去了不少,真真是可惜的。”她嘴角不明显的勾起,眼中是志在必得的坚决。出墙的红杏,哪还有存在的必要?
    入了宫,谁不想统领嫔妃,手握权势?曾经,为了迎合皇上的心意,她只能百般隐忍,看着无脑的嘉贵妃跟容妃风头无双。受着皇上越过自己把协理宫务的权利分给容妃跟德妃,甚至是碍着对帝后感情的猜测帮着皇后行事。
    无论如何说,她自认为付出的够多了,尤其是还曾为了皇后惹怒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