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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等三人离去,明华才觉得累得慌。红樱这边早就铺好了床,道:“王妃快躺下歇歇,早就过了平日里歇息的时辰了,这会儿再睡会儿。等厨房那边做得了奶豆腐,我再叫王妃起身也不迟。”
    明华着了枕头就睡着了,一旁红樱细细看着,见她睡得熟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之后几日,零零散散还是有人往庄子上来。这些都是要见的,不过最让明华头疼的却是苏姑母。苏姑母拉着明华的手就掉泪,半响才抹了泪道:“真真是老天有眼,没有让人受委屈。”
    成亲之前宁王伤重,谣传命不久矣。这才安安生生过了半年,年后就又传出来说宁王不能人道,这辈子怕是于子嗣无缘了。之后,大长公主还想着给他纳侧妃……
    苏姑母心疼的不能行,又怕到了明华跟前说些什么让明华也跟着伤心。如今听闻她有孕的消息,当天就让人收拾了一车的补品,正想着出城去看她,结果又觉得不能光送东西,又连夜翻箱倒柜的,把当年调理身子药膳食谱都给找了出来。
    这般耽搁了半天,第二日就听闻皇室的媳妇儿们都出城了。她想了想,就又多收拾了一些东西。女子有孕不是小事,要用的东西多着呢。明华四月间有孕,算算日子,恰好是第二年开春二月间生产。倒是不受罪,只是那些细腻、绵软的纯棉的料子也要备上,吸汗又贴身,穿着舒服。
    还有秋日的锦缎,冬日的皮料,这些都是要准备的。外加女子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苏姑母这才来晚了。
    虽然来晚了,然而她一人就带了足足三车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让紫葡和红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姑母跟苏姑父吵架,要来庄子上暂住呢。
    这回哭够了,苏姑母这才拿着帕子细细擦了眼泪。明华叫红樱带着她去隔壁洗漱了一番,回头的时候苏姑母卸了妆,双眼微微有些发红。
    “如今你有孕在身,可要小心些,这头四个月最是不稳,当好好休养,不要乱跑乱动。那舞动弄枪的习惯也给我改了!走路都要比平日慢上三分才行……”苏姑母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却是比这些日子来所有来看她的人都让明华心中熨帖。
    她认真听着,苏姑母见状心中小小满意,转而又叫了紫葡和红樱过来,“你们两个也好好听着,难不成该怎么做还让主子教你们不成?”
    红樱和紫葡赔笑过去,一个续茶,一个端点心,老老实实听着苏姑母训话。
    苏姑母用过陪着明华用了午膳,小睡片刻又陪着明华在树荫之下散步,见她确实生龙活虎的,起色也好,这才放心满意的离去。
    至于宁王,听闻之前去通州一番奔波,回来后又在宫里跪了大半个时辰,入了庄子就病倒了。这会儿为了避免过病气给明华,并未住在一起。
    唉,苏姑母一脸的担忧。虽然明华有了孩子了,然而宁王还是身子太差啊!这夫妻嘛,还是长长久久的才好!
    苏姑母回头把这话对着苏姑父一说,转头就又让人送了一些尚好的药材过去,人参、鹿茸、虎骨的,一看就是给宁王用的。
    “姑母和姑父倒是有心了。”宁王见了那些东西,不由笑了出来,“我倒是跟着王妃沾光了不少呢。”只说苏姑母送来的那三车东西,就让人觉得叹为观止了。
    比林矍都要夸张。
    不过林矍毕竟是男人,所想所注意的不同,这也无可厚非。
    明华笑了下,拿眼角斜了他一眼。
    “王爷可与陈大夫商量好了,何时拔毒?”
    宁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这两日已经调养的不错了,陈大夫说无事的话,明日就可以了。”
    陈大夫很是尽职尽责,把话都说透了。如果让他慢慢调理,宁王还能再活个八到十年。不过最后两年肯定是百病缠身,很是痛苦。若是把体内的毒拔尽,只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活个三四十年总归不是问题的。
    不过,这拔毒毕竟有风险,哪怕是十之一二,也当说个清楚明白才是。
    这是,明华有孕之前就知道了,夫妻两人也一同商量过。都觉得拔毒才是最为稳妥的,毕竟若是八、九成的把握都不敢赌,也未免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听闻定下了日子,明华缓缓点了下头,“这倒是还好。等拔了毒,我就让人去京城请御医。”她说着抿唇笑了起来,“不管齐王和魏王如何,殿下的身子也不能耽搁了不是。”
    宁王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手心,道:“他们俩这会儿也该起了疑心了,毕竟,那扣环太过于明显了。一开始两人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自然是觉得被对方给拉下了水。这两天关在宫中,只要回转了那么一点心思,自然会怀疑这是我安排的手段。为的就是挑拨他们,渔翁得利。”
    他说着缓缓点头,这样的想法才是最为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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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噩梦
    “所以,这个时候病上一病,倒是能够让他们心中更加摸不着边际……”宁王捏了颗发紫的葡萄,剥皮递给明华,笑着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北疆那般凶险,我不也挺过来了。”
    明华哑然失笑,低声道:“我信王爷。”她心中确实隐隐有着不安,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这几天为着让宁王放心,她一直都不露声色,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宁王看出了端倪。
    如今听着宁王的话,她心中的不安略略好了些。转而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患得患失,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有陈大夫在也是十拿九稳才对。毕竟,陈大夫解毒的医术,这半年多来她也是亲眼所见。若非是他在王府帮着宁王调理身子,宁王纵然不如外间传闻的那般身体病弱,只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康健。
    只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却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明明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
    这种复杂的心情都被明华用平静的外貌给掩饰了下来,直到两日后,宁王拔完毒半夜突然起热发烧。她还能够强自镇定,立刻安排护卫拿着宁王府的令牌出庄子,连夜赶往京城报信儿请御医。
    陈大夫原本就守在院子中,这会儿也被叫了起来,过去先搭脉一看,连忙开了药让人熬上。转身他才看到,明华紧绷着一张脸,看似面无表情、平静的脸早已经微微泛白了。
    “王妃放心,王爷这种状况老夫早有预料,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看似凶险,实在无碍。”他说着转身过去打开了药箱,拿出里面的针囊摊开在桌面。
    明华看着他动作沉稳而麻利,心口提着的那一口气才缓缓舒了出来。这时候她才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缓缓扶着红樱的手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几乎不错开地看着陈大夫给宁王施针。
    得常年征战的好处,宁王身材很是不错,胸膛结实,小腹平坦禁止,肌理分明。明华看着他胸口因为发热而起伏略微急促的样子,不由有些闪神。
    宁王……宸钺,他会没事吧?
    在陈大夫的施针之下,宁王的呼吸慢慢平顺下去,等到橙香把汤药送到她这才上前坐在床边,接过了药碗拿起汤匙略微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宁王的唇边。
    宁王早已经在施针的时候醒过来,此时看着明华喂药不由扯动唇角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我没事的。”他低声说,这才张口把汤药喝了下去。辛辣的汤药与一般退热药味道并不一样,一碗滚烫的药喝下去,宁王冒出了一身的汗水。明华亲自帮他擦拭身体,换了衣衫。
    “这些让下人做就是了……”宁王气虚,说话都带着漂浮的感觉。明华却不由露出了笑容,帮着他换上干燥的衣衫,扶着宁王重新躺下,这才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宁王见她莫名笑了出来,不由一愣,从锦被之下伸出手握住了明华柔软的手掌低声道:“是想起了什么?”
    “一年多前,万寿节的时候……”明华缓缓开口,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握住宁王的手,低声道:“我初见殿下的时候,殿下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当时应当更为凶险才是。既然那般凶险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日后宁王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宁王闻言不由也露出了笑容,回想起当时那个跟在林矍身后,容貌清丽、神色平和的女子,神色也不由带上了温柔之意。那时候他心头满是狠戾之意,对于皇上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而林矍更是他在北疆的时候,时常通信求教的大将军,见面之时自然会忍不住多说了一些话。
    只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上竟然想把林矍最为宠爱、在意的嫡长女,那个站在林矍身后抿唇细细打量他的女子指给他为妻。之后,皇上突然开口问询之时,宁王迟疑了那么一瞬间。
    虽然只见过一面,然而明华娴静雅致的、从容优雅的气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那一瞬间的迟疑,正是因为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不过,转瞬他就想到自己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却依然对那明媚如同春日阳光一般的女子动了心。
    明华看着宁王缓缓睡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温度略微下降了些,这才让红樱换了额头上覆盖的帕子,坐在一旁微微发呆。
    外面夜色渐渐褪去,蒙蒙亮的光亮透过了窗子,单手托腮坐在桌边的明华微微晃动了下,然后猛然醒过神来,看了眼外面的天光,这才又匆匆回到床边看向宁王。
    宁王神色安详,她伸手略微摸了下他的额头,虽然还有些发烫,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明华舒了一口气,起身略微走动了两步,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脚。门外守着的红樱和紫葡闻声立刻起身,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王妃醒了?如今厨房备着吃食,有云吞面和银耳汤,要吃些暖暖身子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明华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陈大夫呢,他那里也要送些吃食,他年纪大了又一心为着王爷身子着想……”
    “劳王妃记挂,老头子还好,撑得住。”外间传来陈大夫的声音,明华一愣,连忙掀开帘子出去,道:“让陈大夫一直这般守着,实在是……”陈大夫可真是年纪大了,明华看着他都觉得担心。
    如今出来见他起色还好,这才上前行礼道:“有劳陈大夫了,我刚刚看着,王爷倒是好了些。”
    一旁红樱搬了凳子过去扶着明华坐下,这才低声道:“如今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明华恍然,宁王是子时之后发作的。她立时就派了人入京请御医,如今两个多时辰过去,竟然还没有半分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为房内的宁王叹息,却也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
    “老夫的身子还扛得住,倒是王妃有孕在身,还是让老夫先给王妃把把脉吧。”陈大夫却是不管明华心中的想法,笑着起身过去给她搭脉,半响才道:“王妃身子康健,倒是无碍。只是还需注意,切莫太过于操劳才是。”
    明华道谢,此时醒来却是再无睡意,让厨房上了些吃食,等吃完撤下饭桌换了香茶时外面黑暗已经渐渐褪去。一缕橘黄的暖光慢慢洒落在院子中。
    庄子中渐渐热闹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走动的声音,更远的方向,甚至还传来了庄户的歌声,或者是妇人臭骂调皮孩童的声音,明华刚从屋中出来,就见紫葡端着一碗热奶、子低声道:“王妃喝些吧。”
    明华接过捧在手心中,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沙漏微微发呆。
    从庄子到京城快马不过是三四刻钟左右的路程,到皇城也不过再多上两刻钟。再者,她当时吩咐的清楚明白,两拨人分头行事周驰入皇城请旨,而秦莫去不当值的御医家中请人。一来一回,再慢两个时辰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如今天光大亮,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却不愿意说出来。
    还好,从一开始,不管是她也好,宁王也罢,都没有想过万一出了意外由京中的御医来救命。
    轻轻叹息了下,她抿了口温热的奶、子这才低声吩咐道:“王爷怕是快醒了,让厨房备着小米粥,熬得软糯些,好克化才是关键。”
    “王妃放心,橙香在厨房早有准备的,一应东西俱全。陈大夫吩咐了,这药要每隔三个时辰用上一次,如今已经熬上了,过会儿王爷用了早饭,再喝了药,定然会好的。”紫葡低声劝慰,“王妃做下歇息会儿吧,这一夜你也没有怎么休息。如今有孕在身,怎么扛得住?”
    “我若是困了,自然会休息的。”明华把大半杯的奶、子喝完,递过去给紫葡,“我去开窗换换气,天亮了,屋中难免有些憋闷。”
    屋中的窗户缓缓推开,院中的柳树就映入了眼帘,早晨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让屋中沉闷的味道散去了不少。
    宁王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佳人推窗而望的美景。他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露出笑容。睡了这一觉,他感觉好上不少,只是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咳咳……”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惊扰了看向外面晨景的明华。
    明华连忙回身,“王爷醒了?”她惊喜,过去摸了摸宁王的额头,又摊手往他的衣衫里摸了摸,这才叫了外面守着的人送水进来:“王爷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可饿了?厨房里面熬了粥,这时候让他们送过来,王爷吃些。正好早饭后喝药……”
    “都听你的。”宁王低声哑着嗓子说,明华细细喂了他喝水,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角,有拿着帕子润湿了轻轻擦拭,这才低声道:“王爷先躺下歇着吧,如今还早。”
    她说着起身端着水杯出去,宁王见状一愣,半响才反应了过来,躺在床上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危及帝星”的儿子,对于有诸多儿子的皇上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的。纵然他做得再好,只怕在皇上的心中,也只有他死了才算是孝顺吧。
    早就知道的事情,又何必放在心中让自己难过呢。
    “明华……”他低声叫住了要多出去的明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陪陪我。”
    明华身子僵了下,把杯子交给紫葡,换了一个温婉的笑容这才回身走了过去,笑着坐在床边握住了宁王的手。
    “王爷放心,陈大夫给你看过,无碍的。”她低声道:“王爷这次就在庄子里面多住些时日,等着夏日过去了,天气凉爽再回京也好。反正这庄子中,东西一应俱全,吃喝不愁。”
    “你若是喜欢,住到秋收也成的。”宁王笑了笑,反手握着明华的手,低声道:“你不用避着我,早就猜到的结果,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明华这才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宁王见她这样,忍不住抬高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更漂亮些……明华,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我的家人……”
    至于其他,从他们勾心斗角,设计陷害,评估得失的时候,就没了家人的真谛了。
    明华心中微微一颤,半响才低声道:“我明白了,王爷……”
    “宸钺。”宁王低声道:“这名字,还是柏贵妃给我起的,钺,金戈铁马的钺。如今想来,应当是她希望我自强的一番好意吧?只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竟然真应了她给我起的名字。”
    “这名字是贵妃娘娘……”明华愣怔了下,想起宁王不受皇上待见的架势,也明白只怕皇上是不会费心思给他起名的。柏贵妃养了宁王在身边,她亲口提了,皇上这才应允的吧?
    她略微顿了下,眼神越发的温柔。
    “宸钺。”她低声叫,听在宁王的耳中就如同天籁一般,拨动心弦。
    宫中的御医来的倒不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是长久负责宁王病症的孙院判和正得用的刘院判两人。只可惜,来的时候宁王喝了药睡下了。两人小心翼翼给宁王诊脉,然后又看了那药方,直呼儿戏。
    “这般的药,哪里是治人的,分明就是要人命的。宁王殿下身子早就虚弱,被一年前那次重伤给掏空了。这一年多的休养才略微好了些,如今奔波一番病倒,乃是底子薄弱的缘故。这要,只看里面用的这几味药材的用量,就当知道是虎狼之药了!”
    孙院判说着忍不住想要摔了那药方,若非一旁刘院判频频使眼色,示意明华还在一旁,他怕是更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明华但笑不语,反正陈大夫早已经被安排休息去了,这会儿她也不急,只低声解释道:“王爷半夜急病,一来一去京城请两位过来又需要时间长久一些,我这心中放心不下,才慌乱之中请了乡野的大夫,想着先把高热退下去,总归是好些的。”
    她说着抬眼笑着看向两个院判,道:“如今两位院判到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听得明华这般说,不管是孙院判还是刘院判都有些讪讪的了。半夜就有宁王府的侍卫拿着令牌入京,然而……他们到时都已经不是天光大亮了,而是城门打开,车水马龙之际了。