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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节

      “胡深此人,行走之间狼顾鹰盼,恐怕不堪委以重任。”六品都事叶琛整理了一下思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好歹他也拉起了一万义兵。”石抹宜孙笑了笑,不置可否,让手下汉将和汉人谋士之间保持一定程度的矛盾,是他的驭下之道,所以无论六品都事叶琛如何“构陷”胡深,他都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这年头,到处都是食不果腹的流民,只要打起招兵旗,还愁沒有吃军粮的么。”六品都事叶琛撇了撇嘴,冷笑着补充。
    “胡家在处州,也是数得着的高门大户,他又饱读圣贤之书,战功赫赫。”石抹宜孙看了他一眼,笑着回应,“老夫若是连他这样的文武双全之将都容不下,这浙东各地豪杰,还有谁敢跟着老夫,。”
    这才是问題最关键所在,胡深虽然身为武将,却是读书人中的翘楚,家里也有良田数千顷,所以无论从师承角度,还是从家业角度,他都是淮安朱屠户的天生之敌,万万沒有放着可以免税免粮的士绅大户不做,却去投奔朱屠户,被分走大半儿地产,然后像普通百姓一样缴粮纳税的道理。
    而如果沒有抓到任何确切把柄,石抹宜孙就处置了胡深,等同于主动宣布自己不再是浙东各路士绅豪门的保护者,那样的话,从军粮、军饷、兵源、器械到底层将佐,他都不会再得到足够的支援,跟朱屠户交手之时,愈发沒有胜算。
    有道是,抚琴听意,打鼓听音儿,石抹宜孙虽然沒把话直接挑明,六品都事叶琛也理解了他的难处,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将话題转向下一部分,“既然大人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卑职就不再啰嗦了,但卑职依旧想劝大人未雨绸缪,万一朝廷不肯从北面攻击朱屠户,或者兵马根本攻不过黄河,而陈友定和蒲家的援兵又迟迟不至,光凭着大人自己,可未必能守得长久。”
    “你这话什么意思,朝廷怎么会不肯出兵,陈友定和蒲家,怎么可能袖手旁观,。”石抹宜孙听得心脏又是一紧,瞪圆了眼睛追问。
    “卑职只是假设。”六品都事叶琛摆了摆手,非常镇定地回应,“假设出现这种情况,大人该如何应对,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者不胜,多设想几种不利情况,对我浙东将士无任何坏处。”
    “嗯,,。”石抹宜孙低声沉吟,朝廷方面做事拖拉,照目前情况看,恐怕即便出兵,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但陈友定和蒲家袖手旁观又图的是什么,那朱屠户此番南下,可是摆明了车马要直捣蒲家的老巢泉州,陈友定身为福清宣慰使,蒲家身为泉州市舶司的实际掌控者,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束手待毙。
    “卑职听人说,乱世当中,智者当独据一方,牧守其民,以待真命天子,若真命天子出,则为开国功臣,若真命天子不出,亦可问鼎逐鹿。”见石抹宜孙被自己说得心动,叶琛略作斟酌,缓缓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你,你劝老夫”石抹宜孙的心脏第三次抽搐,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休得胡言,老夫乃,乃是开国名臣之后,怎能做如此不义之事,你,你,此话今后休要再提,否则,老夫一定不会放过你。”
    “卑职知道,大人的五世曾祖也先,那太祖的御史大夫。”六品都事叶琛毫无畏惧,继续看着石抹宜孙的眼睛侃侃而谈,“但是大人,五世祖也先之前呢,大人是谁人之后,石末这个姓氏,恐怕不是蒙古人吧。”
    这句话,如刀子般,直戳石抹宜孙心底,“石抹氏,奚人,后入契丹,在辽为述律氏,与箫姓并为后族,金灭辽,改术律为石抹
    家谱里的记载,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他以前沒有深究,而现在,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大辽国的顶级贵胄之后,骨头里流淌着大辽国皇家血脉
    但是很快,自小读过的儒家经典,就又从他脑海里涌现,吞沒了族谱上有关大辽的文字,吞沒了他心里刚刚被叶琛点起來的帝王雄心,用力摇了几下脑袋,石抹宜孙的眼神迅速变得明澈,“叶都事不必多言,你的心思,老夫非常明白,但义莫重于君亲,食禄而不事其事,是无君也;母在难而不赴,是无亲也,无君无亲,尚可立天地间哉,。”
    这几句话,说得理直气壮,无一字不附合儒门真意,把个试图劝他拥兵自保,以待寻找时机问鼎逐鹿的叶琛,说得面红耳赤,好半晌,才又幽然发出一声长叹,苦笑着道,“唉,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叶某乃是石抹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文官,叶某自然要替大人而谋,既然大人已经决定将性命交给朝廷,叶某也只好陪着大人做个乱世忠臣,不离不弃。”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听叶琛说得坦诚,石抹宜孙红着眼睛点头,老夫知道你待老夫是一片真心,老夫发誓,这辈子与你福祸与共。”
    “能追随大人,是叶某今生之幸。”叶琛苦笑着做了一个揖,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再多说一个字。
    知道叶琛是出于回报自己的知遇之恩,才决定与自己同生共死,事实上根本不看好蒙元朝廷和自己的将來,石抹宜孙笑着走过去,望着窗外的山坡低声给他打气,““即便朱贼领倾巢之兵而來,咱们也未必就会输给他,前几年,各路豪杰纷纷败于朱贼之手,主要是因为对火器不适应,只能排好了队伍,受其屠戮,而现在,火器的缺陷已经尽在你我心中,只要咱们不把队伍拉到平地上跟他们列阵而战”
    正自信的说着,忽然觉得山的另外一侧好像少了些自己已经习惯的声音,愣了愣,询问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回事,胡贼,胡贼怎么不开炮了,莫非他现在就将炮弹打光了。”
    “不该这么快,胡贼麾下的炮手虽然训练有素,但六斤炮每发射一次,也得两、三分钟。”叶琛的目光迅速朝重金购买來的座钟上扫了一眼,焦灼地回应,“才区区一个时辰,顶多是四十轮炮击,淮贼的火炮,每次至少能打六十轮”
    “去山顶看。”石抹宜孙当机立断,转身冲出中军帐,在亲卫的簇拥下,直奔山顶。
    叶琛的动作稍慢,但也努力跟在了他身后,大约沿着山坡跑了两分钟左右,二人先后來到樊岭的最高处,手举望远镜,居高临下敌军炮阵观察,只见几群淮安军的炮手,丢弃了炮车和炮弹,乱哄哄地朝更远处逃去,而一哨穿着蒙元号衣的兵马,却风驰电掣,只扑淮安军的火炮。
    “是胡深,他不肯蹲在战壕里挨炸,带着麾下弟兄杀下山去了。”义兵万户陈仲贞嘴快,惊诧地发出一连串低呼,“他,他马上就冲到淮贼的炮阵当中了,他,他杀了淮贼一个措手不及!”
    “该死。”石抹宜孙脸色沒有任何喜色,狠狠推了万户陈仲真一把,大声喝令,“快,带着你的人马,去封堵打虎口,该死,若是让淮贼越过打虎口,绕道你我身后,整个处州危在旦夕。”
    第七十八章 破军 上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发暗,凭着望远镜和肉眼,只能看见义兵万户胡深率部杀向淮安军的炮阵,将对手杀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另一个义兵万户陈仲贞,根本无法理解石抹宜孙的焦急原因何在,踉跄着跌出十余步,才勉强站稳身形,“啊,大帅您。”
    “快带着你的人马,去封堵打虎口,否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石抹宜孙根本沒时间跟他解释,用手朝着胡深先前负责防守的区域指了指,声嘶力竭,“胡大海老于兵事,巴不得咱们出去跟他决战,赶紧去,再耽搁老子先杀了你。”
    “是。”义兵万户陈仲贞这才恍然大悟,抽出腰刀,猛跑向山后召集自己麾下的兵马,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又四下看了看,继续大声咆哮,“鸣金,鸣金,命令胡深赶紧撤回原地,如有违抗,军法从事。”
    “诺。”周围的亲兵大声答应着,飞跑去山后的中军帐内寻找铜锣,石抹宜孙用目光估算了一下自己与胡深目前所在位置之间的距离,猛地又一跺脚,断然做出更改,“罢了,不用鸣金了,他不可能听得见,传令,去传令,多去几个人,让所有将领,除了陈仲贞之外,都速速到山顶集合。”
    “诺。”正在飞奔的亲兵脚底下绊了一下,答应着跑进向后山中军帐,石宜抹孙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食指,用疼痛赶走心中的慌乱,右手则再度举起从黑市上花重金购买來的望远镜,继续朝淮安军的炮阵观瞧。
    微薄的暮色中,他看见义兵万户胡深骑在一匹圆滚滚的战马身上,“慢吞吞”地继续朝淮安军的炮阵冲去,跟在此人身前身后的,则是胡家军的几个义兵千户,也都紧紧的拉着各自坐骑的缰绳,仿佛唯恐自己跑得太快,胡大海不能及时调整战术一般。
    “蠢货,蠢货,下山时居然还骑着战马。”跟在石抹宜孙身侧,六品都事叶琛也急得直跳脚。
    战马在下坡时最容易失蹄,所以这种情况下骑着战马赶路,未必用两条腿跑着更快,而胡大海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宝贝火炮被人炸毁,接到警讯之后,肯定会以最快速度调集兵马前來争夺。
    “快点儿,快点儿,胡大海麾下的战兵马上就冲过來了。”陆续有其他浙军将领赶到樊岭顶部向石抹宜孙应卯,看到远处正在发生的情景,急得张牙舞爪。
    胡深的战术,不是完全沒有实现的可能,胡大海再老于兵事,如果是真的被胡深打了个措不及防,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才能做出正确反应,而胡深如果把握住机会,就有希望将十七门六斤重炮全部炸毁,替整个浙军彻底解决掉最大的麻烦。
    至于胡深和他麾下的部曲能不能在炸掉了火炮之后全身而退,就沒几个人在乎了,姓胡的平素仗着他麾下兵马充足,说话做事趾高气扬,沒少得罪了同僚,如果这回真的死在了淮安军刀下,只能算将功赎罪。
    “蠢货!这厮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夫。”听到身侧充满期待的叫喊声,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勃然大怒。
    狠狠将望远镜摔到一名亲兵怀里,他咬牙切齿地咆哮,“尔等当胡大海是傻子么,这么明显的引蛇出洞之计都看不出來,曲瀚、王章、刘毅,你们三个速速点起各自麾下的兵马,去支援陈仲贞,死守打虎口,黄权、周通、慕容子瞻,你们三个点起兵马,准备切断打虎口到樊岭之间的山路,其他人,也各自点起所部,严防淮贼趁机攻山。”
    “是。”刚刚赶过來的将领们愣了愣,带着满脸狐疑答应。
    胡深的兵马已经冲进了淮安军的炮阵,而淮安军到现在,还沒能做出任何应对,从樊岭这边望过去,此番反击得手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了八成,为何自家主帅石抹宜孙就认定了胡深不会成功。
    正犹豫着是否奉命的时候,猛然间,耳畔传來一阵嘹亮的喇叭声“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穿云裂石,气冲霄汉。
    距离炮阵两百步远的左侧,几丛野草忽然被从睡梦中唤醒,动了动,举起了锐利的长矛。
    紧跟着,距离炮阵右侧大约两百步远的位置,数丛灌木也鱼跃而起,对准已经冲到火炮旁的胡家军,稳稳地端正了火枪。
    下一个瞬间,正对着炮阵一百步远,也有无数山精树怪被唤醒,借着秋日最后的微光,朝猎物亮出锐利的牙齿。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号角声连绵不绝,无止无休。
    苍茫暮色中,数不清的淮安将士,头上顶着野草编成的伪装,身上披着灌木织就的掩饰,从距离炮阵一百到两百步远的石块后,草丛中,树林里,站了起來,在都头、连长、营长门的指挥下,迅速整队,长枪在前,火铳靠后,堵住胡家军的正面,左侧和右侧。
    “有埋伏。”胡深麾下,一些将领的反应也不算太慢,不待自家主帅做出决断,就调转身形,带头向來路溃逃。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又是一阵激越的号角,打破了胡家军中所有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两大队淮安军从半山腰处跳起,一左一右,如两扇大门般,堵住了胡家军的退路。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号角声宛若鬼哭,声声碎,声声催人老。
    淮安军从四个方向,缓缓朝中间开始移动,速度不快,却踩得地面上下起伏,而落入陷阱中的胡家“义兵”,则像受惊的羊群般,拼命朝自家队伍最中央靠拢,仿佛能比身旁的袍泽多活一会儿,就可以逃出生天一般。
    “哥,怎么办,怎么办啊。”眼睁睁地看着淮安军的长矛越來越近,几个义兵千户急得冷汗滚滚,临出发之前,他们谁都不看好此番逆袭的结果,然而,胡深却固执己见,非要冒一次险。
    “闭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试试,咱们就得一直蹲在那条沟里挨炸,直到所有人死光。”当时,义兵万户胡深的话,依旧回荡在大伙的耳畔,颤抖的声音背后,带着如假包换的疯狂。
    对于六品都事叶琛,死个三五百杂兵,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一笔数字,对于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三五百人的牺牲,也是微不足道的牺牲,然而对于他们龙泉胡家,损失的却是自己的子弟、佃户、奴仆,自己的家产,自己作威作福的凭借。
    一天五百,十天五千,用不了二十天,他们这些义兵万户、千户,一个个就全都成了光杆儿将军,而龙泉胡家,在整个浙军当中,也再发挥不出任何影响。
    所以石抹宜孙可以耗,叶琛可以耗,唯独他们这些胡家嫡系子侄,不敢继续干耗下去,别人属于旁观者,说话从來不腰疼,而他们,却必须想方设法给胡家留下更多的筹码。
    所以,他们明知道此行是一次赌博,当时也都沒勇气再劝阻胡深不要冒险,而现在,他们全都追悔莫及,却沒有令时间倒流的可能。
    “慌什么慌,老子还沒着急呢,你们着急什么。”正当几个义兵千户恨不得以头跄地的时候,义兵万户胡深却猛地瞪圆了眼睛,大声呵斥。
    随即,只见他猛地将胳膊伸向背后,从马鞍桥上奋力抽出一面雪白的大旗,呼啦啦地举在了半空当中,“处州义民胡深,在此恭迎王师。”
    第七十九章 破军 中
    “啊!”刹那间,胡深周围的义兵将士都愣住了,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胡深本人,却毫不犹豫地将白旗挑在了长枪上,迎风抖动,唯恐别人看不清楚。
    “处州义民胡深,躬迎王师,处州义民胡深,躬迎王师。”胡深的亲卫们扯开嗓子,大声宣告,仿佛事先排列过千百遍一般齐整。
    “投降,投降。”陷入重围的胡家军兵卒原本就沒剩下多少士气,此刻见到自家主帅都主动向对手输诚了,更不愿意白白丢掉性命,纷纷放下兵器,大声嚷嚷。
    他们如此识实务,反倒把四下围拢而來的淮安第二军团将士给弄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已经准备给虎蹲炮点火的艾绒,无法继续下按;原本扣在板机上的食指,也再扳不下去,一个个瞪圆了眼睛,面面相觑。
    非但普通兵卒不知所措,负责指挥着两个战兵旅打埋伏的第二军团副都指挥使伊万诺夫,也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接受了敌军不战而降的事实,手中长刀朝空气里虚辟了几下,策马上前断喝:"你,你们这帮家伙到底打得是什么鬼主意,要举义也该事先派人联络一下才对,怎么,怎么弄得如此鲁莽。”
    “大人教训的是,小可孟浪了,但那石抹宜孙爪牙遍布全军,万一走漏风声,小可死不足惜,却会耽搁了胡元帅的大事,所以,小可才不得不冒此险。”义兵万户胡深挨了质问,也不生气,又用力挥动了一下旗枪,朗声回应。
    说罢,猛地将马头一拨,同时继续大声补充:“此间种种,且容末将过后解释,机不可失,大人请速遣精锐跟我去接管打虎口,末将在那边留了两千心腹,淮安天兵不到,他们绝不会将打虎**给别人!”
    “啊。”已经吃了一次惊的伊万诺夫,再度被天上掉下來的馅饼砸了个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眼神发僵,手中战刀不知道该向哪边去指。
    “事不宜迟,末将孤身带路,这些弟兄,就有劳伊万将军看顾了。”好个胡深,要么不赌,要么赌个痛快,抖了抖白色大旗,独身穿过自家军阵,迳自奔打虎口而去。
    “站住,哎,你急什么,赶紧给我,你赶紧站住,哪个说不相信你來,赵不花,你们带着我的亲兵赶紧去追胡将军,如同他被伤到一根汗毛,老子拿你是问。”伊万诺夫见此,不敢再怀疑此人的诚意,赶紧指派自己的亲兵连长,骑着马去追赶胡深,然后又冲着身边的战兵团长都石头用力一摆指挥刀,“都校尉,你带着二零三二团去抢打虎口,拿下此口后,立刻原地驻防,我会尽快派人去支援你。”
    “诺。”
    “遵命。”
    亲兵连长赵不花和战兵团长都石头先后答应,各自带领所部弟兄,急匆匆地去追赶已经跑出老远的胡深。
    不带他们走远,伊万诺夫又深吸了一口气,将临时战术调整命令,连珠炮般发了下去。
    “李校尉,你挑选有力气的弟兄,把虎蹲炮全都送上去,协助都校尉防守。”
    “王旅长,你们二零五旅携带所有轻重兵器,向打虎口行军,随时准备为二零三二团提供支援。”
    “黄长史,你速速派人给胡将军送信,告诉他,情况有变,打虎口有可能不攻而克。”
    “许参军,你”
    按照第二军团都指挥使胡大海原來的算计,浙军上下谁都不清楚第二军团手中还有多少六斤炮的弹药,看到六斤炮的阵地过于突前,肯定就会有人不甘心一味地挨炸,主动选择铤而走险。
    所以胡大海才于炮阵周围布下了陷阱,静待浙军入套,只要有人从打虎口冲下來试图炸炮,淮安军就立刻将其当作猎物困住,然后再派遣精锐逆冲而上,趁着浙军來不及调整战术的当口,强行夺取打虎口。
    这个计划一环扣着一环,原本算计得颇为周密,谁料对手却不按照常理出招,挨了一顿火炮之后,居然选择了冲下來投降,甚至主动将打虎口双手献上,导致负责一线指挥作战的伊万诺夫措手不及,只能凭借着多年领兵经验,尽最大努力去调整部署,以免错过了从天而降的战机。
    好在淮安军上下都训练有素,军队结构建设又简单明了,所以经历了短暂的忙碌之后,很快就适应了新的战场情况,倒是把伊万诺夫本人,累了个汗出如浆,喘息着朝已经动起來的各路兵马扫了几眼,略作斟酌,跳下坐骑,缓步走到还在原地等候处置的降兵当中。
    “将军。”亲兵伙长马哈拉试图带几名弟兄跟上前保护,却被伊万诺夫用眼睛给狠狠瞪了回去,将目光再度转向身边的降卒,伊万诺夫又换上了一幅长者的笑脸,和颜悦色地说道:“大伙不要害怕,既然你家胡将军诚心來降,我淮安军就不会亏待了他,无论他此番能不能带领我军拿下打虎口,老夫都保证把他囫囵个给你们送回來,至于你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想必未曾祸害过家乡父老,待打完了这一仗之后,老夫自然会放尔等回家。”
    说着话,他又快速将面孔转向当初跟在胡深战马两侧的几名义兵千户,毫不做伪地补充,“如果有人不想回家,想继续马上博取功名,我淮安军也欢迎之至,不过当兵的,恐怕要先接受一番训练才行,当将的,也得先进讲武堂去读上几个月的书。”
    “读书。”几个胡家主支出身的义兵千户,又喜又惊,疑问的话脱口而出。
    喜的是,自己投降之后,居然还有机会当官儿,无论大小,待遇终究跟身边的佃户、僮仆们有所不同,惊的则是,当一名领兵打仗的武将,居然还得去上学堂,万一因为考试挂了马尾巴而失去了晋身之机,再被赶回老家去,让自己有何面目在同族兄弟跟前抬头。
    “当然要读了,否则我淮安军的军令,你们听得明白么。”早猜到众人会有此一问,伊万诺夫将腰杆挺直,非常自豪地回答,“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讲武堂不是县学、府学,不教什么四书五经,而领兵打仗的本事,多学一些总沒什么坏处,况且连我这蓝眼睛的西域人都能顺利卒业,你们难道还用担心自己当一辈子学生么,!”
    “这,哈哈哈,哈哈”几个义兵千户先是被逗得转忧为喜,然后纷纷向伊万诺夫施礼,“不敢,不敢,将军大人您,将军大人您是天纵之才,我等,我等岂敢跟您相比。”
    “狗屁个天纵之才,老子当年是雇佣兵。”伊万诺夫把眼睛一瞪,摇着头说道:“雇佣兵你们懂么,就是别人出钱,我负责卖命那种,要不是遇到了咱家都督,老子恐怕早就不知道埋在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风光。”
    后几句话,他的确是有感而发,因此听起來情真意切,众胡家千户门虽然不太确信他口中的都督就是朱屠户,心里头的惶恐和不安也跟着减轻了许多,一个个再度相继施礼,纷纷陪着笑说道:“那也是因为将军您良材美质,最终得遇卞公。”
    “将军何必妄自菲薄,古语云,天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身形”
    “昔日将军未逢其时,所以埋沒于众人,而时机一到,自然若锥处颖中”
    一个个引经据典,说得摇头晃脑,唯恐自己让周围的同伴给比了下去。
    他们这些能做上千户的,都是家族中的翘楚,从小就被逼着读书识字,阅遍经史子集,所以说话时,一个个典故信手便可拈來,然而伊万诺夫的汉语,却只学懂了个皮毛,根本弄不明白谁是卞公,好好的锥子,为何非要往颖囊里边塞,眨巴着眼睛听了好半晌,最终用力一挥胳膊,“行了,你们就别拍老夫马屁了,咱们淮安军看的是真本事,不是谁更能说会道,嘴巴总会骗人,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