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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魏三正在为表哥表妹一家亲欣慰,张氏的房中却暗无天日。
    张氏呆呆地仰面倒在床上看着上头的窗幔,身边儿是啼哭的十姑娘,却叫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一个丫头,生了有什么用呢?
    这些日子因太医说这一胎是个儿子,在府中十分嚣张的张氏只觉得嘴里发苦。
    魏国公听说这是个闺女之后甩手就走了,抱都没抱过这丫头一下,可见在魏国公的心里头,闺女都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正经。魏国公走时张氏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扑上去就抱住了魏国公的腰,哭着求他回头多怜惜她们母女些,却被冷冷地推开。直到此时,想到魏国公看向自己的厌弃的眼神,张氏都觉得自己还是在做梦呢。
    当然,做的是噩梦。
    想当年她与魏国公情投意合的时候,那个男人是怎样用纵容的态度叫自己无拘无束的呢?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呢?
    张氏觉得伤心,身上虚弱得难过,只勉强抬手擦了眼角的眼泪,见自己的婆子一脸小心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药,她不禁悲从中来,嘤嘤地哭着问道,“那混账呢?!”
    她如今浑身上下都没有了鲜活气儿,不仅是因魏国公的冷淡,还有自家倒霉弟弟给自己败了的大家。想到自己的嫁妆银子一下子就没了大半,张氏心口都突突地跳,嚎啕道,“全没了,全没了!”
    她手里把着银子才不慌,这没了银子,在魏国公面前竟都胆小了起来。
    哪怕魏国公到了如今,连个名儿都没给十姑娘取一个,张氏竟都不敢与之争辩。
    “太太别哭。”张氏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了,不然只怕投缳自尽的心都有了。这婆子脸上也憔悴得不行,见张氏哭着,急忙将药放在一旁上前扶住她,不敢深劝,勉强柔了声音说道,“银子没了就没了,太太的身子骨儿不是比什么还要紧?这还是月子里呢,哭伤了身子,不说国公爷,就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不也得心疼?”
    见张氏不哭了,她心里松了一口去方才笑着说道,“有皇后娘娘做主,日后咱们什么银子挣不回来?”
    “你说的对!”张氏本急怒迷了心窍,听了这婆子的劝,目中一亮,抓着她的肩膀目光狂乱地摇晃着说道,“日后,日后我再生个儿子!有了姑母做主,这国公府都是我们的!”
    到时候多少个二十万两没有?张氏虽然也是豪族,却并没有魏国公府百年的显赫积累,她初嫁进来的时候往后头那一排排库房去,差点儿叫里头的珠光宝气给闪花了眼。想到那些财宝,张氏方才精神了一些。
    生个屁!
    这婆子心里腹诽,嘴里哪儿敢说呢?哄了张氏将药喝了,给她垫了垫身后的枕头方才急忙问道,“咱们十姑娘……”
    “养着罢。”张氏初时不爱看十姑娘,只是到底是自己生的,如今好了些,便耷拉着脸说道。
    “还送去老太太房里?”见张氏这是要撒手不管的意思,这婆子从前叫如玉吃哒过,心里本就生恨,如今便添油加醋地说道,“老奴有些话儿憋在心里头,不说出来对不住主子。”
    “你说。”她到底是张皇后给的,张氏便随意了几分,目光落在关得密不透风的窗子上,觉得憋闷,又想到这些日子没有人来看望自己,便有些不快。
    她到底是嫂子,二房三房的两个弟妹知道她身子不爽利,怎么不来看望她?
    “要我说,姑娘还是养在太太身边儿才好。”这婆子急忙赔笑道,“八姑娘从小儿就叫老太太抱走,与太太可不大亲近,里里外外都是老太太,姐姐妹妹小姐。前儿因老奴说了九姑娘几句不好听的,请八姑娘上心别叫人唬了,姑娘将老奴骂出了屋子!”
    见张氏消瘦苍白,少了几分明艳的脸闪过怒气,她就知道自己的话叫张氏走心了,越发地说道,“八姑娘如今咱们是教不回来了,莫非太太要眼瞅着十姑娘也叫老太太祸害了?”
    “你说的竟有些道理。”如玉是个牛心古怪的性子,张氏也觉得长女性子不好,闻言便微微颔首。
    “以后有皇后娘娘,咱们姑娘们都是有大造化的,保不齐就是一个王妃。”这婆子便笑道,“姑娘做嫁得显赫,与太太亲近才叫太太得计,不然,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虽然张皇后膝下的七皇子与魏国公府的姑娘们差着辈分,不过皇家封王的不在少数,张皇后若是做主,张氏两个闺女都有好前程。
    张氏听到这里已经连连点头,之前因生了闺女的绝望都慢慢地散去,目光落在抽抽搭搭挥着小胳膊十分可怜的十姑娘身上,低声说道,“只要这两个孩子有了前程,日后回头,就能帮衬她们弟弟了!”到时还有孤掌难鸣的魏燕青什么事儿呢?
    您还惦记儿子呢?!
    这婆子心力交瘁,哄着张氏把心都放在十姑娘身上,又想到张氏这身子不能再生心中一凛,脑中想了无数,许久之后,见张氏正一脸慈爱低头去抱了十姑娘在怀里逗弄,目光一闪便又捧了一旁的一碗温热的汤水来小心喂给张氏。
    见张氏探头喝了十分受用,她方抻了抻床上凌乱的锦被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皇后娘娘在宫里知道太太遭了大罪,心疼得什么似的,若不是不能出宫早就来看望太太了。这几日宫里的药材太医不断,都是皇后娘娘的心意,惦记您惦记得夜不能寐。”
    “姑母有心了。”张氏只比张皇后年纪小了一些,从小儿感情最好,闻言便感叹道。
    “等太太出了月子,不如往宫里去给娘娘请安,一则安娘娘的心叫她不必牵挂,一则……”这婆子便笑着说道,“太太带着两位姑娘进宫去,到时候娘娘夸赞两句,那多体面?到时候咱们八姑娘十姑娘,谁还敢小看呢?”将自己心里的算计都说了,这婆子却掩下了心里另一件不敢叫张氏知道的缘故。
    张氏既然不能生,张皇后断然不能眼看着魏国公府落在魏燕青的手里,她得求张皇后好好儿预备着章程,未雨绸缪。
    张氏听到了这儿,越发有了底气,况又想到一事,目中闪过一抹恨色,想了一会儿方才冷笑说道,“只带着八丫头十丫头往宫中去,老太太又要说我的闲话,罢了,便宜了九丫头,待我身子爽利了,带着这丫头往宫里去见见世面!”
    她说着这个,面上却带了几分异色,那婆子本心里疑惑怎么竟叫九姑娘出头,之后一想,露出了一点恍然大悟来,与张氏奉承道,“还是太太算计得好!”
    张氏便拍着女儿冷笑了一声儿。
    如意此时只管装乖卖巧,哪里知道别人心里的话呢?魏九姑娘坐在亲爹的腿上,看着亲爹与亲娘说笑。
    魏三与徐氏情投意合,从小儿一起长大的,长大了又生出了情意来做了亲,最是要好的了,眼下虽然闺女鬼头鬼脑偷看,却挡不住柔情万种。
    今日徐氏穿了一身儿湖水碧色的春衫,手上拢着一只翡翠镯子,仿佛一汪幽深清凉的碧绿湖水被拢在了她雪白的皓腕间一般。魏三执着面色娇红的徐氏的手腕儿,抬眼,一双桃花眼里情意潋滟,将本就是有些羞了的徐氏看的脸上一红。
    她本就是极俏丽的美人儿,艳若桃李,此时双颊染上了一抹红润,又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风情万种,竟叫人看的移不开眼去,见魏三用力握住自己手腕儿,徐氏便扭头唾了一口。
    她欲推还迎,回头对魏三含情一笑。
    魏三也笑了,才要把手上的扇子放下搂过妻子,就陡然听见咯咯的笑声。
    情到浓时旁若无人的夫妻俩都僵硬了,就见一只肥仔儿目光炯炯正在围观。
    徐氏这回是真脸红了,一脸凶残地抽回魏三手中的手腕儿扭头不理,见魏三叹气,便骂道,“闺女还在,你发什么疯!”
    莫非方才荡漾的只有魏三老爷一个?魏三唾面自干,拿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却觉得越扇越热,不由低头自家碍眼的闺女道,“小九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肥仔儿用老实纯洁的眼神端坐亲爹腿上,一笑,奸诈地露出小豁牙来。
    “可是爹很急,啊!”闺女总是这么欠抽,魏三老爷真担心哪天忍不住把个作死的肥仔儿顺手给卖了,见死丫头开开心心地喝茶吃点心,仿佛是要常驻,风流倜傥的魏三总算知道什么叫第三者插足了,他到底是个随心的性子,含笑想了想,低头在闺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不知许下了什么好处,见肥仔儿的眼睛都亮了,便拿扇子敲着手心儿挑眉问道,“如何?”
    “成交!”那什么……据说亲爹能偷来晋王殿下新入府的一只大八哥儿,会说话的,肥仔儿觉得比起八哥儿,亲爹亲娘真是不值一提。
    与魏三击掌,谁都不带反悔的,如意也往外头看了看天色,见这时候正该是魏燕青午睡的时候,鲜嫩的美少年远比老菜邦子亲爹叫人垂涎多了,急忙扭着小屁股艰难地跳下了魏三的腿,又与徐氏拱了拱讨好了一下,拐了一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儿来美滋滋挂在身上。
    今日收获不错的魏九姑娘刷完日常副本丰收而归,迈着八字步儿走到了门边儿上,走出去,却又从帘子后头探着一颗小脑袋贼兮兮往屋里看。
    就见此时静悄悄的屋里,暖暖的春光之下,魏三修长的手指点着自己的眼角偏头,对徐氏柔情一笑。
    他起身,用一种懒散优雅的姿势斜斜地歪在徐氏的榻上,扑面而来满满的叫人喘不过气的风情。
    徐氏看着这样儿活色生香的俊美青年,虽板着脸,却软软地往魏三的怀里依偎而去。
    之后就少儿不宜了,九姑娘对之后的发展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只看魏三一招儿就降服了徐氏,顿时醍醐灌顶,默默记在心中,迈着小短腿儿就往堂兄的屋里滚。
    因滚得太急,胖嘟嘟一团的九姑娘呼哧呼哧滚进了魏燕青的卧房,就见此时卧房之中静悄悄的,一旁有香炉吐着一点香烟,静谧美好。魏燕青的帐子落了下来,里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仿佛是睡着,一动不动的。
    如意贼头贼脑地四处一看,见屋里今日一个丫头都没有,顿时眉开眼笑,又回忆了一把亲爹的诱人姿势,这才蹑手蹑脚地到了床边,小声儿唤了魏燕青一声,见堂兄没有回应,便嘿嘿地笑了。
    她熟练地爬上床,避开了床上面朝里睡着的青年,滚到了床尾去,想要先预习一下。
    艰难地仰天翻着小肚皮起不来的肥仔儿伤心地发现,自家亲爹那风流倜傥的姿势,一只肥仔儿学起来真是好生艰难。
    勉强把小胖腿儿窝在了一旁,九姑娘拧着胖腰肢努力在锦被上摆出了一个看着为一,本质是一个s型的曼妙身姿来,又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儿,将肥爪子托在了胖嘟嘟的脸上,这才吐出一口气来,只觉得这么个狗屁姿势多做真是能要人命。
    唯恐一口气上不来见了祖宗没脸说自己是臭美死的,肥仔儿急忙用一只空闲的小手儿推了推床上的人影儿,翻着白眼儿……妩媚的白眼儿叫,“大哥哥,大哥哥!”
    就看一眼!
    她她她,她要不行了!
    急的吐了血的肥仔儿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只看见那少年动了动,便再也坚持不住,仰面朝天躺平了自己吐舌头奄奄一息。
    正心中感慨术业有专攻,魏九姑娘就只觉得一股有些熟悉,有些叫人心慌的香气慢慢变得浓烈起来,这味道不对,她急忙一个打滚儿爬起来摇摇晃晃坐在锦被上往兄长处看,却叫一只修长的手指挑在了她的胖嘟嘟的下颚上。
    她心中一慌呆呆抬头,入目的,却是一张艳丽得惊心动魄,叫人无法呼吸的美貌的脸。
    这妖冶美艳的少年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自荐枕席?”他微微一笑,将个惊呆了的,不明白为啥堂哥变表哥的肥仔儿用手指轻轻一戳,看她小乌龟一样仰天翻倒,划拉半天没翻过来,目中闪过笑意,险恶地说道,“你这肥仔儿,嘴里喊着不要不要,身体很诚实么……”
    之前,不是不要嫁给他?
    如今,怎么这么主动了?
    “您走错片场了,”叫这一句话雷得虎躯一震更翻不过来的肥仔儿奄奄一息,举着小爪子有气无力地说道,“霸道王爷爱上我之超h篇,那个在隔壁来的,表哥!”画风突变,肥仔儿觉得压力很大!
    对面的美貌少年却心情不错,懒得理会肥仔儿嘴里没听懂的唧唧歪歪,俯身而来。
    第33章
    魏九姑娘叫金大腿逼在角落,眼里全是晶莹的眼泪花儿。
    她想跑,然而面前这少年把路堵住,想扑倒这少年……那指定这剧本儿就成霸道王爷爱上我,或是清纯绝色五岁小妖妃了……巨大的悲剧从天而降,祸从天降的魏九姑娘不得不嗷嗷叫道,“你,你!大哥哥呢?!”
    她家美人儿大哥突然换了一张脸,画风都变了,太叫人伤心了。
    更叫肥仔儿伤心的,是美人大哥的床从来都是九姑娘的底盘,神圣不可侵犯,这表哥怎么好一起睡呢?
    说到一起睡,正嗷嗷叫救命的肥仔儿目光游弋了一下,想到两个各有千秋的美少年相拥而眠……
    “想什么呢!”见肥仔儿一会儿悲愤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自己贼眉鼠眼看他,不大一会儿自己捂住了小鼻子仿佛连鼻血都要流出来了,楚离眯了眯眼越发凑近些,突然想到这肥仔儿隐隐露出的一点小爱好来。
    他摸了摸自己美艳精致的脸,脸色黑沉一瞬伸出手提住小东西的脖子带着几分威胁地说道,“再想没有的事儿,本世子就把你……”他目光扫过抖了抖小身子讨好地看着自己的如意,见她今日眉目清朗十分开心,慢慢地说道,“把你卖掉。”
    “本姑娘……”
    “论斤卖。”世子大人眯着眼睛说道。
    肥仔儿沉默了。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需要论斤卖的,那是……
    “表哥?!”就在魏九姑娘想要叫一声自己还没上膘不能出栏儿的时候,就见床外,一只修长的手挑起了天青色的帐子,露出了魏燕青诧异柔美的脸来。
    见床上自家表哥披着单衣冷冷看过来,手上还摁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肥仔儿,魏国公世子的心灵受到了很大冲击,急忙上前将妹妹给挖出来抱在怀里顺毛安抚,见妹妹的小胖胳膊紧紧环住自己的脖子,小身子一抖一抖,便与楚离埋怨道,“九妹妹还小,表哥当心吓着她。”
    他声音温柔,怀里的小身子听了,感动地扭了扭,越发往他怀里钻,仿佛是在寻求庇护。
    “蠢。”见肥仔儿竟敢装可怜博取同情,还偷偷儿回头对自己做鬼脸儿,楚离傲然地看了愚蠢的表弟一眼,往床头一歪,挑着自己一缕修长的黑发慢慢地说道,“罢了,看在今日本世子心情不错。”
    他修长的身躯在锦被之中若隐若现,肥仔儿觊觎地偷看了一眼,就见这青年从锦被里丢出一个匣子来,丢到了魏燕青的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给你留着做私房,不然,堂堂魏国公世子竟要穷困而死。”
    魏燕青虽然有老太太背后给的银子,然而到底国公府是魏国公当家,平日里也不能过于靡费。
    “多谢表哥。”魏燕青见惯了楚离的嘴巴,眼下笑若春风,身边一动,一颗小脑袋探到他手边,好奇地与他一起看。
    他一翻开,就见匣子里,是厚厚的几本账册,及厚厚的银票,至少都有四十万两。
    “母亲说了,你手上有钱,她也心安。”见魏燕青欲言又止,楚离揪住了对银票不感兴趣的肥仔儿的小包包头,看这肥仔儿捂着小脑袋与自己咿咿呀呀地叫唤,便摆手道,“左右都是一笔横财,你我大哥二哥,各自分了就是,不必分彼此。”
    广平王府豪富,他作为独子并不差这点儿银子。况他生母禹王妃是把魏燕青放在心头疼爱,总是担心魏燕青吃苦受委屈,如今有了钱,虽然这一回魏燕青只是出谋划策,并未拿银子投进来坑人,却还是分了他一份儿。
    “多谢姨母了。”魏燕青知道若不收,禹王妃更要为自己日日惦念,不欲叫长辈担心,他便将这匣子放在了一旁。
    这笔横财就是张氏的友情贡献了,张氏一族在江南的买卖极大,号称三十二家牙行垄断江南,说一句金山也不为过。虽然这一次他继母只是损失了二十万两,然而张氏这全家损失的,可就不是这一点半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