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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黄氏脑子里满是各种乱力鬼神的故事,吞了口唾沫,小声道:“不会是跟我们一样……换了个人吧?”
    辛一来没作声,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这个倒不像。你看看,我们俩虽然都来了十年了,可言行举止多少还是与常人有异,别人不一定看得出来,我们自个儿心里头还是有数的。可太子变懂事却是近几个月的事,我观他说话行事却是半点异样也没有,完全就是个完美无缺的太子形象。”
    “那就是……他重生了?”黄氏眼睛一亮,觉得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么玄幻?”
    黄氏嗤笑,“我们能穿越,就不兴人家重生一回?要不然,一个成天惹是生非不学好的太子又没经历什么突变,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懂事了。你再想想,那太子殿下对我们家是不是有点太好了?就算老爷子是太傅,可你才回京多久,半点建树也没有,太子为何要对你另眼相看?为什么还知道些新鲜名词,可不就是你说出去的?”
    辛一来是军校教授,不是网络作家,更不曾看过什么乱七八糟的yy文,在这方面远不如黄氏思维开阔,听了黄氏的话,他还有点懵,“不是,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而且……简直是细思恐极。”难不成他们在这个时代还活了好几次,哎呀妈呀,太晕了。
    黄氏得意地笑,“就你这脑子恐怕也想不明白,还是别琢磨了,越琢磨头越疼。”她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可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挺大的。
    “不行,我非得弄明白不可。”辛一来干脆找了纸笔出来做笔记。太子如果真是重生的,当初他派顾兴来救人就说得通了,不然,以他一个久居深宫的太子殿下,能有什么渠道知道他们被伏击的事。
    “……那我上辈子一定太子的肱骨之臣。”辛一来摸着下巴道:“不然,太子殿下不会打从我们一回来就往辛府跑,还特特地把我推到工部侍郎的位子上去。你说我最后会不会封侯拜相,比老爷子还风光?”一想到这里就有点小激动呢。
    黄氏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我就想知道我们家囡囡最后嫁了谁?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知道?”
    辛一来犯难,“这个够呛。太子殿下连囡囡是个女孩子都不知道呢,他到现在还以为那是我们家三郎。”
    他说罢,又叹了口气,等了半天,不见黄氏的动静,不由得抬头一看,却见她一张脸变得惨白。
    “你这是怎么了?”
    黄氏抓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连呼吸仿佛都有些困难。辛一来被她吓得不轻,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劝慰道:“是不是胡思乱想了,好好的把自己吓成这样。”
    黄氏双手颤抖地捧着杯子喝了口热茶,又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镇定了些,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我们猜的对,你上辈子果真备受重用,囡囡和二郎是龙凤胎,太子就算没见过,好歹也该听说过,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囡囡是个姑娘?”
    “可是,殿下他真的……”辛一来不傻,他立刻就明白了黄氏方才为何会神色大变,如果太子果然不知道玳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上辈子根本就没有玳珍这个人,甚至可能连瑞昌也不存在,不然,只要瑞昌在世,旁人总难免要提及他可怜的同胞姐姐的。
    “是回京时的那场变故。”辛一来的心慢慢沉下来,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如果当时不是顾兴及时带着人赶到,他们家现在还能剩几个人?辛一来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种痛苦和愤怒,一想到他鲜活可爱的儿女们本该在那场伏击中死去,辛一来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又像有利刃在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他的内脏。
    虽然他也曾经郑重地向徐庚和顾兴道过谢,可现在想想,相比起失去亲人的痛苦,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黄氏吃力地扶着额头,她头痛得厉害,“什么鬼重生,都是我随口一说。”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到现在弄得夫妻俩心里又痛又闷。经历伏击的那一次,她们只觉死里逃生的欣喜,而现在,二人却真正地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可怕。
    辛一来连忙附和,“说得也是,我们俩好好的瞎说些什么。幸好没人知道,不然非得以为我们犯病了。”
    夫妻俩决定以后再也不提这茬事,可两个人心里头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甚至已经长成了树,就算太子什么也不做,他们与谢家已是不死不休。
    长信宫里的徐庚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竟然被黄氏随口就扒了出来,他正拿了工部呈上来的海关建设图仔细研究。上辈子大梁朝并没有海关,事实上,在他登基后的许多年里,辛一来都不曾得到重用,辛一来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上头,直到后来他被徐隆赶出京城,狼狈地在江南偏安,辛一来才像蒙尘明珠一般展露出他的光芒。
    徐庚知道辛一来的许多本领,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所以就算上辈子没见过辛一来规划地图,可他对这本建设图纸的态度却不是审视而是学习。这么一看,果然发现了很多意外的惊喜,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这些意外当做惊喜,反正工部那位一向不管事的尚书大人来找他麻烦了。
    23|第二十三章
    “这简直就是乱来!”传说中不大管事的毛尚书在徐庚面前气得直跳脚,“下官在工部任职三十余载,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离谱的图纸。”他原本是找了皇帝陛下告状的,结果皇帝都没听完,就把他打发到长信宫来了。
    徐庚对着老人家们一向脾气好,笑呵呵地问:“毛尚书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指出来嘛,我们一起讨论。孤倒是觉得这图纸画得很好很清楚,我这外行都能看懂。”
    “这分明就是哄骗殿下您这种外行的。”毛尚书拍着桌子大吼,然后一把抓过图纸,指着上头的建筑道:“殿下您看这房子,这哪里像房子?老夫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丑的房子,就活像个大马猴!”
    徐庚被他噎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哪里也不像大马猴呀,这房子……”好吧,的确不算好看,难怪毛尚书会有这么大反应,要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平日里虽然不大管事,可一旦跟房子有关,老爷子立刻变身,不说徐庚一个太子,就算皇帝陛下来了也没辙。徐庚严重怀疑他父皇就是早猜到如此才把人给打发到他这里来的。
    “反正,下官是绝对不会允许工部建出这种房子来侮辱本官的眼睛的!”毛尚书气得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体压得太师椅仿佛都沉了沉,看那架势是不肯走了。徐庚很是头疼,偏又不好发火赶人,谁让他现在走的是亲民路线?装了好几个月的温润君子,朝堂里大家对他的评价正往上走呢,这会儿若一下没忍住跟毛老爷子吼起来了,他这几个月不是白费了。
    徐庚看看毛尚书,老爷子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使劲儿地喘粗气,一看就不好惹,徐庚想了想,吩咐金子道:“让人把辛侍郎请过来。”他是没辙了,能对付毛老爷子的恐怕只有辛先生——实在不行,辛太傅也成。
    然后他又哄着毛尚书喝茶吃东西,毛尚书富贵不能淫,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徐庚再三邀请,他才勉为其难地吃了两碟子甜腻腻的栗子糕。
    毛尚书吃完点心,辛一来到了,进屋瞅见弥勒佛似的老大人立刻就开始头疼,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僵着脸笑,“尚书大人也在呢。”
    毛尚书摸了把嘴,生气地“哼”了一声。
    徐庚求助地看着辛一来,“辛侍郎总算来了,正好,您向毛尚书说说你图纸上的事。”
    毛尚书横了辛一来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态度相当地不悦。辛一来也不恼,他是听说过毛尚书的性格的,这位老大人虽然不大管部里的事,可但凡事关盖房子,老大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谁要是敢逆了他的意,就等着挨骂吧。
    不过辛一来表示这只是小菜一碟,挨骂这种事儿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挨一顿骂就解决,那就天下太平了。
    “尚书大人可是哪里有异议?”辛一来陈恳地问。
    毛尚书瓮声瓮气地道:“哪里都有异议。”他挺着个大肚子,身手居然很利索,哧溜一下就跳了起来,抓起桌上的图纸往辛一来面前狠狠一拍,“这图纸谁做的?有你这么盖房子的吗?你看看这屋顶,这墙,房子连斗拱都没有,这盖起来不是丢我们工部的脸么?”
    辛一来面露为难之色,“下官明白了,尚书大人是觉得这房子不中看?”
    “哪里是不中看,分明就是不能看,老子的眼睛都快被丑瞎了。”
    辛一来叹气,“下官十分理解尚书大人此时的心情,说实话,下官也觉得这图纸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我也想把房子盖得漂漂亮亮的,决不能丢了我们工部的脸。可是,下官也实在是没办法。户部有多抠门您是知道的,这么大的场子就给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还必须在半年内完工,下官算了算账,单是人工费一个码头就得七八万两银子,剩下的钱连买木料都不够,更别说盖房子了。”
    毛尚书气坏了,“那钟老头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给你三十万两银子你怎么就应了呢,猪脑子!”
    “是是是……”辛一来完全不反驳,所有的批评照单接受,一旁的徐庚只觉得怪怪的,这和他印象中的辛先生可真不一样。
    “你还说是!”毛尚书愈发地生气,“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然后辛一来就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毛尚书,表情和眼神特别地委屈。
    徐庚忍不住帮腔道:“辛侍郎到底年轻脸皮薄,哪里是钟尚书的对手。”
    毛尚书恨得直叹气,他和钟尚书相处了几十年,自然晓得钟尚书的抠门劲儿,依自己的嘴皮子,可真没法从那老抠门手里弄出钱来,于是越想越觉得悲伤,“老夫的几十年的名声就要毁在这上头了。”他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图纸,愈发地觉得伤眼睛,赶紧捂着眼不再多看,“这茬事儿老夫是管不了了。那个……房子真要盖好了,别刻老夫的名字,丢人。”
    尚书大人气呼呼地走了,徐庚顿觉轻松不少,佩服地朝辛先生竖起大拇指,“还是辛侍郎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毛尚书打发走了。”
    辛一来谦虚地笑,“毛尚书是个厚道人,这种人其实最好对付,三个字足以,就是‘没有钱’!真要算起来,六部里头最难打交道的就是户部钟阁老,那可是个狡猾的狐狸。”许是徐庚在他面前随意惯了,辛一来对着徐庚也自在了许多,说话时还会开玩笑,徐庚觉得这种感觉不要太好,遂也玩笑道:“我还以为辛先生会说太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