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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

      他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把妈妈的尸体运到铁椅山。此地距离大山足有几十里的路程,他一个孩子拖着平板车,拉着妈妈的尸体,在大街上艰难前行。
    走到清晨,晨练的、上班的、上学的、下夜班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大家都诧异地看着这么一个孩子,他用瘦弱的肩膀拉着绳子,拖着车把手,后面平板车上躺着具尸体,虽然草席子盖着身体,可下面露出了苍白发青的双脚。
    小洪勒的肩膀都是淤青,渴了就在路边喝一口撅尾巴管儿,饿了就问路摊讨要一口馒头一块饼子。那时候人都善,看到这种情况便问怎么回事。小洪告诉他们,妈妈死了,家里人都不在了,他要把妈妈拉回老家安葬。
    一个孩子,拖着平板车,千里送母。这是什么精神。比一万句口号都感染人。
    这时,一辆军车停在他的面前,下来两个军人,为首的看样是个大官,他看着小洪瘦弱的样子,肩膀的衣服磨破嘴唇干裂,眼睛潮湿了,对小洪说上车,我们来帮你。
    第四百零五章 我本无心求富贵
    两个军人下来,把洪先生妈妈的尸体抬到后车厢,军官亲自安排两个人守尸,让洪先生坐到前边,两人唠嗑。
    小洪到底是个孩子,让人家一盘问,他把家事都说了。可他也不傻,隐瞒了不知五点穴的事,他倒不怕军官说他搞封建迷信,而是他直觉不知五是个高人,此阴穴恐怕天下少有,奇货可居,说出去保不齐会惹什么祸事。
    军车飞快,嗖嗖的,几十里路跟玩一样。铁椅山脚下是一片挺大的村落。村口墙上刷着标语。军人一下来,一群光屁股小孩围过来叽叽喳喳看着,村里的革委会头头们屁颠屁颠都出来。
    那年头最吃香最有身份的两大职业就是军人和工人,号称老大哥和子弟兵。农民们一看为首的军官气宇轩扬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人家一个照面就让村里这些人俯首贴耳。
    军官拍着小洪的肩膀对这些人说。这位是我的战友孩子,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满足他落葬母亲的心愿。日后我会派人过来查看的。
    农民们赶紧称是。
    军官对小洪说,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这孩子我喜欢。有股韧劲,日后有缘咱爷俩再见。小洪赶紧问他是谁,叫什么。军官微微一笑说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我和藤善都傻了。这个名字不可说,是现今一个实权大佬,名字拿出来威震九州。
    这洪先生的命太好了,咋地没咋地就能撞见贵人,他妈的尸体还没入土,就已经开始有了腾飞之兆。
    小洪就在村民的帮助下,把妈妈的尸体秘密埋在山中的宝穴里。也怪了。自打这之后,小洪不说心想事成吧,反正一大堆烦心事没有了,学校没人找茬,专门针对他的那几个坏小子,在一次学校保卫战的武斗中让手榴弹的飞片炸死了。
    小洪暗暗吃惊,这处阴穴还真是牛掰,霸道的厉害,挡我者死。
    小洪慢慢长大,成了洪先生,这十年过去之后,他顺利考上大学,进了西南一家重点的理科大学就读。这所大学历史悠久,出了很多牛人,而且学校里有类似同盟会兄弟会一样的组织,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同气连枝。等到洪先生毕业的时候,他父亲平反,被老人家钦点进京,成了能决定一国命运的实权人物。
    洪先生上有保护伞,中有师兄弟。自己手里还握着实打实的大学文凭,履历耀眼,人脉广博,他先是到小地方做了几年地方官,接着往上爬。到了改革浪潮开始的时候,他突然选择了弃仕从商,几十年变魔术般反复倒手,把数不清的资产神鬼难辨划到自己名下,逐渐成了一个庞大金钱帝国的太上皇。
    洪先生几十年真是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他最人生巅峰的时候是五十五大寿,难得一静这小子也去拜寿了。那场面,咱这样的屌丝百姓想都没法想,简单提发生的一件小事就知道了。
    寿宴上众人起哄让洪先生题一幅字,洪先生曾经拜全国书法协会的高人练过数年书法,号称得王羲之真传。洪先生那天也是高兴,看着这么大家族,济济一堂,宾客盈门。热火朝天的,顿时来了雅致。
    有人在大桌子上铺了红色宣纸,上等的墨研好,大毛笔伺候上。洪先生依稀回忆起这些年的龙腾马跃,提起笔刷刷刷就写开了。
    写完以后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几百人鸦雀无声。洪先生写的是一首比较冷门的诗,诗曰:我本无心求富贵,奈何富贵逼人来。
    这首诗据说是隋炀帝写的,真是狂到没边了,敢说这话的全国也不超过三个人,但不得不承认,洪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全场静默了片刻,继而是雷鸣般的掌声,哗哗哗就跟下了暴雨差不多。
    “从那天开始,”难得一静对我们说:“洪家开始走下坡路。”
    一个家族的复兴需要很长时间,而败落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只不过最后的崩塌太过耀眼,没人注意前面的过程。
    许多人都在背后议论洪家之所以没落,就在于洪先生太狂,所谓烈火烹油,《红楼梦》里怎么写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乐极生悲,树倒猢狲散。
    洪先生也有点后悔自己写的那幅字。有时候在办公室看着自己写的这首诗,颇有些闹心。洪先生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太过传奇,反而有点宿命的意思,难道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后来这些年,家里一直不太好,直到儿子闯了大祸,家族生意受了影响,资金和买卖有很多漏洞,他才想起当年不知五说过的事情。
    他掐指一算,距离母亲落葬到现在可不就正好四十七年了,真是弹指挥间。洪先生让人打探八家将的事,寻找不知五的下落,查到最后,递上来的报告能有一沓厚。
    毕竟八家将干的事都摆在明面上,他们又不是地下工作者。只要有资源再用心去查,一查就明白。
    难得一静告诉我们,洪先生特别重视这件事,他已经知道全天下还有很多类似的修行者。洪先生特别成立了一个机构,专门研究这些修行人,建立庞大的数据库,针对的对象不仅仅在大陆,还包括港澳台日美,现在流落海外的高人也不在少数。
    有一条信息让洪先生特别上火,不知五很可能在七十年代死在陕西。不过这老伙计有几个徒弟还散布在香港之类的地方,其中有一个还颇有名望,号称一代风水大家。
    洪先生左右思忖,觉得这件事不能拖,必须马上找人启出母亲的骨殖,重新找良穴安葬。现在八家将人才凋敝。洪先生调查过,成员里一个会看风水的都没有,没办法他只好派人到香港请不知五的徒弟,可给多少钱这些徒弟都不来,什么原因也没说。反正讳莫如深。
    洪先生一肚子气不好用强,只好另外请来一个风水大师。
    风水师是有了,他怎么都不踏实,觉得这件事还是让八家将的成员加入比较好。当然这些杂事用不着他亲自干,他只要歪歪嘴,下面有的是人跑腿,保准办得妥妥帖帖。
    难得一静算是他的心腹,专门操办这件事,行内名曰黑手套。
    难得一静说完其中原委,我和藤善都听傻了。没想到这里面套头这么多。难得一静喝了口茶笑笑:“这还仅仅是能讲给你们听的,有一些事连我都没法讲,讲出来就是天大的责任。不过呢,事情就这么个事情,大家都了解了吧。”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呢?”藤善问。
    难得一静说:“你们不用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我走,自有车接。咱们去铁椅山,那边香港的风水师已经到位,只要人齐了就进山迁坟。其实说出来也不用你们做什么,你们的任务就是辅助风水大师。把这单任务做好。”
    藤善看我,又看看解南华:“按说这差事不难。”
    整个过程中解南华没有说话,一直举杯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难得一静看看我们:“诸位还有没有异议?咱们可说好了,有什么话摆在桌面讲。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说,骂我祖宗都行。可一旦形成决议,就是铁律,背后不准犯嘀咕,坚决执行到底。”
    藤善摇摇头:“我暂时是没问题了。”
    我赶紧道:“我也没有。”
    其实我有自己的小九九。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吃亏,风水用不着我们看,不用担心看错了的责任问题,我们就负责给风水师打下手,保驾护航呗。能有啥危险?进山挖坟。迁出尸骨,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我天天干的就是这个活。
    趁着放假捞点外快,分到手里怎么也的几十万,到时候房子钱就差不多了,看看有没有富裕,再买个车,找个媳妇,小日子过起来。
    我现在也算高人,高人也得泡妞吃饭上炕生孩子不是。
    难得一静看解南华:“南华兄,怎么这么阴郁,有什么就说,你可不是磨磨唧唧的人。”
    解南华放下茶杯:“几天前,有人跟我说过,说是天下修行人的大劫难要到了。”
    我一惊,这不是我告诉解南华的吗,这话还是解铃在中阴苦界跟我说的。
    解南华喃喃说:“修行者涉足政事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得一静不满意了:“南华兄,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修行人怎么了,修行人也得吃喝拉撒,以前住深山老林那叫什么修行,那叫自私!只是为了自己,他们只想为了自己开心。现在要与时俱进,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标准,不入世如何出世。你们看我,我就是个居士,而且高僧说我有缘法有慧根,难道我就得剃度?no,no,我觉得我更应该老百姓中间发光发热,利用我的身份便利去服务更多的人。”
    解南华笑笑:“说的好。”
    等把难得一静送走,解南华看着我们长叹一声:“恐怕这一大劫就要应了。”
    第四百零六章 哀乐
    我和藤善都觉得解南华在危言耸听,整件事怎么想都毫无风险,无非就是有背景的富豪寻找多年前母亲的尸体,挖出来另择佳地安葬,整件事像吃早餐一样轻松,哪来的大危机。
    解南华没有多说什么,让我们去了之后多长心眼,有些事能不打听就别瞎打听,到了后安分守己,做好本职工作,把活干利索就回来。
    明天一早出发,我回家跟老爸告别,这一去又得好几天。老爸到是挺欣慰,他觉得男儿就应该立志在四方,整天出去忙总比呆在家里宅强。
    他问我要带什么东西,我说不用那边都负责。刚说完这句话,我盯在一个地方。那是黄鼠狼崽崽的窝,小家伙正趴在里面呼呼大睡,它现在已经长到成人一掌左右,说大也不算太大。特别机灵,而且能听懂简单的人话,灵气十足。
    我想了想,过去把它抱出来,它还睡眼朦胧。蹬蹬小腿,歪着眼看我。我说道:“我明天要去干一件大事,你也别那么舒服,跟我一起去。”
    它唧唧叫了两声,别过脸继续睡,那意思好像在说这么点小事不用叫醒我。
    我乐了,对它说你可同意了,明天我就带你走。
    老爸在后面说:“你带着它干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它能有什么用,就是心念一动,觉得这小家伙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门了。外面穿了件宽大的外套,让崽崽藏在内兜里。我去解铃家找他们,到了之后,藤善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说着话,他逗弄着崽崽。
    等了一会儿门敲响,解南华打开门,难得一静走进来,看我们都在,沉声说:“出发吧。”
    外面准备好了越野车,彪悍得不像话,上面是茶色玻璃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我们被请上车,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车上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很干练很漂亮的女孩,扎着马尾辫,抱着肩膀靠在后面假寐。还有一个是外国人,大高个,估计能有一米九,全身都是肌肉,到是很和善。看我们来了点点头,还主动说“hello”。
    车里阔绰舒服,这些人看到我带着黄鼠狼崽崽,只是扫了两眼,并不以为意。估计他们已经见惯了各种奇人异士。
    车子飞速驶出去。我们这次目的地就是当年洪先生埋葬他母亲的铁椅山。
    路程很长,要跨越省市,车上没有人交谈。我和藤善想说话,可是车里的气氛很肃穆,咳嗽一声都嫌多,我们自觉的闭上嘴。
    路上走了两天,我们晚上也在车上休息,不能住店打尖。路程这么遥远,为什么不坐火车或是飞机,就因为不能暴露行踪,其他任何一种交通工具都要用身份证登记。
    两天之后,我们到了铁椅山下的山村。这片大村落,鸡犬相闻,眼前是一大片土黄色的田野,里面长着庄稼。地头插着穿红衣戴草帽的稻草人。天空湛蓝,白云飘飘,远处群山连绵,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车子停在路口,难得一静把我们几个人领进村里,不远处是一栋三层别墅,大铁门开着,里面大黄狗汪汪直叫。
    几个娘们正在洗菜,看我们来了招呼屋里人。里屋出来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小老头,穿着长袖t恤,下身黑色的西裤。西裤怎么看怎么别扭,裤腿高高挽起,下面穿着一双黄胶鞋。
    这小老头估计是村里的实权人物,喝酒喝的肚子都起来了,像孕妇一样挺着大肚子。他过来和我们握手,难得一静很看重这个人,和他的手重重一握。我们也都和他握了,只是轮到马尾辫女孩时,女孩根本就不搭理他,用手扇着风。
    老头悻悻。自我解嘲笑笑,把我们带进别墅。
    刚进别墅我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风水大师陈玉珍。以前陈玉珍曾经帮王思燕的父亲找过墓穴,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老伙计名头太响,名片上的头衔挂了一大串,号称“世界风水联盟协会会长”,天知道有没有这么个机构。
    这人长得特丑,黑脸膛疙瘩肉,有股子慑人的气场,他穿着一身国风长衫,手摇白纸扇,还真有点大师高人的味道。
    陈玉珍正坐在大厅的桌子后面,一边斟茶一边摆龙门阵,讲的是三国故事,旁边一群人撑着下巴听着,有的听的都入迷了。
    老陈有几分口才,口条真不是盖的,上至庙堂下到江湖,三教九流全都吃得开。
    看到我们来了,他停下话头,纸扇一合大步流星过来握手。看到是我,愣了下,马上说道:“齐先生。”
    难得一静温:“两位还是熟人?”
    陈玉珍哈哈大笑:“以前见过,齐先生从事殡葬行业,也是风水大家,今日咱们算是群英会。”
    难得一静皱眉,看我:“你会风水?怎么不早说?”
    我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我哪懂什么风水,以前是王思燕介绍我的时候帮着抬高身份,没想到陈玉珍还当真了,不知是真傻还是抖机灵。
    我赶忙说:“我不太明白,皮毛皮毛,让行家见笑。老陈才是真正的风水大师,有真功夫。”
    陈玉珍腰板挺直,笑眯眯看着我。我忽然心里一凛,好你个老狐狸,他要的可能就是这个效果,用话挤兑我再让我反过来夸他。这老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
    难得一静摘了手套,看看我们说:“大家基本到齐了,一起开个会吧。”
    闲人赶走,众人围坐一堂。难得一静说:“咱们这次的任务是迁一座老坟,有各位高人坐堂,相信事情一定会顺利办妥。”
    陈玉珍点头:“这件事手拿把掐,绝对没有问题。我查过黄历,后天早上是迁坟的良辰吉时,适宜动土。”
    难得一静点点头:“好,就定在那个时候。咱们赶早不赶晚,事情办完了没麻烦,钱自然会汇到大家的账户。”
    他回过头问那大肚子老头:“老程头。我让你找的村里壮劳力找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